「不是讓你們仔細照看嗎?那二老病的病傷的傷,怎麼可能不見?」
慕曜乾虎目圓睜,雷霆著怒,大掌一把揪住晉榮的胸襟,將他從地上扯了起來。愨鵡曉
年輕力壯的晉榮在已近四旬的慕曜乾手上,仿佛落入了虎爪的綿羊,面如土色,膽寒心驚。
「元帥息怒,小院中的護衛還有隱藏暗處的暗衛都被迷暈了,所以……」
「所以,那二老被刺客慢吞吞地搬走,你們也無能為力?!」南宮修宸說著,若有所思地就近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來磧。
他需要仔細想一想,這件事似乎並非一般刺客所為,否則,對方既然有能力迷暈所有的護衛和邵軒,應該切下他們的腦袋才對,為何要留活口呢?
今晚,他本是另有計劃的,被這一鬧,怕是要多延遲幾日了。
晉榮在那邊自責說,「末將該死」,慕曜乾倒也並沒有再多加訓斥,眼下情況緊迫,也不是發火兒的時候,「去找。佻」
晉榮正要走,修宸卻眸光幽冷,捻著拇指上的玉扳指說道,「晉榮,不必去了,本宮已經知道是誰帶走了莫家二老。」
慕曜乾踱著步子冷冷一笑,「除了唐嶄,還能有誰?」
「不是唐嶄,是笑嬈。」南宮修宸說出這個答案,心也仿佛被銀針刺穿,隱隱作痛,滴血凝冰,雖不致命,卻……怕是要狠狠得疼一陣子。
晉榮不可置信地搖頭,不禁懷疑南宮修宸和他家小姐生了嫌隙,「殿下一定是猜錯了,這……怎麼可能是小姐呢?小姐不是被人劫持帶走了嗎?」
南宮修宸強壓著心痛與強烈的憤怒,雙拳緊握。他雖然對笑嬈了如指掌,卻猜不到那個笨女人還有什麼落腳之地。「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嬈兒被劫持了,相反的,倒是有證據證明是她下的手。只有她的藥,才能讓本宮足智多謀,武功高強的邵軒堂主,像個傻子一樣,回答不出本宮的任何質問。」說完,他果決起身,從椅子上起身,對樓上叫了一聲,「韓峰?」
韓峰從邵軒的房內出來,忙下樓來,「殿下有何吩咐?」
「執行第二計劃,說不定,本宮會與本宮那位總愛冒險的太子妃不期而遇。」也說不定,半路上,他便能攔截她。
笑嬈端著煎好的兩碗藥來到床前,莫家二老一個躺在床上,一個躺在靠著圓窗的美人榻上,病容滄桑,叫人心疼。
這里是她與祭夜在千浦鎮郊購得的一處宅院,就連師父也不知他們私下買了宅邸。
以前外出執行任務,她與祭夜會偶爾在這里住下歇歇腳,這一處溫馨的廂房是她的房間,而對面那個黑紗黑帳的地獄似地屋子,則是祭夜的。
昨晚管家錢叔過來開門,「小姐,您回來了?」那一聲慈祥的問候,讓她覺得恍惚,仿佛她真的是回家了一般。
「師兄近日來過嗎?」
「自從小姐和親去了軒遼,少主就沒有再來過。」
她把托盤擱在窗頭的紫檀木圓幾上,在床沿坐下來,俯視著外公年過半百的容顏,想起昨晚與錢叔的寒暄,不禁感慨萬千,原來,她的離開,也是有不少人記掛的。
美人榻那邊傳來一聲輕柔低喚,「嬈兒……是你嗎?」
「外婆?您醒了?」笑嬈忙從圓幾上端起一碗藥過去,「外婆,先趁熱喝藥,您有什麼話,待好些了再問嬈兒。」說話間,她一手端著藥碗,一手將莫老夫人扶坐起來,「這是安神補身的,我親手煎的。」
莫老夫人見只有她在身邊,又是驚喜,又是激動,眼底卻還藏了一抹復雜地疼惜。她兩手捧住碗,連笑嬈端在腕上的手一並捧著,不過喝了兩口藥,眼淚便大顆大顆地滾在了碗里,一碗藥喝完,已是在啜泣。
笑嬈眼眶也泛紅,她猶記得自己出嫁之前,外婆還是一頭黑發的,年輕時曾經有著第一美人之稱的外婆,縱然臉上有了淺淺的皺紋,還是美得無法形容。母親和她,都繼承了外婆這樣端雅的美,可如今外婆已經鬢角如雪,眼窩深陷,雙手枯瘦……
笑嬈握住她的手,拼命忍住淚,她不能哭,越哭怕是越傷心,在冷宮里,她便警告過自己,傷心是一件浪費時間和精力的事。
拿絲帕給莫老夫人,她口氣堅定地說道,「外婆,莫家的仇,嬈兒會報的,您別難過。嬈兒也一定會救母親出來的。」
莫老夫人擦掉淚,端看著自己捧在手心當寶、卻吃盡了苦頭的寶貝外孫女,這孩子真的長大了,磨礪地愈發利落驚艷,她一身黑絲紗袍,束袖收腰,發辮簡單的高束著,越是有江湖俠女的颯爽之氣。而她眉宇間那股與生俱來的英氣,卻是莫家的血統里沒有的。
莫老夫人任由她扶著躺下來,一雙眼楮還是貪戀看著她,「嬈兒,可見過你父親?」
笑嬈臉色一僵,躲開她的視線,手上忙碌著給她掖好毛毯,「外婆說的是嬈兒的哪個父親?唐嶄麼?」
見她擰頭要走,莫老夫人忙拉住她的手,讓她在榻邊坐下,「傻孩子,外婆說的當然是慕曜乾。當年,他與你母親私定終身,你外公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年,你外公本是無心官場決意辭官從商的,唉可……若非那一張聖旨,宣召官員家眷一同入宮赴宴,唐嶄也不會對你母親一見鐘情。」
這些話,笑嬈半句也听不進。感慨過往,于事無補。
她慍怒抿唇,強自忍著不發作,「外婆,您不了解慕曜乾,那個人……」
「你父親來見過我和你外公了……」
「他不是我父親!」笑嬈不肯再听,她也猜到,外婆醒來第一件事定是勸她認父。「如果不是他,莫家也不會落得如此地步,我也不會被唐嶄折磨,正是因為唐嶄早就知道母親另有所愛,才將仇火發泄在我身上,這些年我挨過的鞭打比別人吃過的飯都多,這輩子,我絕不會讓那個男人做我的父親!」
「嬈兒……」
「若是母親想要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我不會反對,但她休想讓我叫那個人父親!」
莫老夫人眼淚又落下來,「若是他早就知道你母親的身份,不會等到今日才動手救我們的。是我和你外公刻意隱瞞,才釀成了這場悲劇。」
「不認便不認吧,夫人,你就不要勉強嬈兒了。」床榻那邊傳來一聲虛弱低啞的安慰,「兒孫自有兒孫福,強求不得。」
「還是外公最疼嬈兒!」笑嬈忙過去,關切問道,「外公,傷口還疼嗎?」
「皮外傷,無礙。」提到傷勢,莫老眸光不自然地閃了一下。
「昨晚我給外公縫了幾針,重新換過藥,您忍過這兩天,就能痊愈了,師父教我的金瘡藥配方是不留疤痕的。還有你的心疾,我正在調配藥丸,很快就會好,您放寬心養著,這里原是一處官邸,不會有人找來。」
莫老贊賞地對她笑了笑,「陰山毒婆不是什麼好人,不要總听她的。」
「師父答應幫我保護母親呢。」
「若是她當初一把毒藥毒死你,外公也不至于多言這幾句,那個女人畢竟也是唐嶄的女人,防人之心不可無。」莫老忍痛,推開她的攙扶,堅持自己坐起來,他手使不上力氣,卻也硬是不讓笑嬈喂,三兩口喝下藥,他嚴肅地看定笑嬈,「你要記住外公的話!而這些話,也不是第一次對你說了。」
「外公……」
「還有南宮修宸,此人野心勃勃,與唐嶄不相上下,你若決定不再造殺孽,也要離他遠些。」
「是。」笑嬈不忍忤逆他,卻也不想再听嘮叨,她擱下藥碗,「外公外婆,你們有什麼吩咐,盡管叫錢叔,嬈兒要入宮一趟。」
「嬈兒……」莫老又靠在床頭,忍痛活動著雙手,說道,「若要順利救你母親,你需要一顆人頭。你去找一個合適的頭顱來,希望外公的易容術能助你一把。」
笑嬈忍不住重新打量這個文臣出身的老頭兒,盡管他重病重傷纏身,還是一身儒雅睿智,「外公,您會易容?」見他轉頭對自己一笑,慈祥的臉一如從前,眸光滄桑炯爍,卻也看不出什麼端倪。她凝眉搖了搖頭,不禁懷疑自己的判斷力,十多年,她竟然都不知外公會這種江湖手藝。
房門被掩上,莫老夫人卻掀了毛毯從美人榻上下來,臉上竟多了幾分紅暈,全無剛才的病態。
她在床邊坐下來,溫柔靠在莫老懷中,「老爺子,你嚇到嬈兒了。若是她知道滅門之事是我們月兌身的苦肉計,怕是……」
莫老擁著愛妻笑了笑,「她知道真相時,南宮修宸身邊已經有了別的女人。為了嬈兒的幸福,我們不得不這樣做。」
「若是當年慧穎徹底忘記了慕曜乾,順應了唐嶄的意思墮胎,安心做她的妃嬪,也就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我怕,嬈兒會比慧穎更倔強。」莫老夫人因這十九年的隱忍,唏噓一嘆,不過,她倒還是為女兒這麼多年沒有背信忘情而驕傲。「不過,唐嶄真的會憑一顆人頭,就放了慧穎和嬈兒嗎?」
「那個狗皇帝,當然不會輕易妥協,所以,我們才要聲東擊西。」莫老揚起唇角,「嬈兒訓練的那三百死士,該用得上了。」
片刻後,笑嬈返回來,莫老夫人已經在美人榻上睡著。
笑嬈原想著外婆受驚過度,不宜見血腥,她睡著倒是好。
她將四四方方的大木盒子放在床沿,卻見床邊的圓幾上已經準備好了一張人皮面具和剪刀。
「外公,錢叔應該不會幫您去弄這個吧?您這是打哪兒淘換來的稀罕物件兒?」她拿起易容面具查看,咦?這易容面具的臉,怎麼像極了她家那位深不可測道貌岸然的太子夫君呢?「外公,您要易容誰?」
莫老打開盒子,看著那顆驚悚的人頭,沉穩的臉色無絲毫變化,閑話家常似地說道,「你不是看到了嗎?」
真的是南宮修宸?「可這……」就算是一顆假的南宮修宸的頭顱,她也不敢拿,更遑論是拿去換母親?!「只能這樣嗎?」
莫老搬出盒子里的人頭,從她手上抽過面具,嗔怒瞅了她一眼,「難不成你打定主意去唐嶄那里先挨一頓鞭子?」
她當然不會這麼傻,「可是……」事情斷然沒這麼簡單。唐嶄陰狠,深不可測,又豈會輕易饒過她和母親?
「把人頭交給唐嶄,莫要與他爭執,也莫要說是救出你的母妃,只說帶著南宮修宸的人頭回宮復命便可,切記,一定要在半個時辰內,離開皇宮。」莫老說道,「皇宮里有我們的人,你拖住唐嶄,會有人救你母親出來的。」
笑嬈猜測不到皇宮里還有什麼人可以幫她,「外公,您不會找了慕曜乾幫忙吧?」
「放心,不是他。」莫老忙碌著,眸光幽深地瞥了她一眼,「也不必瞎猜,是外公自己的人。外公會給你報答他的機會。」見她還要追問,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去換下你這身黑衣,你要以端懿公主的身份從正門入宮,而不是以一個刺客和殺手的身份潛入皇宮。」
「是。」笑嬈退出房間時,忍不住又認真看了看忙碌的莫老。外公和以前不一樣了,卻又說不出哪里不一樣。一個文臣,會那樣安安靜靜地擺弄著一顆頭顱而面不改色嗎?這太詭異!
笑嬈提著木盒走出宅邸,卻見大門台階下,錢叔已經備好馬車。
與其說這是馬車,倒不如說是妃嬪等級的華輦,金紗籠罩,車內紫紅色的錦緞軟椅如床,這……太奢華,太招搖,走在大街上,無異于對人四處宣揚,「我是端懿公主,快來殺我呀。」
「錢叔,家里的錢……莫非都被你用來買這輛馬車了?!」笑嬈不悅地看向那總是對她和顏悅色的老頭兒,「普通的馬車就行,用不著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