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 118宮

作者 ︰ 鄭良霄

孩子畢竟是孩子,弦子才十一歲。平日里無論他裝得多麼老成,此時也是第一個沉不住氣的。

我听到弓弦響過,卻沒有看到射過來的箭。連母後給弦子的絲線纏頭的箭都沒有。弦子只是空拉了一下弦而已。我不知是因為我是皇帝他終究不敢;還是因為他姐姐的緣故。

「若不是姐姐攔著,我這弓上本該會有箭的。」門廊下弦子說話的聲音帶著點哭腔。

我疾步上前,「你姐姐呢。」

弦子不做聲,一雙秀目像他姐姐一樣低垂著。小手緊緊握著他的小弓不說話。

我想了想,上前把這孩子摟到懷里,「這麼晚了,你該去睡覺了。別為姐姐擔心,你姐姐的事我會好好處理的。」

「哇」的一聲,弦子就突然放了聲,「你還來找姐姐干什麼!」這孩子抓著我的腰帶,哭得稀里嘩啦「皇上都不要姐姐了,還來干什麼?」

我長嘆一口氣,「你听誰說的?我怎會不要你姐姐。」我模模自己的胸口,那里好像有隱隱的痛感。

「姐姐以後怎麼辦?」弦子邊哭邊大聲的質問我,「姐姐以後怎麼見人?她今天一天都把自己反鎖在房間里,連我也不讓進去。鄧將軍來了,也只能隔門說話。」

我苦笑,看樣子弦子什麼都不知道。當然,弦子太小了,說了他也未必明白。

「我現在就去看看你姐姐,」我安慰弦子,「你姐姐不會有事。放心吧,無論你姐姐是什麼樣子,我都不會不要她。」

阿瓜從門里走了出來,「賢妃讓弦子早點去睡。」她這話一出口,喜樂、如意他們這些宮人都忙上來勸弦子。他們連拉帶哄的把弦子從我身邊勸開。帶著他回自己的房間去。

弦子的大眼楮委屈的看著我,十分不甘心。

「去睡吧,」我說,「你姐姐會好的。」

阿瓜安安靜靜的站著,等弦子走了,才不緊不慢的說︰「賢妃說,皇上也請回吧。沒什麼可說的,來了也白來。」

我沒理她,派一個小小的宮女還想攔住我?

我幾步上前,隨手一撥拉,就把呆頭呆腦的阿瓜撥到了一邊。

「皇、皇上!」阿瓜驚叫著,想再上來拖住我,可她哪敢真的動手。

阿南臥室的門口還守著紅櫻,她看見我倒是沒攔,只是大聲說︰「恭迎皇上。」嘴上說著恭迎,人可是恰恰在門的正中跪下了。

我隔著門喊︰「阿南!連我都不能見嗎?」

里面沒有回應。

紅櫻看看我,又向里面打個眼色,「稟告皇上,賢妃身上不舒服,怕是已經睡了。」嘴里說著拒客的話,她的身體卻悄悄向邊上挪開一點。

「不舒服?那我更要看看。」我說,邁步從紅櫻身邊掠過。

紅櫻忙裝模作樣的驚呼一聲,向旁邊一閃。

阿南的屋子里只點了一盞青羊銅燈,遠遠的放在窗邊的案上。而阿南所在的大床上一片昏暗,我只能看到阿南瘦瘦的身子蜷縮在床上被子里的一個輪廓。

「剛才太後才派人來過。」紅櫻在我身後輕聲說,「給了一瓶藥*潢色小說

我從案子上抓到銅燈,一直走到阿南的床邊,把燈放在了床頭。

阿南弓身背對我睡著,把臉埋在自己的臂彎里。

「你們所有人都退出去!」我說,「今天朕就在長信宮過夜,不許人打擾。」

紅櫻默默退了下去。走的時候隨手掩了門。

我又在阿南身後呆呆站了一會兒,看著她的背影,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

我們已經很久沒好好說過話了。

我知道阿南並沒有睡,她的沉默只是表明了她對我的失望。

我索性開始自己月兌衣服,解去外袍,只留著里衣,便爬上床去去,又後面抱住了阿南。

阿南還是沒有動,她更緊的蜷縮起來。

我想起了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夜,那時她便是這樣縮著,躲避我的。那天窗外下著雨,沒有今天這樣皎潔的月色。

「讓我看看你的臉。」我說。試圖撥轉阿南的身體。

阿南更緊的縮成蝦米的形狀。

我撲上去,把這只大蝦米整只抱在懷里。

「我的劍尖到底有沒有觸到你?」我的唇觸到阿南的耳廓,索性用舌尖舌忝她的耳窩,「不讓我看到我總不放心。」我想用手扭她的臉,卻不知為何總有些不敢用力。

其實,我自己也不知當時是怎麼回事,當那熟悉的場景在我眼前的時刻,我似乎短暫的失去了理智,總覺得我進入了的個怪圈,無法逃月兌那個上天分配給我的命運。那時,,我的手和手中的劍早已不听我的使喚,如果我不作出那個揮劍的動作,讓我的心靈就無法安靜下來。

我想殺了馮嫣兒。我一直都想殺了她。

但我終究沒有那麼做,我知道馮嫣兒再奸,她也不過中別人手中的棋子而已。我殺了她遠不夠解我盡頭之恨。

我舞出了我的劍,就在那時,阿南驚叫了一聲。

從那以後,我的腦子就亂了,對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一點把握也沒有。我看到了阿南流血,整個人就此變成了傻子。

也許我真的失手傷了阿南吧,如果這就是命,我就打算認了這命。只要阿南還在,臉上怎麼樣終究是不要緊的。

「好阿南,讓我看看你的臉。」

我的手伸到阿南的臂彎里,探向她的臉龐。

我的指尖沾到了熱乎乎的液體。我嚇了一跳,忙收回手指用舌尖嘗了嘗,藥味和咸!

「阿南,不能哭,若是臉上有傷口,你一流眼淚就會把臉上的藥沖掉。」我收緊臂彎,把懷里傷心的阿南摟得更緊。「阿南不能哭。」

阿南的哭沒有聲音。

「我不是故意的。」我說。真奇怪,我總覺得當時我的劍尖離阿南很遠,得有好幾寸吧,怎麼就又傷到她了呢?真的是命中注定嗎?當時我的瘋狂就如同被鬼模了頭,怒火上躥,劍不出鞘不能安寧。

我到底是怎麼了?我本來應該對自己的劍法很有信心的。

玉牌!一切都是為了那塊玉牌!

我的手不老實起來,在阿南的懷里亂模。

我的胸口突然一悶,一口氣差別沒喘上來。阿南毫無征兆的突然出手,手肘向後,重重的擊在我的胸口。

「阿南!」等我能重新呼吸時,阿南早已掙月兌了我的懷抱,從床的另一邊跳下床去。她遠遠的站開,用一雙恨恨的眼楮看著我。

我在床上縮成一團,夸張的呼痛。偷看一眼站在光影外的阿南。對我的痛苦她無動于衷,一張小臉嚴肅的板。臉頰上有好大一塊黑糊糊的,那是涂抹藥膏的痕跡。不過她並沒有包扎。

我不叫了,慢慢的支起半邊身子,「阿南,真的傷得很重嗎?」我向阿南伸出手去。

銅燈里燈花跳動,阿南半黑的臉在光影中半明半暗。

「皇上此時不是應該在摘星閣嗎?」阿南的聲音像是結了冰。

我靜靜的看阿南,她裝成白芍時,臉上沒有一點不對的地方,所以我終于放下心來,覺得阿南應該是沒事。可她此時卻又涂了一臉厚厚的藥膏,讓我的心又懸了起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單看阿南的表情可是什麼都看不出來。不會是……

「我對你說過了,要你配合我演下去嘛。」我在床上打了一個滾,躺得舒服點。「你臉上現在還疼嗎?」

「演什麼?」聲音依然冷。

「馮嫣兒那里藏著一個我想知道的秘密。」我說,「我不知道她怎樣才肯吐出來。所以得糊弄她一下。」我又用眼角掃一眼那個鄙視我的小東西。她可真是嚴肅的嚇人。「阿南流了那麼多血,臉怎麼不見腫?」

阿南咬了一下唇,「那麼,那個李夫人又是什麼人?她為何與馮嫣兒熟識?皇上又為何對那個李夫人這麼感興趣?」

阿南的玉牌還沒讓我找到,她與鄧香的事也沒給我一個交待。此時她倒先盤問起我來。

我躺在床上,兩眼望著床帳頂上那些春意盎然的花朵,「說來話長了。」我說,「也許得從我出生時說起。阿南讓我看看你的傷。如果你給我看了,我就告訴你所有事情。」

回答我的是長長的沉默。

「我見過你臉上帶疤的樣子。」我突然說。心便一痛,那是上一世的事了吧,但願只是上一世的事。可就算我想將那一切當玩笑也還是不時的感到屈辱。「我不可能重新喜歡上馮嫣兒的。」我說,「阿南你應該知道,你才是我這一世最親的人。」

如今看,母後的身體越來越不行了,也許最終逃不過和上一世一樣的宿命,會早早離我而去。可我卻希望我的命運能有所不同。我能有一個與我並肩渡過漫漫人生的愛人。而那個人只能是阿南。

「淑妃妖美異常,是個男人怎會放棄了那樣的尤物?還有那位李夫人,我看她比當年幫我母親帶我時還漂亮呢。」阿南的語氣充滿了嘲諷與悲哀。

我坐了起來,「胡說,那位李夫人的情況一點也沒比母後好。阿南難道沒發現?她美麗的皮色下,有一雙蒼老的眼楮。」我凝神看臉上敷著一大索黑色的阿南,阿南的眼楮很年輕,永遠都充滿的希望,就如同春天一樣

「我見過臉上有傷的阿南,」苦澀從我的嘴角流溢出來,「在我作過的一個長長的夢里,很漂亮的阿南臉上就算臉上有疤,也比這世上任何其它女人都漂亮。」

阿南是我見過最親愛的美人,不管有沒有疤痕都是我親愛的美人。」

阿南又在咬嘴唇了,她顯然並不怎麼相信我的話。可她還是低下了頭,回避直視我的眼楮。只是長長的眼睫後,一閃一閃的的亮光出賣了她。

我突然長身暴起撲向了她。在她沒來得及反應時,用一只胳膊將他緊緊扣在懷里,另一只手便向刀的臉上抹去,「阿南!讓我看看你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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