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南宮淑婉欲言又止,笑嬈握住垂墜感極好的錦簾,睫羽低垂。愨鵡曉她應該慶幸,高傲的淑婉公主竟因為她的相助而關心她的處境,至少,她總算可以少一個敵人了。
笑嬈並非不明白祭夜復雜的感情,任何人都會對自幼一起長大的玩伴有感情,祭夜再狠毒,也不過是個正常的男人,但是,相較于她,他更愛的是尚未到手的帝位,以及可奪取天下的劇毒——滅痕。
「淑婉公主,你是過來人,應該明白一個男人真愛一個女人,該是什麼樣的。」笑嬈回眸,憐憫俯視著身在幸福中、卻渾然不覺的淑婉。「趙將軍如此配合地扮演一個好丈夫,賣力的演出婦唱夫隨的戲碼,任由公主探听機密而無半句怨言,實在痴情,也實在可憐。」
「趙玉弦是杜氏的人,你怎麼為他說話?」
「不過憑心去看一個人的好壞罷了。眭」
南宮淑婉嘲諷冷笑,卻並非嘲諷笑嬈,而是嘲諷自己的處境。「你不是都听說了嗎,他一直在忙著娶妾。」
「或許,他只是想借這件事激起你的憤怒,引你吃醋。那般俊美儒雅的男子,一看便是面善心善的。皇上之所以給你們賜婚,又對趙玉弦娶妾一事不聞不問,斷然不是沒有原因的。」笑嬈幽深含笑地鳳眸,看盡她的眼底,「你認為,精明的父皇會讓自己的女兒嫁給敵人陣營里的精銳嗎?」
「笑嬈,你的意思是……」南宮淑婉赫然一怔,躲開笑嬈那揶揄而高深莫測的注視,繼而沉思著看向地上精致的地毯氈。
她這才想起,這輛華車其實是啟程之前,趙玉弦親手布置的,而她卻打眼一掃,指責這里不好,那里不好,趙玉弦都無半句怨言,只點頭听著,說下次會注意並改正。而她,卻將祭夜藏在了暗格里,天真的以為,自己能得到一個會疼愛自己的完美男人。
「笑嬈,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她不知笑嬈有沒有听到她的道謝,車簾掀開飄忽,早已落下,她卻清楚地听到笑嬈溫柔笑著安撫車下擔心她的人,「賢妃娘娘,趙將軍,沒事了,淑婉姐姐已經恢復清醒。她希望能看到你們,她現在也最需要人陪伴在身邊。尤其,請趙將軍多費心,我會開一副安神的藥方,回府之後讓淑婉姐姐多靜養兩日,不要讓她生氣難過。」
那聲音,輕緩地像是流水,客客氣氣,卻透著誠懇的關切,南宮淑婉怔怔听著,眼淚淌下來。
趙玉弦感激地對笑嬈單膝跪下,不禁覺得無地自容,「多謝端懿公主相救,剛才玉弦身為淑婉的夫君,卻……」
「趙將軍關心則亂,人之常情。」笑嬈仔細斟酌過用詞,才道,「淑婉姐姐說,路上有人偷襲她,不過,好在車外人多,那人並未得逞,所以才給淑婉姐姐下了毒。」
「最重要的是,淑婉沒事就好。」
趙玉弦起身便上了馬車,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關切問詢,本是坐在車廂里的南宮淑婉便撲進他懷中,他來不及防備,健壯的身軀被沖撞地一晃,忙緊抱住她。
「淑婉……」感覺懷中嬌軀在顫抖,他擔心不已,安慰地輕拍她的背,「沒事了,我會好好保護你,再也不讓你收到任何傷害。這一路上,都怪我走在前面,疏忽防範。」
他越是如此說,南宮淑婉越是內疚,「這幾年,對不起,若非笑嬈提醒,我竟還不知你的真心。」
「現在明白也不晚,只是別再去請求父皇讓我娶妾,那些女人我實在應付不來。」
南宮淑婉破涕為笑。
車廂里夫妻相擁,纏綿悱惻,馬車下,賢妃忙把車簾一角放下來,轉身正要對笑嬈道謝,卻見她和南宮修宸已經手挽著手去了宮門前的太子肩輦那邊。
一旁,宮女提醒,「娘娘,是回宮,還是送淑婉公主回公主府?」
賢妃仍是望著笑嬈窈窕明艷的倩影,不禁驚嘆一聲,那勻稱修長婀娜有致的身段,也完美的無可挑剔。「若是那丫頭喜歡的是我的承澤,何愁天下不是承澤的?」
「娘娘?」宮女不明所以,沿著她的視線朝笑嬈看去,「娘娘說的是端懿公主?」
「她已經不是公主了,卻比當公主,更炙手可熱。本宮該想個法子,否則,皇上得了慕曜乾之後,定讓他輔佐太子!本宮的承澤,更是無望了。」賢妃見南宮承澤返回,命他親自護送南宮淑婉回公主府靜養,便兀自坐上了自己的肩輦,她剛命令起駕,卻听有人喚她。
「賢妃娘娘金安!」
賢妃听著這一聲柔婉客套的問安,卻好似被蚊子狠毒叮了一下,嫌惡凝眉,她轉頭過去,果然——何碧蟬一身碧色蛟綃紗袍正跪在地上,她那身行頭,卻比宮妃還要奢華精致。那張姣好明秀的臉兒,也是美的,卻有一股虎視眈眈的冷傲笑容,全無半分恭順之意。她身後的七八個隨侍,也個個跟著俯首跪拜,與他們的主子一樣,皆是一臉傲慢。
賢妃不禁搖頭失笑,這樣的何碧蟬,實在越來越叫人難以喜歡。
「何小姐,這還沒有成為太子妃呢,竟如此陣仗,若將來有朝一日,真的做了東宮的女主子,怕是誰也不放在眼里了。」她抬手示意肩輦停下,卻沒有起身,更沒有讓何碧嬋免禮的打算,「何小姐眼高于頂,不是向來只給太後和皇後請安的麼?怎麼今日反而跪本妃?」
何碧嬋倒是不在乎她的嘲諷,仍是那樣跪在地上。這點惡氣,她若是忍不下,還盼什麼將來?「碧蟬剛才經過,無意間听到賢妃娘娘剛才的話,這才來找賢妃娘娘商談的,不知娘娘打算怎麼做?若是娘娘有心讓端懿公主與承澤皇子在一起,碧蟬倒是可以略緊綿薄之力。」
「今日太子先是大義滅親,對太後出招,怕是不幾日,就要對何家下手了。何小姐,你何家可是自身難保,又如何幫本妃的承澤?本妃勸你,還是安分些!我承澤一身清白,可不想被染了污穢的毒蛇纏上!」賢妃說完,抬手一擺,「起駕回宮!」
何碧嬋站起身來,怒視著漸行漸遠的肩輦,精描細畫的臉上陰毒揚起一抹冷笑,「既然你不識抬舉,那就別怪我不客氣。當然,我是絕不會讓修宸哥哥有機會對何家出手的。」
盛大的晚宴,是南宮朔為慕曜乾舉辦的洗塵宴,更是為南宮修宸舉辦的慶功宴。文武百官,後宮妃嬪,座無虛席。
珍饈美饌,精致可口,映著夜明珠亮如白晝的光芒,仿佛彩玉做成。
歌舞,禮樂,莊重而喜慶,舞伶紗帶翻飛,仿佛一個個輕盈美麗的仙娥。
南宮朔由杜蘭曦陪著坐在龍椅上,龍顏大悅。
「今日,朕的軒遼真可謂雙喜臨門!」南宮朔對慕曜乾笑道,「曜乾,在開宴之前,宸兒對朕說,此次他立下如此功勛,你也功不可沒!難得那小子和你吵了架,竟還如此為你邀功。」他端起酒杯,示意杜蘭曦也端起酒杯,「來,朕與皇後敬你們夫妻。」
「皇上過獎,太子公私分明,最是難得。其實,曜乾不過舉手之勞。」慕曜乾忙和莫慧穎一起舉杯。
只是,杜蘭曦那笑容明顯有些僵硬,而一雙眼楮夾著刀刃一般,在慕曜乾和莫慧穎身上流轉。
此刻,慕曜乾和莫慧穎同是穿了絳紫色的禮服,就連腰帶衣邊的刺繡,都是繡了慕曜乾喜歡的祥雲繡文,在場的每一位一見他們這夫妻式的衣袍,都不禁艷羨贊嘆,皆說他們如膠似漆。可在她看來,那樣的衣袍,刺眼又刺心。
與慕曜乾和莫慧穎相對的席位上,便是修宸和笑嬈,笑嬈胃口不佳,又是趕路,又是應付那些對她態度陡然變好的妃嬪,她實在困乏。
修宸一徑地給她夾菜,勸她多吃,「你就吃兩口,一會兒我陪你回去,咱們‘一起睡’。」
笑嬈羞惱地漲紅了臉兒,從桌下伸手過去擰他的腿,「說什麼呢?這麼多人還敢想些不正經的。」
他握住她行凶的小手握在掌心,性感的薄唇湊上她敏感地耳畔,邪惡地呵著氣笑道,「本宮可是很正經地只說睡覺,倒是愛妻你,明顯是……多想了!呵呵呵……」
笑嬈頓時面紅耳赤,卻不敢再接話,只怕再說什麼,都會被這色胚子曲解了。
南宮修宸趁機夾菜遞到她唇邊,左臂卻環過她的腰間,把她攬入懷中,親昵嗔怒地催促,「吃,不吃的話,我就口對口的喂你……」
笑嬈忙借著他的手,吃下那口菜,豈料,他一筷子接著一筷子,喂起來沒完沒了。「你是要把我當成母豬喂嗎?」
他佯裝不悅,「若太子妃是母豬,本宮成什麼了?」
兩人正打情罵俏,一抹碧色的紗袍卻繞過了桌案,坐到了南宮修宸的右手邊去。
「修宸哥哥,看你和笑嬈這樣恩愛,碧蟬真為你們高興。以前是我不懂事,修宸哥哥,你和笑嬈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南宮修宸和笑嬈皆是因為她突然闖過來,乍有些尷尬。
何碧嬋卻那麼厚著臉皮坐在他身邊,愣是把這樣唐突的境況,變得更尷尬。
氣氛明顯有些僵持,南宮修宸看了眼一臉費解的笑嬈,見她並無不悅,才擱下了筷子。
既然何碧嬋如此示好,他總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將她趕走,尤其,龍椅上的父皇還不時朝這邊看。
南宮修宸無奈地劍眉一揚,幽深犀利的眸光在何碧嬋清秀的臉上一掃,隨手擁著笑嬈說道,「碧蟬,那是小事,本宮和嬈兒都忘了。是不是呀,嬈兒?」
笑嬈忙附和點頭,儼然是親密無間,夫唱婦隨。「既然殿下沒有在意,嬈兒自然也不會在意。何小姐,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這樣再好不過了,以後,修宸哥哥還是我的修宸哥哥,笑嬈就與我是好姐妹了。」何碧嬋忙把手中的酒杯舉起來,「碧蟬想借這杯酒,向修宸哥哥和笑嬈道歉和感激,碧蟬先干為敬!」
笑嬈忙拿起酒壺,給修宸和自己斟滿酒杯。她端起兩杯酒,剛要把其中一杯遞給修宸,卻听得何碧嬋突然驚叫,「修宸哥哥小心!」
笑嬈轉頭看去,竟從殿頂突然飛下兩個黑衣人,揮刀就砍向南宮修宸的脖頸……
她慌得丟了酒杯,掌中凝聚真氣,便要出招,就近坐在南宮修宸身邊的何碧嬋,卻起身抱住了修宸。
笑嬈心念一動,不禁暗驚何碧嬋好深的心計,眼見著那一刀傾斜砍下來,就要落在何碧嬋的脊背上……笑嬈紫紅的錦袍飛旋而起,仿佛一朵旋動的曼珠沙華,輕巧擰身,精準趴在了何碧嬋背上,她蝶袖揮展,兩條手臂既抱住了何碧嬋,也一並抱住了南宮修宸,一個前傾的力量,將他們兩人撲倒在地,那落下來的刀,正砍在了她的後背上,刺心的痛。
被兩個女人壓在身上,南宮修宸一時間他掙月兌不開,他低咒了一聲,忙亂地掙扎之際,他才發現,笑嬈身上在淌血,「護駕……護駕……嬈兒你怎麼樣?」
何碧嬋驚得面無血色,卻不是因為刺客來襲,而是因為——笑嬈如此快如閃電的動作!她原是想著,自己定會因為保護南宮修宸功不可沒,而得以進駐東宮。
南宮修宸大手落在她肩上,她心虛地忙移開,「修宸哥哥,笑嬈受傷了。」
「本宮看到了!倒是你,看著本宮,怎麼知道笑嬈受傷的?你後背長眼了嗎?」
「……」何碧嬋啞口無言。
他緊張地抱起笑嬈,像是抓狂的猛獸,疾步沖向內殿。
笑嬈忍痛笑著安慰他,「我沒事,不過一點皮外傷……我忍痛的本事,可是自幼練出來的……」
「你這個蠢女人,給本宮閉嘴!」他轉頭,陰冷地怒瞪了眼何碧嬋,怒聲咆哮,「御醫,御醫……醫不好太子妃,本宮砍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