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屋里頭兒的劉婆子听說方沉碧回了來,趕忙進屋去,見了大夫人道︰「夫人,夫人,方小姐回來了。♀」
大夫人這頭正跟著八大賬房管家里的劉恩順說話,听見劉婆子叫喊著進門,頓時蹙了眉頭,朝著她道︰「你這是嚷嚷什麼。」
劉婆子見劉恩德人還在,尷尬的垂著頭站到一邊去,就听大夫人問︰「這麼做可是沒什麼風險,我也不過是想給他個教訓嘗嘗,可也不想真的亂了他陣腳。」
劉恩順恭順道︰「夫人不必擔心,事關少爺前途之事,小的知道輕重,可巧著那幾個東家也都是我們平素一直關照的,這點小事不會成什麼問題的,只道是這事兒早晚也得漏了馬腳,若是讓三少知曉,那日後我等可的下場就不好看了。夫人您看……」
大夫人笑道︰「他一介毛頭小兒見過什麼大場面,听過什麼道理,若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不指正不教他,他日他倒是要恨我們的。這事兒你且放心,只道是時候久了,他也明白事兒就都會懂得,何況還有我在其中擔待呢,你怕個什麼?」
劉恩順連連點頭,不敢再多說什麼,又听門外丫頭傳話︰「大夫人,城北頭兒的姜大管家在前廳候著呢,說是有事兒要跟您報。」
大夫人挪眼看劉恩順,揮揮手,道︰「你且先走吧,讓丫頭帶你從後院的小道里走,你們都是八大賬房的管家,現在又是老爺這幅光景下,私下里見了我總是不好的。」
劉恩順忙道︰「那小的就先走了。」
大夫人點點頭︰「那日後這事兒就有勞劉大管家了,事成了我也不會忘了你的人情兒面兒的。」
等著劉恩順出門跟著丫頭先走了,大夫人這才看向劉婆子,問︰「回來了?也好,我這就安排安排這事兒去,看來也是等不了到下月她及笄了,免得夜長夢多,到時候誰都不安心。」
劉婆子跟著附和點頭道︰「誰說不是呢,可夫人瞧著那劉恩順可是保靠?」
大夫人笑︰「現下老爺病重,這幾個人不慌才怪,他們也心里清楚,老爺一躺下,這後院必然是要整出個高下的,若是現在還都看不清楚眼色,分不清楚後路兒,以後就都別想著在蔣家做下去了。」
劉婆子尋思了下,問︰「那大少爺那里是不是也得知會一聲呢?少爺心氣兒高,這樣子就定奪下來,怕到時候少爺也鬧脾氣兒,反倒是夫人為難了。」
大夫人想了想,道︰「若論以我對煦兒的了解,這事兒可定能成,他到底還是計較跟悅然的關系,尤其是掌家一事,他必然是不會讓步的,現在輪到方沉碧出閣,正是他所想要的。那麼一個美人兒,哪有男人不愛的?煦兒又怎會例外?」
劉婆子又問︰「那這事兒要不要跟馬大管家交代一下?若是他肯幫襯著,一定會手到擒來。」
大夫人聞言忙揮手︰「這事兒別讓馬文德知曉,他倒是還挺喜歡方沉碧的,免不了心下里有什麼盤算,我可不允他人壞了我的好事兒。」
蔣淵回來蔣府也有幾日,可卻遲遲不願多去盛園看看沈繡,方沉碧這次回來得了空就直接去看沈繡,因著蔣淵與新妾的事兒,沈繡就如蔣一般,又是病重了。
方沉碧不好勸,就連寬心話也不得說,沈繡倚著床頭兒抹淚兒,慘白的臉色看來有些駭人。
「姐姐未曾跟二夫人提及過將那小姑娘帶回身邊養著的事兒?」
沈繡搖搖頭,月荷忍不住插嘴道︰「哪里還用說,我家二爺進門了只管跟少夫人說些這個不可那個不可,說是新夫人身子不爽,說是這屋子不好小孩子多待,我們少夫人連那孩子面還都沒見一個。二夫人更是過分,來了就數落了少夫人一頓,說是怎的這功夫又生病,原是打算將那小姐帶回來給我們少夫人養著解悶兒的,現下這麼一瞧,又是不可了。我看他們根本就存心這麼做,一點願想也沒有。」
沈繡抬頭,一雙眼紅的厲害︰「妹子可要懂得這樣一個理兒,若是連自己都指望不上,怕也指望不上男人了,當初好時,男人是自己的,日後不好時,自己的男人也不知是誰人的了。還是如你這般好,大夫人器重,能幫襯打點上下,任是誰人也不敢輕瞧了你去,可不論如何,都必要給自己打算啊,千萬別學我這樣的。」
方沉碧握著沈繡的手,輕聲問︰「姐姐可是後悔的?」
沈繡苦笑道︰「我只是嘆我命苦罷了,當年我與二爺也不曾如他人夫婦那般情意綿綿過,如今成了這般田地,後悔二字無從提起,我只是想著我自己,怎麼都想不通透,怎的這一切就成了這個樣了。♀人怎的就變得如此冷酷無情了,情分怎的就變得如此一文不值了。就連悅然這次回來都到我這屋子來了兩次,噓寒問暖的讓我好生感激。可那人呢,他再也不願踏進這里一步了,許是再來那日就是我死之日。」
方沉碧又關照月荷一些話,回頭去賬房那里支了些銀子給沈繡吃藥補身用著,正巧從北邊兒回來,瞧見蔣淵在院子里頭跟個年幼女童嬉戲,他們身旁還站著個女子,年歲不大,眉目喜色,完全與沈繡便是天上地下之差。
方沉碧心頭凜過一絲冷意,調頭從小路里離開了,冷暖自知,可自知之後她還能如何呢?
再說蔣悅然,從方沉碧家連夜趕回京城之後,才發現鋪子里頭的事情有點麻煩,卓安是晚了他一日到的,回頭便去幫蔣悅然料理鋪子里頭的龐雜事物。因為茗香這次沒有跟回來,身邊少了丫頭伺候倒也有些別扭。
卓安謹遵大夫人教誨,懂得怎麼撮合蔣悅然與李家小姐,遂暗地里通了信兒,每每蔣悅然在鋪子里頭忙,李婷就會準時出現在他視線里,幫前幫後確是沒有半分大小姐的架子。
李蘭因著心里頭念著方沉碧,遂更喜歡粘著蔣悅然,來的次數也更頻繁。蔣悅然倒是似入定的老僧,見了李蘭還有些話說說,等著見了李婷,更是無話可說。
李蘭十分納罕,問他︰「你倒說說我這妹子姿色如何?」
蔣悅然嘩嘩翻著賬本兒,頭也不抬道︰「婷姑娘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角色美人兒。」
李蘭又問︰「既然如此,蔣兄緣何見了我妹子都不見熱絡?」
蔣悅然笑道︰「你這哪里是兄長還說的話,難道你希望我對婷小姐不規不距才高興?」
李蘭哼道︰「你可得心里有數,我這妹子可是見了你一面誤終身的,才貌身世無一可挑,你我又是這般親兄弟一般的關系,我也不願肥水外流,只道是你好生待我這妹子,我怎麼謝你都成。」
蔣悅然听他這麼說,頓了手,細細品這句話,跟著念叨︰「見只一面誤終生……」
李蘭自是不知蔣悅然又想到了什麼,只听他那麼念叨,好像是怕驚起什麼回憶似的,那面色溫柔如水,仿若是什麼味道一直甜*潢色小說
蔣悅然又想起那年冬天,一個雪球,初見的他和方沉碧,她剔透瀲灩的眼紅紅的,她看著他,一眼不眨。這麼多年過去,他總是想起這一幕,也許真是被李蘭給說對了,見她一面誤終身,夢里醒時都想著她。
從前為了學生意分別了五年,那時候日日想她,現在才分別了幾日,卻更想她,想念一個人就是這樣的感覺?蔣悅然其實也不清楚,他只是知道,一旦心里有了一個女人,一個喜歡的女人,眼界里就再容不下別的女人,不管對方如何才貌出眾,不管對方如何家世顯赫,這都不會成為取代那個人的理由。他現下真真是心里只有她,眼里只有她。
等沒過幾日,卓安收到礦產上的書信,蔣悅然翻看之後眉心緊蹙,也不知是如何,之前安排好的事情突然出了變故,幾個東家出股兒的事兒僵了,眼看已經到手的礦藏遲遲不能開,這可急壞了他。
這承租礦藏的事兒是他這麼多年最努力的成果,為的就是他跟方沉碧的以後,怎麼的就在這節骨眼兒上犯了事兒了?蔣悅然不敢多耽擱,忙帶著卓安前往曲周。可出乎意料的是這幾個東家竟然都是閉門不見,甚是連人都找不見,幾個門店也關了門兒,只道是人走樓空。
蔣悅然心知這事兒不小,人都是八大賬房管家劉恩順給路子介紹的,人走空了,連礦上的工人也沒了影子。他奔走了幾日始終沒有半點線索,只好帶著卓安先回了京城,可人剛到京城,李蘭就帶了噩耗給他。
「上頭兒的人說了余下七成的銀子這個月末就得齊全了,若是走不足,那這承租之事就真的前功盡棄了。」
蔣悅然站在窗前,點點頭,背影疲憊的很︰「我知曉了,我再想些辦法,盡快湊足。♀」
李蘭頗有些擔心︰「我听卓安說了,那些人都沒影了?怎麼會這麼怪?」
蔣悅然點頭︰「我還得再下一次河州縣找那個劉恩順,人是他介紹的,突然在這麼緊要的關頭沒了影兒不找他找誰。」
李蘭拍拍蔣悅然肩膀,道︰「如果有需要只管跟我說,我會盡我所能。」
蔣悅然轉身,俊逸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若不是死到臨頭,你這恩情我可不敢承。」
李蘭頗有些惱怒︰「你當真一點也不喜歡我家妹子?你倒是為個什麼?」
蔣悅然抿嘴笑道︰「因為心里有著舊人如新,見之一眼誤終身。」
「你倒是說出來,到底是哪家大家閨秀讓你如此親睞?倒不說其他,這麼多年來,婷兒的心思你不是不知道,就算你總冷著淡著她也從不曾抱怨什麼,你可真是狠心啊你。」
蔣悅然突然問李蘭︰「你有沒有見到一個人,見一眼就刻在心里似的,不管多好的女人都比不上她,有嗎?」
李蘭被蔣悅然問得啞口無言,他突然想起蔣家那個方小姐,可他斷沒有達到蔣悅然這痴迷程度,遂哼道︰「有是有,但我分輕重,大男人的一輩子也不能圈在一個女人手里,我家里三房妻妾,自是有親疏遠近,有時候為了情勢,納妾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如果多一個人能開枝散葉倒也不是壞事,你若有心于那女子,等你做了我妹夫之後,我倒也不攔你納妾,我想婷兒也多半得依了你去。」
蔣悅然苦笑︰「有了自己喜歡的人兒,何苦去為難別家女子,再者說,依那人的脾氣怕是坐正的也未必就樂意呢。」
「瘋話,簡直瘋話,你就是瘋子,瘋子。」李蘭氣急敗壞的先走了,卓安在身後听得一身的冷汗,他心里清楚蔣悅然口中的人是誰,也訝異于他的卓絕和迷戀。現下他不敢再多勸了,哪怕是說出方沉碧半個不字,蔣悅然也會對他橫眉冷對的。
蔣悅然沒再耽擱多久,只管是第二日一早就到河州縣找劉恩順去了。
再說蔣家這面,蔣昏睡了兩天兩夜終于是醒了,老太太哭啼啼的不肯作罷,大夫人守在一邊朝老太太道︰「您看,老爺這不是醒了嗎,大夫也說醒了就好,現下老爺心里頭還憋著難過,只道是這一輩子都好不了的,不如明兒一早請姑子進門給消散消散這怨氣兒,去去屋子里頭的晦氣兒,也好讓老爺早日好起來。」
老太太本來就是沒注意的,現下管不得什麼方法,只要是對自己兒子好的,她都樂意做。遂答應了大夫人,于是劉婆子下午就請來了姑子。
姑子在屋子里頭瞧了好一會兒,看向老太天道︰「小輩橫死這是大宅的忌諱,因著陰氣兒肯定重,少爺的魂兒不願遠走,反倒讓院子里有身子骨不好人兒跟著遭殃,現下老爺身子太弱,必須得除了這晦氣。」說罷瞧上大夫人臉色又道︰「不知最近府里頭可是要辦什麼喜事?」
劉婆子聞言忙道︰「姑子算的可是準著呢,我們屋子里有有小姐下個月及笄就出閣去。」
姑子一听,喜笑顏開︰「好事,好事,陰氣兒就怕喜氣兒沖,只管是早些辦了沖喜進門才好。」
大夫人別眼看向老太太,道︰「這……您看合適嗎?」
老太太揮著手道︰「就這麼辦,反正沉碧左右下個月也是進門兒,又逢上老爺這時候病重,她就早幾日也不礙事,權當是給蔣家沖喜吧,就這麼辦著。」
大夫人彎彎嘴角︰「您看著吧,到時候肯定有人心里不舒服,還得說我這做事兒的不看時候,淨想著自己兒子的事兒了,我到時候可是說也說不清楚了。」
老太太心一橫,定道︰「我說成就是成,我看誰敢說個不字?」
等到傍晚,大夫人先走了一遭慈恩園,這一進門里頭哼哼唧唧傳出了男女歡愛的聲音,劉婆子撇嘴笑道︰「夫人來的可不是個時候。」
大夫人瞥了一眼,轉身往外走,道︰「寶珠也就是這功夫還有點喜事兒,等著方沉碧進了門,她也就該歇菜了。♀」
這幾日來,蔣煦覺得自己的身子出奇的好,夜里與寶珠親熱過後不似之前那麼要死要活,寶珠也到底是個纏人鬼,想著辦法問他索歡,蔣煦這麼多年以來也未曾如此放縱過,一下子得了甜頭兒,也略有些放縱自己。
大夫人從慈恩園出來,便直接進了旁側的梨園,方沉碧正在屋子里吃茶看書,見大夫人親自來了一遭心里頓時起了疑︰「大夫人這是有事吧。」
大夫人愁眉不展,瞧著方沉碧道︰「你表舅舅沒與你說起?悅然在曲周包礦的事兒黃了?」
方沉碧一怔,手中的茶杯晃了晃,灑出些許燙紅了她的手︰「未曾听說,是三少捎信兒回來了?」
大夫人扯著方沉碧的手往里屋沒人的地兒去,小聲道︰「這日我不與你說些不相干的話,悅然與你的事兒我都知曉,當初他也是好一番作鬧,我倒也心疼我這幼子,更是喜歡你的緊,遂就允了他,不過我也有言在先,只能委屈你做個小的,悅然反正也是同意了的。你不怪我吧?」
方沉碧想起蔣悅然在方家時候說過的話,便略略點頭,听大夫人下文。
「這麼說吧,我自是不願意因為你而與悅然鬧僵,我到底也只有他這一個兒子,可事到今日,我不得不跟你交代個實情,我是有心讓京城首富李家的女兒做窩兒媳的,現下悅然出了這麼大的事兒,這窟窿斷然不是我們蔣家能堵得上的,若是李家不幫一把,或是悅然扭著脾氣非要恣意妄為,怕是悅然也得吃不了兜著走。你可知包礦的事兒要是李家牽線搭橋的,現下人家讓他月底之前籌足余下七成的銀子,這不是天方夜譚嗎?蔣家如今亂作一團,等著收租收款子的事兒還不到時候,眼下是青黃不接,可是怎麼才好?」
方沉碧听得也是心驚肉跳,蔣家現下的光景她最清楚,就這一點,大夫人便是騙不了她的,可蔣悅然那面她還沒有得到消息,說信大夫人還嫌早了些。
「大夫人的意思是……?」方沉碧波瀾不驚的看著她。
大夫人淚眼婆娑,道︰「算作我求你,不日就進了煦兒的屋子吧,也算是讓悅然死了這條心兒,容著李家大少也好幫襯他一點,你不是也為著他好嗎?這心思我能懂,可冥冥之中就是不答對,這是命啊。」
方沉碧霎時明白過來,冷淡道︰「夫人,五少爺方才過逝,現下娶親終究會惹旁人心里不舒服,到頭來也落了話把兒給人家,遲早要討的。」
大夫人抹了抹淚道︰「不打緊,這也是老太太抉擇的事兒,不由她們幾個人說閑話來著。你只管是先想想我這話,回頭我也給李家大少一個答復才是。」
大夫人先行走了,方沉碧呆呆坐在桌邊發怔,翠紅掀簾子進了屋子,瞧著方沉碧的模樣頓覺出事了,忙問︰「小姐你這是怎了?」
半晌,方沉碧才道︰「去叫方梁過來,快去。」
再說大夫人這面,劉婆子也一早先安排下去,就等李蘭再返蔣家,天羅地網,她們覺著不管如何,方沉碧是嫁定了蔣煦,等著生米煮成熟飯,不管蔣悅然再怎麼意氣用事,不管他還怎麼對方沉碧念念不忘,也都沒辦法改變這一切了,嫂子就是嫂子,小叔只能是小叔。
話說李蘭接到蔣府的信也是十分意外,可上面提到的事兒卻是讓他格外有興趣,蔣悅然是他的好兄弟,也是自己妹妹心頭上的人兒,自己又只有這麼一個妹妹,無論如何,這門親事他都得極力促成才是。遂讀了信之後,便連忙動身來到河源縣。
李蘭的再次光臨也驚詫了馬文德,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李蘭去了又返,心下里不禁思忖,難道是大夫人暗地里瞞了自己什麼?他不多話,見了李蘭就似沒這麼一回兒事兒一樣,還熱情款待一番。
李蘭到了蔣府便與大夫人密探,馬文德心里不踏實,就去找方沉碧商量。
「表舅舅不知曉三少爺包礦出了岔子的事兒嗎?」
馬文德一怔︰「無人與我提及,只是之前少爺臨走時候說起過一些,說是礦上出了點麻煩,等著忙完了趕在你生辰之前就能回來。」說罷又是疑慮自言自語道︰「難道真是出了大事兒了?剛剛京城李公子來了,像是十萬火急的樣子,一進門都不停歇的就去了大夫人院子里了說話去了。」
方沉碧聞言,頓時心如火燒︰「但願他沒有出大事兒才好。」
馬文德到底是人精兒一樣的人兒,前後這麼一尋思,驚道︰「難道是為了那個李家小姐?」
方沉碧看向馬文德,問︰「原來表舅舅你也知道?」
馬文德點頭︰「自然知道,我在大夫人面前听說過,少爺因為包礦的事兒是跟李家走的挺近的,那李家小姐見三少年輕有為,人又俊美就動了心思了。可三少不是對你……」
方沉碧略略蹙眉道︰「若是果真出了天大的事兒,我不放手或是蔣悅然不放手,都會讓事情越來越復雜了,甚至是變成滔天大禍。」
馬文德不可思議的看著方沉碧︰「難道你要嫁給大少爺?沉碧,你瘋了不成?他是萬萬嫁不得的,不成,這個不成。」
說到底這麼多年過去,馬文德待方沉碧還算是真心真意的,他把她當自己閨女培養,希望有朝一日也能跟著享享清福。可現下要把方沉碧往火坑里推,他自然也不樂意。
「表舅舅,大夫人昨晚找我了,話已經說開了。我沒跟你說,五少爺走的第二天,蔣悅然曾經在大夫人房里作鬧過一場,他要帶我走,大夫人不允,後來我回家給爺爺辦喪事,蔣悅然也曾來找我,他說大夫人同意了,但他沒說大夫人同意我做小,後來因為礦上的事兒他就先走了。從昨天大夫人的一番話听來,礦上果真是出了事兒,這不是假話,可我總想著這真話里到底真了多少?」
馬文德也跟著思索,道︰「若是真真逼你嫁給蔣煦倒也不必這麼火急火燎的。」
方沉碧微微點頭︰「何況連李府的蘭少爺也來了,若是為了大少爺,似乎太過周章了些,余下的就容表舅舅去查查,到底蔣悅然那里是出了什麼大事了,到底是不是包礦的事兒因為銀子而黃了。」
馬文德點頭,道︰「我這就去打听,你且先好生忙你的,切莫亂了陣腳。」
翠紅听了這一切急的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直跺腳︰「小姐,這可怎麼辦,怎麼辦?」
沒人知道怎麼辦,就連方沉碧自己也拿不準如果真的是蔣悅然出了大問題,她到底該怎麼辦。余下的時間只能等待,看方梁和馬文德那里到底能帶來什麼消息。
蔣煦因著連續一段時間與寶珠親熱身體明顯虛弱許多,雖是精神還很旺,可卻落下了衄血的毛病,尤其每次早上服藥過後或是床事過後總會犯病。寶珠隱匿不敢報,誰知竟是在異常歡愛過後,蔣煦竟突發的昏死過去,這可嚇壞了寶珠,也不管是衣衫半敞,還是床上的蔣煦赤身果/體,她只是連滾再爬的從房間里跌跌撞撞沖了出去,出門便喊「救命」。
等大夫再來時候,又是針灸又是藥湯的倒弄了許久人方才醒過來,這可嚇壞了大夫人,也嚇死了寶珠,寶珠不敢出聲,只管是跪在地當中頭也不敢抬,就怕大夫人查出是她暗中下了手腳,害得蔣煦鬼門關又走了一遭。
方沉碧自是清楚究竟怎麼一回事,寶珠望向她神色萬分哀求,她也只這事兒是鬧大了,自己不該貪多,可事已至此,倘若真是被發現貓膩,怕是她連小命都得搭進去。
方沉碧趁大夫人照看蔣煦的功夫召喚大夫出了門,她笑︰「大夫說說看,緣何我不在的幾日功夫大少爺人就變得如此了,據我所知,鼻衄是因為浮躁體熱所致,而從來少爺的藥膳里頭都相當注意,斷然不會出現這個狀況,難道是你的藥方的毛病不成?」
大夫有些誠惶誠恐,道︰「方小姐千萬不要誤會,我可是不敢亂給大少爺開的。」
方沉碧揚了揚袖子,止住大夫的下文,淡聲道︰「我也不去追究你了,不過你可要知曉,若是大夫人追究起來,到底是誰都跑不掉的,我不過是不願後院不安寧,鬧得誰都不好過,你也別瞧著那人幫你撐腰,說到底,她其實也救不了你,剛剛你也所見一二,知道我不是信口雌黃。」
大夫聞言汗如雨下,他是新進府來的,也是貪了寶珠給的那點小便宜,以為稍微給他換點藥只當是拿了人家錢財幫人家點忙,可誰知那寶珠竟是貪心不足,一下子下了大劑量,這種程度便是一般人連連吃上幾日也要出事,何況是孱弱的蔣煦。
「請小姐指點一二,求小姐。」大夫慌了,只道是月兌了這次再不要有下次了。
方沉碧瞥他一眼,道︰「管好你的嘴,如果你還想活著從蔣府走出去。」
蔣煦□的昏死在屋子里頭兒的事兒並沒隱瞞多久,消息一傳十的往外散開,大夫人瞧著寶珠上去就是一巴掌,扇得她口角流血。
「你這騷蹄子,且不說平素里怎麼幫著少爺保養身子,就說你這下賤胚子終日只想著怎麼榨干他身子骨,我倒是這日把話說在前了,若是我兒有了什麼閃失,就拉你去陪葬,陰間地府你也好讓閻王老爺審一審,罰你個婬/蕩無恥下流貨色,挑個最遭罪的刑罰消遣你。」
寶珠半個聲響都不敢發,哭的鼻涕眼淚一把,方沉碧看了一眼,忙上前道︰「夫人息怒吧,現下寶珠就算是犯了錯,亦是無心之過,她必然是希望少爺健壯長壽的,你且饒過她吧。」
大夫人撫了撫蔣煦慘白發青的臉,發狠道︰「今日是沉碧給你說請,你自己好自為之。」
寶珠忙給方沉碧磕頭︰「謝小姐,謝小姐。」
方沉碧面上並無表情,道︰「你確實需要好自為之。」
方沉碧在慈恩園熬了一宿,心里頭反復思索蔣悅然包礦的事兒,眼下看來蔣煦因著寶珠的手段暫時是好不起來,可她琢磨這事兒並不是就此作結,反而也成了個由頭了。等著一大清早有人來替,她這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自己院子里。
方梁一大早就在梨園等著她,昨日他可是跑了不少地方,打听到些許消息,可這些消息確著實讓方梁坐立不安。
方沉碧坐在桌前吃茶,听方安道來︰「我可是城西頭兒的鋪子打听出來的,也修書給老李去了信兒,看他那面能听到什麼風聲。這頭是說原本三少是在河州縣找到劉恩順給牽線搭橋找到的東家,原本也是在下月月底之前繳齊了包礦的銀兩,但不知怎的,上頭也不瞧著李家的面子定下來這個月底就要付齊,可三少還沒預備,礦上干活的工人也都離奇走空了,礦藏遲遲不開工,沒銀子收,也攢不起那麼多銀兩,兩外幾個東家也無故收了鋪子關門沒了蹤跡,等于三少成了孤立無援了。听說今日一早少爺快馬加鞭的趕到河州縣找劉恩順去了,現下還沒別的消息。」
方沉碧听著奇怪︰「怎的會突然沒了工人又跑了東家?」
方梁也是奇怪︰「小姐覺得如何?會不會是李家那個少爺搞的鬼?」
方沉碧細細思索,難道李蘭是為了自己妹子才會兜兜轉轉玩這把戲?就算是極看好蔣悅然,也不至于會做到這般地步來,若是李家下了手,就不怕蔣悅然心頭里埋了恨意,真真反目成敵?可若不是如此,那到底是為了什麼?
正想著,外面翠紅進門道︰「小姐,大夫人找您過去說話。」
方沉碧連衣服也來不及換一套,趕緊起身帶著翠紅去大夫人房里,進門時候屋子里頭還有別人在,坐在上位的李蘭,還有馬文德。
李蘭再見方沉碧,自是笑若如春,道︰「方小姐近來可好?」
大夫人聞言,挪眼看方沉碧,心頭上又是一種滋味滑過,遂開了口︰「既然是認識的,那便更好說話了。悅然在京城那頭兒的事體還多有李少爺擔待,這一次不巧遇了這事,真叫人寢食難安。」
李蘭道︰「這曲周的礦產是個肥差,當初幫悅然拿到也是費了不少周折,現下似乎有人更勝我們一籌,找對了干系,倒是為難了我們。」
方沉碧聞言,忙道︰「那就讓蘭少爺多費心擔待了,這忙說到底還得您來幫襯,日後我們三少斷不會不念舊情的。」
大夫人也道︰「沉碧的話說的正是要緊上,李少爺您看……」
李蘭倒是也顧念著方沉碧難得開了一次口,可說到底他也更是在乎自己妹妹的終身大事,這一回不管蔣悅然怎麼怪他,他也得狠下著心,給他點困難為難,何況剛剛大夫人說的如此明白,她也是願望自己妹子進門的,只道是悅然太過死心眼兒,不肯變通,這話再李蘭一听,頓時生出其他小心思來,就為此,方沉碧的面子他也駁得。
「這……」李蘭瞧向方沉碧,道︰「不瞞姑娘說,我與悅然兄自是情投意合,是伙伴亦是兄弟,可如今幾百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倒也不是我不信悅然兄他日不認賬,只是,單單是如此干系,我亦沒法跟家里人交代。」
馬文德聞言心頭一清二楚,他看方沉碧,李蘭也看方沉碧,連翠紅也瞧向她,似乎在這一時刻,蔣悅然的生死關頭,都系在她一個人身上,她前進一步,他便是死,她後退一步,他才能生。
她終于肯信,蔣悅然這一去,真的只是不復返,他與她之前微弱的關聯似乎已經被扯斷了,他似乎一封紙鳶,輕飄飄的,離她原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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