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眼前的酒一飲而盡,「阿南在哪里?」
鄧香看了我一會,好像我臉上長了什麼美妙的東西,弄得我不自在起來。好在他又很快將臉扭開了。
「皇上果然是急性子啊。」鄧香對著窗外喃喃地說。
這個,我不得不承認了,「以前我的性子比現在還急,近來磨得已經很有耐心了。」我的話里話外都是在催促鄧香將他知道的快點說出來。
鄧香沒有再爭辯,他默默地從懷中模出一樣東西來放在桌子上。「這應該是皇上感興趣的東西。」
我伸手想去抓那瓷瓶,鄧香卻又一把將它收了回去。
「皇上知道這里面是什麼嗎」他小心的握著那瓷瓶。
「鉤吻,」我冷笑一聲,「如果不是假的話。」
鄧香看看我,又把那瓶子放回桌上,「不是假的。」他點了點頭,「我原以為宮中這東西不多見呢。」他正眼看我了,對我這人有了些好奇。看樣子阿南沒告訴他我中過鉤吻的事。
我把小瓷瓶拿到手上,不自覺的,用另一只手模模自己的月復部。如今那種不時絞痛的感覺只是存在于我的記憶里。比那疼痛更可怕的是當時我心里那種絕望。我握瓷瓶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緊了。
好在,關于鉤吻,也不全是糟糕的記憶。至少我也記得阿南,在江南她曾經為了我這身體沒日沒夜的照顧我。
那個扔個豬皮囊給我降溫、那個急吼吼向我嘴里填各種藥和食物的小東西,全是我最美好的記憶。
她填到我嘴里那些藥,最終把我身體里的鉤吻排盡了。
「她還真拿到了!」我嘆了一口氣。
「是有人丟在她籃子里的。」鄧香說,「那個人接近阿南時,還以為沒有人注意,其實阿南注意到了,我也注意到了。」
我的眼楮不由得亮了起來,「那是誰?酩香先生可看清了?」
鄧香看我,眼楮里又有了嘲諷。
「好吧,你還是先告訴我阿南在哪里,我知道她沒事。」我現在覺得肯定是鄧香把阿南藏了起來。
鄧香搖了搖頭,「皇上,你操心的事太多了。」
我無言以對。
我如今的處境危急,還丟了阿南,的確是事太多了。更重要的是,我好像沒了阿南就沒有了信心。如果我就這樣失敗,阿南還會來為我收尸嗎?現在一切都變了,可又好像沒有變。我所面臨的形式變了,我的內心卻沒有變。我和上一世一樣的無奈和慌張,我需要阿南那瘦瘦的身體支撐起我柔軟的內心。
阿南,你在哪里?原諒我好嗎?你難道不知道,你就是我此生的方向,沒有你,我心里沒底。
「我不知道阿南去了哪里。」鄧香的嘴角挑了起來,「就是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皇上應該知道,阿南騙人的方式很多,她離開現場沒幾步就進了她早準備好的一間屋子,我們在那里見了一面,她交待了我這個瓶子後就把我弄暈了。阿南從開始也沒打算讓我知道她的行蹤,她早有準備,我雖有那麼一點點醫術,卻也不是阿南的對手。」
我和鄧香兩個面面相覷,發現我們誰也不能說自己很了解阿南。
我想起阿南也曾向我下藥,只為打听弦子的去向。這小東西根本沒有個怕的時候,她才不管我們的心情。
我苦笑搖頭,「阿南本不必走。」
鄧香對我嗤之以鼻,「別忘了阿南是南朝的公主,她從南朝的宮廷內走出來,早見過了最骯髒的皇宮。皇上在她面前玩那些假鳳虛凰的小伎倆,真以為阿南看不出來呢?」鄧香嘲諷的說。
「即是看出來來了,她為什麼還是會離開?」
「在皇上的任何一點猶疑苟且之間,阿南都能看出皇上的不堅定。皇上你實說,是不是對馮家還存著一點僥幸,指望對他們能防患于未然。最後什麼都不發生就收兵談和?」
我抬了頭看鄧香,覺得似乎他說對了。我的確不想最後弄到發生到正面沖突的地步。也許真能兵不血刃就解決這一切。這就是阿南看出來的不堅定嗎?可如果那樣,是不是就意味著我會談和呢?好像也不會,這一世看起來,馮家只是有野心而已,好像我該放他們一馬。可上世,他們可是生生砍下我頭顱的人啊。我怎麼可能放過他們。有些事,阿南和鄧得是不知道的。他們不知道上一世我與馮結結下的血海深仇,他們以為我又在心軟了。
「酩先生不該在這種時候回山里。」我說,「我也不信你舍得走。不如你用你布在城中的暗樁再幫我幾個忙,一是幫我找到阿南,二是幫我盯著馮家。」我手中把玩著阿南弄來的那裝著鉤吻的瓶。
鄧香斜眼看我了,似乎在鄙視我的異想天開。
「如今你們鄧氏兄弟已經明顯站在我這一邊,你以為他們會放過你們兄弟嗎?還有阿南,一旦被那些人先發現其中的端倪,阿南也會很危險。今天我得到線報,南八營那邊也有異動。而二哥還得主持春闈,有人以為沒有二哥,調動南八營是個機會。」我向鄧香壞笑,「他們真調南八營向南與南方發生沖突可怎麼辦?而對我來說,向阿南籃子里投小瓶的那人也很重要。」我的確事情太多了。
鄧香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狠狠瞪我一眼。「南八營怎麼動是皇上該管控的。至于向阿南籃子里投小瓶的男人……他也只是皇上的仇人而已,又不是我的仇人。」
「這人是什麼模樣?此時他可能會在哪里?」我逼問。
鄧香又開始喝酒。
我提醒他,「我知道你將你當年與阿南定親的玉牌給了阿南。我對此很介意。但我寧可去問阿南也不會就此事問你。因為我知道你有權利爭奪你想要的女人。我這樣說,是以男人的身份在與你談話,而不是皇帝。如果不是看在你對阿南好的情分上,我不會如此。」
鄧香好像是被我戳到了痛處,「我認識阿南很久了。」
「這事與認識阿南的時間長短沒關系。」
「因為你,我與阿南再不可能。」鄧香慢慢地喝著酒,他看起來並不傷心,恰恰相反,是一種奇怪的釋然,「阿南的心早在離我越來越遠,不然阿南何必要用藥麻翻我?這個,我早想明白了,無論你怎樣,阿南都不會再選擇我了。我……」
我點頭。贊同鄧香的話。
我心里居然有些同情鄧香。畢竟,阿南還是幫我找到了鉤吻,和那個擁有鉤吻的人。就憑這一點,我就不會死心。更何況還有我對阿南的愛。說到底,阿南至少也是愛對我的,她一直對我那麼好!
鄧香有意慢條斯理的邊喝邊說,「那人個子不矮,可能能與皇上比肩了。相貌堂堂,背了個很小的書匣,打扮平常,故意的抹去了個人特色。」鄧香停了一停,「皇上得好好感謝阿南,她知道你想要這個人,所以阿南在那人身上作了點手腳方便我盯住那人。」
我眼楮一亮,忙說,「這極像我找的那人,酩香先生快說,那人後來怎樣了?」要謝阿南也是我和阿南的事。鄧香別想插手。我這人小氣,這方面尤其小氣。
「那人投了瓷瓶後,還以為阿南沒注意到他的接近呢,大搖大擺的慢慢走開,卻被阿南有意用雨*潢色小說
我著急,「那人後來去了哪里?他是不是入了闈場?還是說他另有去處?」
鄧香不急,他喝了酒,吃了點菜,這才又說︰「我看他與阿南擦身而過後,就直奔檢查點而去,馮邁與芸哥兒在旁邊糾纏,吸引了檢察官的注意,那人很快入了闈場中。」鄧香說,停一下又補充,「這人去的是武科入闈的那邊入口,應該是個考武舉的。我疑心他是冒籍,怕檢察官多盤問他。」
我一口飲盡面前杯中之酒,然後站了起來。將那瓶鉤吻仔細收好。
「皇上這是要走嗎?」鄧香笑著問,「果然是過河拆橋的主,難怪阿南不相信你。」
我不解,看看他。
鄧香的目光轉向窗外,並嚕了嚕嘴。
此時已經日近黃昏,下了一天好雨的洛京城反倒見晴了。天邊細細一抹金銅色的天光,將洛水兩岸的景物鍍了一層通明。這種還帶著水霧的通明真讓是人心曠神怡。
可惜,遠遠的,一隊人馬從城里急匆匆的沖了出來,打破了這寧靜美麗畫卷。他們清一色的高頭大馬,遠遠一看就知道不是平常商民。
那些人在小店門口停下,有人招呼,「再出城就沒有店家了,且在這里歇歇腳。」
「真是急不可耐了啊。」鄧香莞然笑嘆。他目光清明的掃過這些雜色服飾的詭異人物,露出一絲笑意。「都不是什麼好人。」
「馮家的。」我的手按上了劍柄。因為我沒有下令讓人南去。這些人顯見就是想出伊闕關的馮驥手下。他們是直奔南方去的。不是沖南八營還能是沖哪里?我早已經偵得馮驥在調人,只沒想到他會行動這麼迅速。
鄧香慢慢的啜著他的酒,「他們是想在這里等天黑,好在晚上趁夜色再模過伊闕關去。」
「就憑就這幾個吊人?」我嘲罵了一句。
「如果那邊沒準備,還是可能的。」鄧香提醒我。
那些人紛紛下馬,不過十幾個人,我現在就能解決了他們,也免得他們再去南方惹事了。我躍躍欲試。
鄧香現在連瞟都不瞟他們了,「元兄不是城中還有事嗎?這麼美的風景染了血不好。反正伊闕關有早安排檢查的人在,元兄還是忙自己的事去吧。」
他這一說,提醒了我,我早安排了人悄悄守在伊闕關。自從我在龍門大佛前,當著馮嫣兒的面假裝收到南八營急信時起,這兩個月里,我將馮驥所有調向南八營的人都一一登記在案,只要我一聲令下,這些人連同現在這幾個傳令兵,全都隨時可以人頭落地。我現在還急什麼!
我按劍的手慢慢松開了,我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自己也不由得好笑起來。
「我還是先去找阿南。」我說。轉了身就向外走,「你也給我留心著這事,」我對鄧香毫不客氣,「我會派人盯著你的一舉一動,你若先找到阿南,休想藏著。」
我走了幾步,又回頭,「我知道你也愛阿南,可你不必心存幻想了,阿南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
鄧香在我身後罵了一句髒話。這看起來文弱的家伙原來也有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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