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 28司南

作者 ︰ 鄭良霄

(尋書吧)

揚州刺使連夜等在碼頭上恭候我的到來,我沒有下船,只招他上船來問了幾句話。

現在,我對所有人都不得不妨。

揚州刺使是個胖子,胖到了行動都有些遲緩的地步。他登上我的船後,累得一直不停地喘氣。好像隨時都會缺一口氣似的。我不記得是怎麼派了他來江都當刺使的。反正此時見了這人,我很不滿意。他吞吞吐吐,腦子也十分糊涂,甚至弄不清他的治下有沒有來過北方的軍官。我希望他不是裝的。

我向他問起了謝子楠,這個他倒是知道。「謝大人啊,他一個月前來過揚州。我們相見甚歡,相見甚歡他嘿嘿的笑著,忘了這事他早先根本沒向我匯報,我還是從歸命侯的紙條上知道了這件事情。「謝大人來揚州所為何事?」我問。

「他是為季大人送行來的

「季大人?」

「對啊,正要回京城高就的原金陵刺使季康大人

我的心一動,這是馮驥的內佷,我倒是認識。我不由得沉吟起來。這個季康可還沒有回京述職呢。謝子楠和季康怎麼弄到了一起?後任送前人,送到別人管區去了,這可真是新鮮。

「謝大人送了季大人後,季大人去了哪里?」季康沒有回京,這事本該追究。是我自己忙于趕路,一時不察。

「季大人啊,季大人和謝大人一起回金陵了,走的時候兩人手挽著手,甚是親密,甚是親密啊!」這胖子露出羨慕的神色。「我想留二人在我這里多盤亙幾日,奈何兩位大人都是不肯

我翻了個白眼,心里不由暗暗一沉。謝子楠是阿南推薦,季康是馮驥的內佷。這兩人此時居然弄在了一起,讓人不得不心里起疑。*潢色小說

可最終我還是克制了自己,只牢牢地坐在我的椅子上。

見我久不說話,那位揚州刺使似乎覺察到了什麼,他覷著我的臉色,「皇上?」諂媚的笑容掛上了他的肥臉,「您一定還記得送我赴任時的情形?那還是皇上親自送行呢!那時小人是第一次得瞻天顏。皇上還曾說小人長得相貌堂堂……」

我嚇了一跳,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兒了,我的確常送封疆大吏赴任,而且我若送官員赴任,一般總是隨口會夸獎幾句。可我再敷衍人,也絕不會說一個胖子相貌堂堂。我的眉頭不由得結了起來,這事哪里不對?

他喘了一口氣後,又添了後半句,「當然,小人現在胖了些……」

好嘛!胖得連說句整話都這麼費力。我仔細辯認著,終于依稀認出了點什麼,小一圈,再小一圈,這的確是我曾經送行的外放官員,但,那時的他……分明是個長臉!真不得了!兩三年過去,一個人居然能胖成這樣!我一下子想到了阿南,我天天逼著她吃東西,如今看來竟是十分的危險,萬一她也和這位揚州刺使一樣,吹氣般的胖起來,豈不是太可怕了!我雖然喜歡抱起來軟軟的阿南,可軟成這樣,還有什麼趣味?!

我得重新考慮對阿南的改造計劃。《》

我趕走了這個胖子,看到他,我自己都沒有食欲了,我從他的話里听得出來,知道他在羨慕什麼。他希望他離開揚州的時候,也能和季康輕輕松松帶著一屎離開,後任官員還能與他挽手相送。如今沒了女人讓我發昏,我看什麼都十分清楚。不比以前那麼容易被欺騙了。後任刺使與前任刺使交好,那我規定的磨勘制度怎麼執行?

我有些氣悶回到我的書房,驚訝的發現,阿南帶著她那個小宮女阿瓜在我的書房里。她站在我的幾案前研究著什麼。她背對著我,沒有注意我的到來。

而那個小宮女阿瓜在門邊跪著。我一走進房間,門邊的阿瓜就看到了我,她開口想問安。我向她打個眼色,不讓她吱聲。她居然一下子就懂了。忙匍匐在地。將額頭抵在地板上,以示她的恭順。

我從她前面走過。走了幾步,又突然回頭,見她還是老老實實的匍匐著。

我悄悄掩到阿南身後,這才看清,阿南正在玩我設在幾案上的那只司南。她孩子氣的用手指撥弄那大勺的勺柄,看著它滴溜溜的打著轉,最終勺柄還是固執的指向了南方。她又去撥它,好像不死心。

我的目光也傻傻的落在那大勺上,不知為什麼,我的心有些發涼。

其實我想過這個問題,那天在大風雪中,阿南在城外埋了我後,她是打算去哪里?又或者說,我心里隱隱約約有些明白。阿南的目標其實一直很明確。她會先去找她的弟弟,然後會帶著弟弟返回南方。她就是那樣的人,堅定而不屈服。就像這固執的司南,永遠是指向南方。在那一場血雨腥風的屠殺之中,她能逃出命來,就是因為她一直存著回家的信念。

不知為什麼,我一下子十分的沖動,從後面猛的抱住了阿南。

懷里的小東西被我嚇了一跳,可她沒有驚叫。只是在我懷里定定的好久不動一下。

「楚司南!」我叫出了這個名字,帶著無限的感慨,「真是個特別的名字,」我緊緊攬住她細細的腰肢,把我的下頜擱在阿南瘦瘦的肩膀上,「就像只磁石做的司南,又硬又倔 我想我現在終于知道,為什麼我一見到阿南就有些不安了。我心里一直都隱隱約約的明白阿南的心,從來都不曾落在我身上。她不像別的女人,她的身心早就有了她自己的方向。

房間里十分的靜謐,我和阿南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此起彼伏。阿南像是被下了咒,僵直的一動不動,任由我抱著她。我把她當個支撐,支撐我沉重的身體。

可我需要她此時對我說點什麼。

「為什麼叫這個名字?」我問阿南。口氣和緩,卻帶著不容推月兌的意味,她的父親楚烈帝賜與她這個名字,一定是別有深意。楚烈帝與他的弟弟可不一樣,那是個能征善戰的英雄,曾與父皇多次交手,連父皇也十分敬佩。若楚烈帝活到今天,如今的天下是什麼樣子,我可不敢說。

也許是我語氣中的某種意味讓阿南不得不開了口。

「我的名字是父皇……」她馬上意識到說錯了話,立即改口,「我是說我爹爹,我爹爹他的案台上也有一只司南阿南的語氣十分平和,帶著點小女孩的氣息,似乎是回到了她童年的時候,她的手又不自覺的伸了過去,當著我的面對撥弄那只司南,看著它執扭的轉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了,我還很小很小,經常趴在父皇的案邊去玩那只司南。可無論我怎麼轉動它,它最後總是堅定的將勺柄指向南方。爹爹說,世事多變幻,唯一不變的,是人的堅韌與信念,就像這司南

我的眼里浮現出一個畫面︰一個小小的女孩,梳著雙丫,伏在桌案上,固執的與一只司南較著勁。

阿南沉浸在她的思緒中,聲音低喃,「但爹爹又說,人生也有變通,得磨去許多毛糙。就像司南的勺底得精細打磨,十分圓滑才能圈轉無礙,才能更好的認準自己的方向她似乎有些迷茫,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我配不上這麼好的名字

我細細品味她這些話,覺得阿南有些話,既像是說她自己,又像是在勸告我。我沒有再說什麼,連動作也不曾改變,就那樣從她身後抱著她,讓兩人緊緊的依靠在一起。並不曖昧,反倒像是拉長了時光,讓人心安定下來。

不管她是不是一只小小的司南,我都想做一塊磁石,想把她牢牢的吸引在我的身邊。

「噓,別說話我我閉著眼輕輕的地說,因為敏銳的感覺到了懷中小東西的蠢蠢欲動。我及時堵住了她的想開口的**。「我們別在這個時候談論那些不相干的人,」我說,「你說得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謝子楠做了什麼,我們到了金陵就知道了

我早已看出,這小東西不去睡覺。在我的書房等我,為的是什麼。此時已近金陵,夜間又才發生了這麼多事,她腦子里在為什麼不安,我猜也猜得出來。可我偏不讓她說出來。她是我的阿南,但另一面,她也是楚修容。後宮有後宮的規矩,她得守住她的底線。

「我剛已經叫人把你晚上穿過的那件衣裳燒了我說,「還有一些你衣箱里看上去太簡便的衣物,我也一並都燒了。到了金陵,我會為你置辦更華美的衣衫。在我身邊,你平日不需要那樣的衣服。想要什麼,你隨時都會有,一點也不會缺了你的我用下巴,一下下在她那堅硬的蝴蝶骨上蹭著,慢慢地說出這番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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