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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寶寶眼楮一亮,「那……若是事關淑妃、賢妃,我也可以便宜行事嗎?」
錢寶寶的眼楮不美,無論亮與不亮。
更何況她還亮的不是時候。我本來還覺得錢寶寶這人不錯,可听到她這一句,我的心便是一沉。且不說阿南,單說是馮嫣兒,我知道錢寶寶這幾年里與馮嫣兒暗暗斗著,互相間不對付。也知道她想佔馮嫣兒的尖,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剛才讓她便宜行事就是這個意思,給她點權利讓她能和兩妃一樣,管點宮中的事情,也好讓宮中其它人看高她一眼。
但我並沒有讓她直接去管馮嫣兒或阿南事的意思。畢竟位次放在那里,尊卑上下是亂不得的。我若連這都答應她,難不成,以後事關母後時,她也可以僭越不成?宮廷中的勾心斗角我是看得多了,從我還是個孩子起,就深諳此道。
但我臉上一時還沒表現出來,只問︰「淑妃賢妃怎麼了?」
錢寶寶好像並沒覺察我的不快,「淑妃近日行事可是有些古怪她說,「妾也不敢妄斷她就是有意。但昨天早上的事,著實讓妾驚出一身冷汗。我剛才已對皇上說了,我每天與林美人出門前,都要派人先行探路。昨天早上我派出去探路的人發現,在摘星閣邊的那段路上,竟然不知是誰撒了好多雪粒冰珠。按理說,那路早就掃干淨了,昨日又沒有新下的雪。路是林美人每天要走的,我看雪分明是有人故意灑上的錢寶寶並不急,她對我說這事的態度很是篤定。錢寶寶的態度讓我起了疑心。
「昨天早上嗎?」我突然想起阿南對我說的另一件事來。
「對,我本想自己找人去把那雪掃掉,可摘星閣的人又匆匆忙忙跑出來說他們會掃的,死活不讓我們動。可見這雪本來就是他們拋灑的。淑妃久掌宮中之事,難免有對自己粗疏的時候
錢寶寶在觀察我。顯然她更關心我對此事的看法。
我想她肯定是听說了阿南所告訴我的同一件事。可不是嘛,雪是為了掩蓋路上的血跡才拋灑的。錢寶寶說不定也知道。
我干咳了一聲,「淑妃最近是不是和平常不太一樣
「一樣不一樣,妾可不敢說。妾與淑妃本就不算親近。最近覺得淑妃古怪的*潢色小說
我再看一眼錢寶寶。♀她果然很留心這些。不過,听她這樣一說,馮嫣兒還真是古怪,她原本很願意籠絡那些威脅不到她的嬪妃的。
「淑妃讓李修儀去尚設司,你覺得可滿意?」
錢寶寶居然還考慮了一下,「此事,妾不便說滿意不滿意。妾只覺得,李修儀既然病著,還是該讓她好好歇著,讓她滿園子的掃地,似也不妥
我點頭,這倒是,若唱歌的真是李修婉寧,就該更嚴密的把她關起來才對。怎麼反倒讓她出來亂走。李婉寧的事,我在朝堂上已經當眾否認她與外人有私,處理起來就不能張揚。我到現在還沒想好到底怎麼處理她。現在看來此事也不能拖了。這事我也許可以和阿南商量一下。其中內情阿南是清楚的。
「賢妃呢?楚賢妃又有什麼不好?」我問錢寶寶。阿南可沒那麼喜歡參與宮中的事,她為何對阿南也不滿了呢?
「楚賢妃那人,」錢寶寶笑了一下,「倒是另一回事,楚賢妃她是太躲事了。林美人嚇哭那一回,太後和淑妃不去說了。只楚賢妃一人,說了句‘林美人還是少出門吧,這冰天雪地的出來總不太好。’」
這話阿南也對我說過,這正是阿南的性子。在後宮,她有些躲事。
「這一回為掃雪的事,我宮里的與摘星閣又吵了幾句。楚賢妃又是說︰‘掃了就算了,我早說這冰天雪地的少出門為好。’」
听錢寶寶這樣一說,我也忍不住笑了。阿南就是阿南。她以前自己在宮中受了委屈就是不愛爭辯,現在自然也是勸人這樣。她其實不是不能管事,她是確確實實的不願管事。不知為什麼,最近我總覺得阿南有些輕視我的後宮。以前我還以為她不爭是無奈,最近我才漸漸覺得,她不爭是不屑。
「好了,」我說,「錢昭儀的意思朕明白,林美人有你看護我也很放心。如今林美人也快臨盆,有什麼事,你好好勸她一點,別為旁的事傷感。要什麼東西,要什麼安排你都大膽開口,太後那里,朕這里,淑妃賢妃那邊,都是一樣
我這樣說,明顯的是有些敷衍。
錢寶寶倒能見風使舵,她立刻也笑了,「有皇上這句話也就足夠了說完站了起來,「妾不打擾皇上了,妾告退
她走得很痛快,讓我疑心她本來就不為林美人討情而來。她是專為告訴我宮中的情況而來,順便還想試試我對她的態度。
錢寶寶這人,看著粗糙,其實倒還挺有腦子的。只是她的心思……今天這一接觸,我便有些失望。她其實和其實女人也沒什麼不同吧。我沒有覺得她有錯,只是覺得她與阿南比,還是少了些什麼。
到底少了什麼,我說不上來,因為我連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也突然變得迷茫起來。我的心便在這迷茫中沉靜,好像極力想從這中間抓住些什麼。
阿南到我這里的時候已經接近晌午了。
我正站在案邊揮毫。
她裹著一件大紅猩猩氈的斗篷,哈著白氣跳進我的書房來,一進門就使勁兒的跺跺腳,把沾在小皮靴的雪全跺到我的地毯上,弄得我書房地毯濕了一大片。
「外面雪下的可大了,皇上怎麼不出去看看?」
我不作聲,現在的我,最不願看到下雪,除非有她阿南在身邊。
「你應該乘攆的,這樣的雪天你又走不穩我笑。同時注意到,同樣是用大紅,阿南便是像是映日的琢玉,瑩潤而嬌艷。在她面前,冬日里的寒冷與蕭索也得退避三舍。錢寶寶是比都不能比的。
這世上的事果然不公平,連老天也是偏心的。
「我願意走,喜歡听腳踩在雪上,雪花□的聲音,」阿南促狹地說,又問我,「今天一上午,皇上派了人來長信宮看過好幾回了,找我有事嗎?」邊說邊變戲法似的,從她的斗篷里擎出一枝梅花來。梅枝上骨朵飽綻,只是還沒開。
「沒事想看你而已我說。
「皇上找我不可能沒事阿南武斷的說。
這讓我一時無語。
等她的宮女替她月兌了斗篷,她就大大方方擎了梅花送到我鼻子前面,「皇上聞聞,有清香氣
我很配合的深吸了一口氣,「你連菊花的殘枝都不舍得剪,今天怎麼就折了梅花的新枝呢?」不知為什麼,阿南的事情我倒是總能記得很清楚。
阿南眸子里的笑意乍現即逝,「反正不折也再不會有人看它。這是從鳴鸞殿折來的
我一下抬了頭。細細看她。
「我剛經過鳴鸞殿時正好看到李修儀,就跟著她去采了一枝梅花
阿南又在哄我,她到我這里來,並不需要經過鳴鸞殿。
「我本想問問她身體好些沒有,若是在司設局掃地辛苦,我可以去對馮淑妃求個情阿南在我書房里打轉轉,終于挑出一個梅瓶來,將它手上的梅花插了進去。「可她那人,真是個悶嘴葫蘆啊,我對她說了那麼多話,她只回了我一句︰‘想出家’
我一下子愣住了。李婉寧竟然想出家。她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竟是嫌我做得錯了?她想的倒美!躲到廟里便可以不用承擔罪責了嗎?又或者是更方便她裝神弄鬼有嚇唬人嗎?
「啊,對了!李婉寧還說了她不會唱歌。我讓她唱兩句觀音心咒她都開不了口阿南好你只是隨便想到說起似的。
我不相信。李婉寧平日看著恭順,可事實呢?她心里不是向著老九嗎?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況還是阿南當面問的。阿南怕是善良,被李婉寧騙過了。不過,我還是委高興听阿南去找過李婉寧。阿南終于還是在幫我了,她為我找了一個安頓李婉寧的辦法。她知道我在為李婉寧的事頭疼,她這個想躲事的人還是主動幫了我一回。
阿南插好了梅花,便像個無事人般湊到我的書案邊來,向我身下的案子上只探了一下頭,就咦了一聲,「這不就是上回皇上把著我手畫的那幅雪晴圖嗎?」她好像已然忘卻她剛才對我說的關于李婉寧的話了。
我的手飛快下移,捂都來不及。
「皇上這是在畫什麼?」她注意到了我手上的筆。
我的手索性挪開一點,看著阿南笑。
「這……是我嗎?」阿南歪了個頭向我靠過來。有些疑惑。
畫面上那個翠衫的女子,剛剛勾勒出一個輪廓。可以已然能夠看出她的清華幽遠,蘭花般的雅潔。
阿南立刻有些不好意思,低了頭想逃開。
我順手攬住她的腰,「阿南在我心目中便是這個樣子,看我畫得像不像?」大柏樹下倚著的那個俏麗的女郎正自顧盼生暉。
我嗅嗅阿南發間的香氣,小心的放下畫筆,用雙臂抱住了阿南。
「阿南,我剛才突然在想,你終究和她們有些不一樣
我的目光好像能夠穿透眼前的畫紙,看到那個頂著一張詭異的腫臉來騙我們這些皇子的小女子。許多往事隨著時間早已變得淺淡如煙,可那一回的見面我卻總是能牢牢的記在心里。現在去回想,我才發現,那時那個丑面的小妖女就已經因為有一又玲瓏剔透的眼楮,讓我想忘也忘不掉她。
我現在很感激上天,讓我在那一天說出了我要娶阿南的話
我抱著阿南在我的椅子上坐下,讓她坐在我的腿上。她看我的目光中有些好奇,當然更多的是羞澀。她與我好像還是陌生,我每一次與她親近,她都會不好意思。
也許是她對我的了解太少。
「朕從小在深宮中長大,」我對阿南說,「兄弟眾多。母後勢單,朕又沒出息,常常覺得母子受制于人。十四歲那一年,父皇立了太子。朕以為我可以逍遙活到成年時出宮,母後便為朕與錢家定了親,事情看起來非常簡單。可兩年後太子突然暴死,而我們到了能跟隨父皇征戰的年紀。父皇說,‘以功定嗣!’。
「只這一句話,一切又得重頭來過。那時候的廝殺可不僅僅限于戰場,三哥,老五都是那一年橫死,連他們一娘親一起。宮闈秘事,一言難盡。
「就是那時候,各位皇子開始四處結黨,婚姻也被當成結黨的手段之一。我們這些皇子,個個都在那幾年里娶了許多姬妾
我看著坐在我膝上的阿南。她看我的眼神中有些憐憫。「朕得承認,朕從這些婚姻中得到了好處。比如娶了你!」我坦然相告。
阿南驚慌,想從我腿上逃走。我攬緊了她的腰,讓她動彈不得。「就是如今,朕心里也還明白,朕對你也還是有利用之心說到這里我有些心酸,阿南總說︰「皇上要,阿南便給在她心里,一定也是這樣想的,我們兩之間與取與求,全都談不上單純。
「朕知道,朕沒有資格拿我的後宮拴住你,只是如今後宮已經成了如此格局,于我也是騎虎難下。可是,阿南,朕想要你高興,想要你在朕的身邊每一天都過得高興。所以阿南如果真的不想管朕的事,朕也絕不會怪阿南。因為朕知道,阿南能從朕這里得到,想從朕這里得到的,少之又少
這是我剛才在錢寶寶走後才想明白的。阿南在這世界上,想要的東西並不多,她不貪婪。這正她與她們不同的地方。
阿南突然低了頭,她又一次以齒扣唇,但這一次,她抵觸的不是我,而是她自己的眼淚,她的委屈在眼眶里打轉。
我抱了她,「只不過,阿南已經嫁給了朕,再想走,朕是絕不會放手的。若是有一天,阿南想明白了,想要朕身邊那個最尊榮的位子,朕就把那位子給阿南,朕保證其他人誰也不能和阿南搶,這樣可好?」
我能給阿南真的是太少太少了,這是我眼下能想到的最好的東西。雖然明知她未必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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