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我遭到了阿南的激烈反抗,我不過是抱抱她,又想模模她的臉而已。以前這樣的調笑阿南都是隨我意的。
我的手在沾了一手藥膏之後。她鋒利的小牙齒一點也沒遲疑的在我的手掌邊上切了下去。
我一聲大叫,懷疑我的尖叫能掀掉屋瓦,把整個皇宮已經入眠的的人們全都驚醒。
好在,我一叫阿南就松了口,退後幾步,戒備的看著我。
如意和阿瓜兩個沖了進來。
我甩著手跳腳,「給我塊帕子。」我大喊。
如意動作快,已經把一塊干淨帕子拿了出來,這孩子上來拉著我的手,想看看我的手到底怎麼了。我一把將帕子奪了過來。
趕走兩個不明所以的孩子,我將已經躲到牆角的雜南拖了出來。
「別這樣看我,」我說,「再一次把阿南摟到懷里,你逃不掉的!」我不管阿南如何在我懷里掙扎,牢牢的將她的臉固定在我的胸口,「現在讓我看看,那流了那麼多血的傷口到底是什麼樣的。」我用帕子輕輕拭阿南臉上的藥膏,那臭烘烘的藥膏虧得她也敢往臉上抹。
阿南一直的嗚嗚的掙扎著,將許多藥膏蹭到我衣襟上。但她瘦瘦的小骨頭哪里是我的對手。我的手所過之處,阿南白皙的小臉上那些可惡的藥膏一掃而光,露出她光滑細膩的臉蛋來。
我丟掉帕子,退後幾步。仔細看阿南的臉。
阿南瞪著她的大眼楮瞪視著我。
阿南的臉上一點也看不出傷痕,和以前細膩柔滑。可我不放心,轉身想去床頭取了燈來,好再仔細看看。
阿南在我身後突然推了我一把,直將我推倒在床上,「我沒受傷!」她大聲的說,「我騙你的!」說完生氣轉身想走。
我打個滾,索性躺在床上笑,「別出去,出去大家就都知道你沒受傷了。」
阿南停住,恨恨的瞪著我。
她的小臉紅彤彤的,不知是我剛才擦的還是生氣氣的。
「我就說嘛,我明明覺得劍尖應該離你的臉還遠。」我有些得意,「我武功雖不能獨步天下,但準頭也不至于那麼差。♀」我想了想,「那些血是怎麼回事?」
阿南的圓眼楮映著燈光,「石榴汁。」騙了我,害我翻來覆去糾結這麼久,她一點也沒不好意思。恰恰相反,她得意著呢。每到這種時候,阿南總是這又狡黠又得意的小模樣,我是又愛又恨。
「你居然備了這種東西去見我!」我突然想起來問,「你是事先知道馮嫣兒要干什麼嗎?」
阿南抬了下巴,一聲冷笑,「你那位心肝淑妃又不是第一次害我了。別忘了如今是我在宮中主事,馮家派女人入宮我怎麼可能不知道。無論姓馮的想干什麼。我早想好了,這一回不見血不罷休。」阿南的面色黯淡下去,「我只是沒想到,向我出手的人會是皇上。」她的聲音也一路低下去。緊接著化為一片苦澀,變成自言自語般的呢喃,「其實我早該知道,皇上能動手第一次,遲早就會有第二次。」
「不是這樣的!」我一下子跳了起來,看一眼阿南的額頭,又縮了回來,「阿南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你。」
我真的從來沒想過要傷害阿南,對我來說,上一世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好好的待阿南,沒有看到阿南的好。這一世,我也許還是沒能做得有多好,但最起碼,有一件事我一直在告誡自己,千錯萬錯,至少有一件事,我不能再錯,——我不能對不起阿南。我不能再讓那個在大雪中拉著裝有我尸體板車的瘦瘦女人失望。
「阿南?」我試探著叫她,「你不會真以為我變心了吧?」我仔細打量阿南的臉色,「阿南?」
阿南的臉色始終不變。她也在看我。
「皇上想從淑妃那里得到什麼?」她問。公事公辦,听不出她的心緒。
我暗暗出了口氣,「一個人。」我說,「我一直想從她那里得到一個人。」
「我認識的?」
我先是搖頭,又忙點頭,「你見過。」
阿南歪頭想了好一會兒,「那個李夫人到底怎麼了?皇上為什麼一直盯著那女人?皇上好像對她很有興趣嘛!鄧香去查過那女人的底,說是她本就是洛京人士。至少現在她自己是這麼對人說的。以前她在我母親身邊侍候時,我只知道她是北方人。那女人得罪過皇上嗎?」
我笑了,阿南猜錯了。「我對一個以色惑人的婦人能有什麼興趣。」我搖頭,「身為帝王,真正能讓我關注的,最起碼也得是江山天下。」
阿南走了過來,在離我有點距離的床邊坐了下來,她不說話,只用一雙大眼楮表示她在洗耳恭听。
我湊到她身邊去,挨著她坐,「這不是男女之事,」我說,「我實與你說吧,那位李夫人是我父皇派去南楚你父親身邊的。」
阿南歪了頭,眼楮里全是驚奇。
我把母後告訴我事,原原本本告訴了阿南,最後總結︰「那婦人原本就出自這個宮廷。」我指指腳下,「她曾是我父皇我女人。」
一直沉默的阿南,此時嘴里漏出一聲含糊的驚呼。
「沒錯,說來她其實已經侍候過三個皇帝了。」我笑起來。「這女人也算奇人,與她有過過往的皇帝都已經成了過眼雲煙。就是這樣她還不死心,我看她現在的樣子,似乎還有意再侍候第四個皇帝。」
她侍候過三個皇帝沒錯,可她沒有一次能有始有終。其實這也許倒是這女人的悲哀。
阿南烏溜溜的大眼楮嗔怪的瞪我一眼。
我忙搖手,「別看我,第四個皇帝自然不是我,她另有所圖。這才是我盯上她的原因。」
阿南的眼珠開始亂轉,轉了好一會兒,「你覺得李夫人的那個孩子會不會是老九?」
我噗地一聲,「老九是沈德妃之子,李夫人是沈德妃的侍妾。她自己另有一個兒子,沒有進入皇家譜碟兒子,就是我上次讓鄧香幫我打听的。」
阿南沉默著,在盤算著什麼。她那細細的眉尖蹙在一起,可愛的歪著頭。
我笑著用拇指去她臉上抹剛才沒擦干淨的藥膏。她一動不動,這一回沒有躲開,像是想傻了。
我的手指細細的踫觸她細膩的肌膚,再一次覺得心滿意足,我不用再添後悔憂愁,沒有再一交鑄下大錯。這一切真好。今天真好!
阿南沒有事,比什麼都好。
就在此時我肚子里咕嘰咕嘰叫了幾聲。
我這才想起,今天一直神魂顛倒,沒顧上吃飯,到了此時,早該餓了。肚子叫得太響,實在是有失君威,不過這是在阿南面前,就什麼都無所謂了。我的眼楮在她房間里亂轉,找她那只紅泥小火爐。
阿南看我一眼,起了身,將她放在案上那只銅鼎抱了起來。
銅鼎有些份量,我忙上去幫她。
阿南又坐回床上,這一回她索性上了床,大喇喇的盤腿坐了。
「是那個馮家接待過的貴客嗎?」
「阿南真聰明!」我夸她,也在她身邊坐下,銅鼎就放我膝上,我打開蓋子,看看里面有什麼好吃的。
里面有好幾只小小的漆木盒,我隨便打開了一只,里面有我愛吃的蜜漬溏心藕,已經切好片的。我忙用手抓了向嘴里送,「我也是這麼懷疑的。」嘴被食物塞著,我說話便有些含含糊糊。「那個人應該就是她的兒子了。」
阿南「切」了一聲,怪模怪樣的冷笑,「居然還的這種事。上回听皇上和酩香先生說起,我還以為你們說的是一對情人呢。」
我嘿嘿了兩聲。
「所以,皇上其實找的是一個潛在的兄弟嗎?」阿南有些不相信似的,她知道我兄弟眾多,已經夠麻煩了,不差這麼一個。
我忙咽下嘴里的食物,「不,不是什麼兄弟,從來就不是兄弟。」我認真的反駁阿南,「其實我找的是一個潛在的對手。」想一想,「阿南還記得江南畫舫上那個刺客嗎?」我問她,「我懷疑李夫人的孩子就是那個刺客。他的名字似乎叫李逸。」再想一想,「他一直想殺我,只是我不知道怎麼才能抓住他。」
那人是上一世馮驥在宮廷中的內應,那個打開宮門放入反賊、割我頭顱的人。對此,我怎敢有一絲一毫的忘記。有時我夜里都會在夢中夢到他。他和馮嫣兒站在一起,俯視著我身首異處,臉上卻沒有一絲笑容。
那個陰沉不快樂的男人,這一世對我來說也是一直是陰魂不散,不時的顯現在我的腦海里。連帶著連我也不快樂了。
我模模自己的頸子,那地方又開始隱隱作痛。阿南曾經為我縫合的地方我到現都還記得。
「皇上怎麼不吃了?」阿南好奇的盯著我,也許是我兩眼發直的樣子讓她疑惑,「皇上要不要來點酒?我還藏著了瓶上一年存下來的石榴酒呢。」
「不,不喝了!」我斷然說,「等我找到那人,並割下他的頭顱的時候再喝吧。那時我喝的就是慶功酒,到時第一個該賞的就是阿南啊!」此時我已經下了決心,該給阿南的,一點也不能少,阿南天生就該坐在那樣的位置上。北帝南後,不僅不會有人詬病,還會得到天下歸心。大肇的未來本來就是長遠細水,得南北兩方共同前進。父皇曾說,限阿南就是娶了大肇的未來,我現在已經體會到了。
一想到這一點,我不用喝酒也覺得臉上熱了起來。忍不住一把握住隊南的手,「阿南,到時你就等好吧,我必不負你。」
與我的激動不同,阿南冷淡的白我一眼,她還是在想著剛才的話題,「我還是不明白,你要找的,是那個什麼李逸。那麼淑妃和李逸又有什麼關系?皇上要妾陪你演戲,還說淑妃會把你要的那個人帶到你面前來。皇上是如何認定這一點的,淑妃為什麼會把那個李逸帶到你身邊來?難道這馮大司馬的千金,還能與宮廷的私生子有舊不成?」
我呆住,嘴里還含著的食物也忘記了吞咽。終于還是談到了這個,可這事我該怎麼告訴阿南呢?要不,我告訴阿南這一切都是我夢里看到的?總不能對她說我死而還魂吧。再說我即使說了,也得她能信我才行啊!
我一下子變得騎虎難下,不知該如何向阿南解釋。
好在阿南已經不再問了,她起了身,「妾明白了,總之他們是有關系罷了。」她的眼里滿是嘲諷,「皇上大度,對有些人的事,知道了也可以裝不知道,更不會去對人說。」
這口氣中,諷刺的意味也太明顯了!可我此時卻十分笨拙。
「那麼妾也的個不情之請,皇上別再追究那塊玉牌的事行嗎?好歹妾和鄧香並無什麼關系,不過是兒時的舊友。時過境遷,能留下的不過是些互相幫襯情誼。直說吧,妾怕斷了這層情誼,也就斷了妾的後路。我楚司南的性格,無論如何,都得掙扎著活下去的。不要把我逼到死角。」
我膝上的銅鼎沿著我的腿慢慢向下滑。我忙伸手抓回它。
那塊玉牌,終究是我和阿南之間的障礙,即使我想小心避過,到頭來還是避不過去。
「阿南為什麼要收那塊玉牌呢?難道是沒玉牌就沒情誼了嗎?」我終于還是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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