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雙修長白皙的手,被溫熱的水反復浸泡成了粉紅色。愨鵡曉這雙手,生來不用操心衣食,連指甲也不必自己修理,配以血玉螭龍扳指,暗藏無限內力,彈指一揮,便天翻地覆。此刻,這雙手卻做著一見最普通最簡單最溫情脈脈的事,他將毛巾按在放了花瓣的熱水中,揉了兩下,麻利擰干,折疊平鋪,按上笑嬈的後腰,巧妙避開她的傷口,繼續輕柔擦拭……而為了更方便淨拭全身,他無視她的羞窘,利落地將她的寢衣全部月兌掉。
笑嬈見他臉色不好,只得由著他,她臉兒卻紅透,整個人也完全清醒過來。但是,他如此貼心的服侍,讓她真的很害羞耶。腿她可以擦拭啦,還有臀部,還有……那里真的不用啦!
「呃,修宸,那個……那個部位不用,真的不用!」
她雖然有傷在身,卻絲毫無損嫵媚旖旎的美感。知道她窘迫,他迅速給她擦完,便拉過薄毯給她蓋好,更怕蓋得慢了,自己也會欲火焚身,致使境況失控。
笑嬈抿唇赧然笑了笑,不禁感激他這樣貼心的服侍。但她還是忍不住,低聲問道,「你是因為昨晚我封了你的睡穴,才一直生悶氣嗎? 」
他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狐狸,氣急敗壞地將毛巾丟進水盆里,突然就暴跳如雷,「你腦子里都在想什麼呢?本宮才沒有那麼小氣!」話雖然這樣說,他俊顏神情卻分明有些古怪。
「不是就不是嘛,干什麼忽然大呼小叫的?」她握住他的手,羞赧褪去,反而笑得邪惡嬌媚,水蔥似地指撓他寬闊的手心,柔聲細語,「夫君莫氣,等我康復了,定會好好補償夫君!夫君想用什麼姿勢都可以,好不好?」見他臉色還是鐵青,她撒嬌地搖晃他的手臂,「好不好嘛?原諒人家啦!」
他不羈地甩開她的手,氣惱不已。一大早,分明憋了滿月復的怒火,卻被她這一搖,搖得亂七八糟,「讓我專心生氣,不準打擾我。鴝」
她得逞地嘿嘿直笑,兀自樂的甜蜜,見他端著水盆進入浴室那邊,她眸光追隨他健碩的背影,「夫君,謝謝你這樣服侍我,讓宮女伺候就可以了嘛!」
「你現在有身孕,馬虎不得,皇宮里的宮女多半是皇後和何家收買的人。」整座皇宮都烏煙瘴氣,若是全部清除,勢必先要過父皇那一關。他最怕的是,找錯了宮女,又被那位愛女心切性情尖刻的岳母大人訓斥。
「可……你這樣會很辛苦。」他日理萬機,笑嬈實在不想他太疲憊。
「這是你的真心話?」他十分懷疑地從浴室那邊探頭出來,噙著一臉邪笑,白皙的俊顏蒙了水澤,氣勢清冽,愈加俊美奪目,下面還露出半邊結實的臂膀和胸膛,很明顯——他身上的衣服已經月兌掉,正在忙著沐浴。
如此春光,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忙轉開視線,「當……當然。」
「口是心非!」他不客氣地戳穿她,繼續返回浴室沐浴。
片刻後,他出來時,神清氣爽,金黃的朝服嶄新地熠熠閃光,一舉一動,都環繞著無限星輝似地。
笑嬈好整以暇地欣賞著他,不由得看得痴愣,只覺自己一顆心兒都要隨他飛出去,見他這便要去早朝,她忍不住叫住他。
「怎麼了?是哪里痛嗎?」他折回來,擔心地看著她,忍不住又為她蓋了蓋毯子。「放心,一會兒岳母會來,我已經派人去通傳,你再多睡會兒,時間還早呢。」
她並不介意獨自呆在這座宏大的寢殿內,娘親來了也是嘮叨,她更樂得獨處,「我……我只是忽然想吻你。」
他恍然一笑,慷慨地優雅彎身,性感地薄唇吻住她的唇,兩手小心地扶住她的肩,順勢幫她調整姿勢,讓她舒服地側躺著。
兩人唇舌輕柔痴纏,她心如鹿撞,頭暈目眩,忍不住抬手模上他宛若刀裁的臉,意猶未盡地推開他,「好啦,你去吧,不準在早朝時想我。」她笑得鳳眸彎彎,又怕滿心的甜蜜會溢出來。
他修長的手指貪戀撫上她嫣紅的唇,「別擔心,想著太子妃,本宮一樣能專心政務。」
時辰尚早,文武百官稀稀落落地站在宮廊前,嘀嘀咕咕地議論著早朝即將開議的事,天光晦暗,東方漸紅,滿天被染成了喜慶的玫瑰色。
南宮修宸走出內殿,一見那天色,不禁覺得精神抖擻,今日定是個大晴天,更是個好日子。第一件事,他便要向父皇提及冊封笑嬈的事,一想到自己在七八月後,就能當父親了,他更是興奮不已,恨不能時間快些,再快些……他和笑嬈的骨肉,一定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圭女圭!
「宸兒!」龍椅上傳來一聲無奈而慈愛的輕喚。
南宮修宸看過去,就發現,他尊貴無匹,威嚴凜然的父皇,已經坐在龍椅之上,靜謐地斜倚著靠背,無聲無息地,有些詭異。他手上拿著一封信,手臂搭在扶手上,盡管殿內輝煌,因龍顏遮擋在龍冠垂之後,看上去神秘莫測,晦暗不明,他滿身的疲態卻顯露無疑。
因為他這樣子,南宮修宸的喜悅停滯,凝固,仿佛一杯溫水,擱置了片刻,便冷卻了。「父皇,這麼早?」
「不是早,是晚。」
他這冷冷地低啞的口氣,讓南宮修宸疑惑,一股不祥的預感,讓他劍眉不由得微皺,「父皇,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昨晚,朕送玫昭儀回寢宮,她動了胎氣,御醫忙了一整晚才得以保住孩子。皇後後來帶著一個法師趕過去,說天煞孤星異動,要與朕的皇嗣爭命。而朕正準備歇息時,便收到這封來自晟齊的急報。」
「父皇,皇後娘娘所謂的‘天煞孤星異動’是指笑嬈遇襲之事嗎?」南宮修宸怒不可遏,「父皇可知道,嬈兒已經有身孕?難道父皇也認定嬈兒對我軒遼皇族有害嗎?她月復中的皇嗣,是兒臣的親骨肉,難道要一並被冠以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嗎?」
南宮朔一時間無言,笑嬈有孕,他始料未及。只是,他的臉色也更加難看。
南宮修宸盯住他手上那封信,「那是唐嶄的親筆信吧?杜蘭曦如此突然出招,唐嶄豈會不配合?杜家和唐嶄狼狽為奸,父皇,眼下他們不但要害您的皇子,還要害您的皇孫!」
南宮朔怔然看著眼下的丹陛,只覺得疲憊不堪,若是可以,他倒是想盡早卸下重擔,偏偏,他這身子健壯,死不了,也不肯重病。但是,他的心智已衰,沒有修宸這般堅毅,「他知道你偷盜了他的皇宮國庫,更知道你拐跑了笑嬈,還知道,你攏獲了他最得力的元帥,以及與他的元帥一起帶走了他最愛的女人,所以,他的報復來了!」
南宮修宸沒有上台階,他並不想去看那封信,唐嶄那些道貌岸然的客套,他早已經見識過。「他要做什麼?」
「第一,他要修好,晟齊太子唐清宇護送了一位貌美賢淑的郡主嫁過來和親,他要你以兩國和平為重,冊封這位郡主為太子妃。第二,他還是重復之前來信中所言,要朕派人押送慕曜乾一家三口去晟齊,作為交換,他將永不進犯我軒遼。第三,他命唐清宇此來也要挑選朕的一位公主和親,以加固永遠的合盟。」
南宮朔說話之際,一直居高臨下,探看著愛子的臉色,見他唇角那三份邪笑不但沒有消失,反而加深,他頹敗嘆了口氣。看樣子,修宸是早已經料到唐嶄這要求了。
「宸兒,唐嶄這一切,是為著莫慧穎而來的,他提出的條件,慷慨到了無法再慷慨的地步。若是兩國永遠修好,勢必要將莫慧穎送還給唐嶄,慕曜乾也必須死。」
南宮修宸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最敬重的父親,「父皇,您這是要答應他的條件?父皇應該知道,唐嶄是懼怕慕曜乾借我軒遼國威,讓他一敗涂地!奪妻之恨,虐女之痛,這個血仇,慕曜乾勢必要讓他四五葬身之地,我軒遼得慕曜乾,一統天下指日可待,父皇若是就此心軟,兒臣之前所做的一切,便付諸東流了。」
「家國大事,朕不能只顧及你的意願。若是拒絕唐嶄,必要清楚杜家,我軒遼整個朝堂,怕是也要動搖。」
「父皇,兒臣懇請您為軒遼,做最英明的決斷!」南宮修宸當即跪下來。
南宮朔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朕現在的決斷昏庸嗎?杜氏一黨牽扯朝堂大半官員,有些甚至是居功至偉的,難道你要朕把他們全部殺掉?」
「既然如此,請父皇將兒臣貶為庶民,冊立承澤為太子,讓承澤迎娶那位貌美賢淑的郡主,並將慕曜乾夫妻二人送去晟齊,以達到與晟齊永遠修好的目的。至于兒臣和笑嬈,從此以後,與皇族再無任何瓜葛!」南宮修宸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你……」南宮朔左右為難,他之所以說這番話,便是不想與愛子反目。
昨天,他親自為修宸舉辦慶功宴,他也甚是慶幸慕曜乾的到來,但是,誰能想到,一夜風韻突變,境況逆轉。
修宸追查大半月,呈遞的杜家的罪證確鑿,牽扯其中的官員名冊厚厚一本,每個人的罪證都切實無誤,也給了唐嶄致命一擊。若是他就此應下唐嶄的要求,就等于全部否決了修宸的心血。修宸如此跪求自貶,是傷心欲絕了吧!
「宸兒!」南宮朔痛心疾首,他這個父親,實在失敗。
「請父皇即刻下旨吧!兒臣不怪父皇,父皇以天下為重,並沒有錯。」
這一幕,在宮外廊下的南宮承澤看得清清楚楚,南宮修宸懇請南宮朔將他冊封為太子,他亦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做夢都沒想到,一切會來的如此之快——南宮修宸,他的七哥,竟會如此慷慨地讓出這個位置,那誠懇地口氣,堅定的一字一頓,毫無猶豫,仿佛是急于擺月兌一個囚禁他多年的枷鎖。
一時間,南宮承澤難辨自己心中是悲是喜。
今日早朝,他的功勛也是顯赫的,審何家,抓亂臣賊子,立功勛,母妃為他而驕傲,父皇會多贊賞他一些。可是,他忽然開心不起來,他看得清清楚楚,父皇在那個龍椅上,焦灼萬分,左右為難,進退維谷,生不如死。
其實,要開心並不難,與笑嬈散步湖畔林蔭下,爭吵幾句,再停下來喝杯茶,品享幾分閑淡的時光,人生自此了無憾事。
他也原是想著,阻止笑嬈被冊封為太子妃,但是,眼見著修宸如此身不由己,他忽然忍不住慶幸自己不是太子。
殿內氣氛僵持,南宮修宸仍是跪在地上,而南宮朔俯視著他,本以為會有一線轉機,卻不料,他竟然如此長跪不起。「宸兒,你真的寧肯為笑嬈,放棄太子之位?」
「父皇,如今您怕是已經忘記兒臣的母親了吧?父皇昨晚擔心玫昭儀的胎氣不穩,可還記得其他的皇子公主是如何降生的嗎?身為帝王,連安穩的幸福都得不到,兒臣放棄太子之位,卻能得到屬于自己的一切,兒臣並沒有覺得自己損失什麼。」
「你……你……你這個不孝子!」南宮朔龍顏震怒,抬手顫抖地指著他,怒嚷道,「滾出去,跪在廊下,朕不讓你起,不準起!」
南宮修宸知道,自己如此跪請自廢,無疑是辱沒了父皇對他多年的栽培,他已犯下大逆不道之罪,罰跪已經是最輕的判決。「兒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