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成長手札 三十三︰難堪與迷惑

作者 ︰ 血靈林

溝壑縱橫的方桌上,一碗水微微晃動,清澈、靈動,反射著粼粼波光。

原月盯著看了許久,越發干渴難耐。對面的白衣男子撐著下巴含笑看著她,看得她心里打鼓,想不通為什麼會發展成現在的窘境。

喝了擔心中毒,不喝又顯得她膽怯,這時離開的孩子們一溜煙跑進來,她眼楮一亮,熱情地招呼他們說︰「大家渴不渴啊?來這里喝水。」

大家很高興地涌上來喝水,你一口我一口,眼楮笑得彎成月牙。原月就著剩下的水大口喝下去,頓感冰冰涼透心涼。

連竹微不可見地皺了眉頭,隨即嘆出一口氣,緩聲道︰「他們都是孩子,他們才是最該被保護的人。」

她敷衍地點頭,懶得和他爭論小鬼異次元論。她站起來道︰「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謝謝你的水,再見!」

「等等。」連竹出聲喚住她,她快走兩步才回頭看他,無聲地疑惑。他略尷尬地笑笑道︰「我看你似乎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才為乞,如果需要幫忙可以跟我說一聲。」

「我要在今天之內討到十兩銀子,你有什麼好辦法嗎?」她又後退兩步,故作隨意道。就知道不會這麼簡單請她喝水,狐狸尾巴要露出來了吧?

「十兩銀子?這倒有些困難。」他取下自己的錢袋,全部倒出來,仔細數了數,一共有六兩碎銀子和幾十枚銅錢。「還差了點,你隨我來吧。」

「……」她倒要看看這人到底在耍什麼把戲。

連竹走進一戶人家,里面有個男人在劈柴,累得直不起腰。他笑著接過斧頭,刀刀一劈兩斷,小山高的柴很快就劈好了。男人感激地送了他一捆柴。

一個風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撩起袖子劈柴實在是不忍直視,但原月更加關心的是做了怎麼多苦力才換來一捆柴,這人絕對不是傻子就是所謀不小。

她要小心了。

連竹把柴火遞給她,又走進一戶人家,幫眼楮不好的老女乃女乃挑豆子,換來了一小撮豆子,他又塞給原月。

之後他通過各種各樣的勞動陸續拿到了一把蔥、兩枚雞蛋、沾了零星豬肉的豬骨頭……最後自己挖了十幾個蘑菇。原月的臉已經被堆成小山的各種物品淹沒了,見到那飽滿碩大的蘑菇連忙叫道︰「別堆了,我要不穩了。」

他笑笑,沒有如她想象的把蘑菇放上去,而是自己捧著走進旁邊的房子,把蘑菇送給這家人,然後請求借用一下廚房。

原月把東西全部搬進廚房,看著他動作並不嫻熟地燒柴、熱鍋、煮菜。他到底要干什麼?她現在總算知道他弄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煮菜用的了,但是煮菜有什麼用?

很快一大盤雜燴端了出來,里面每一樣的東西都看不出原有品種,聞起來也怪怪的。原月更不敢吃了,倒是這戶人家熱情地捧了場,不過從他們僵硬的笑容可以看出這果然不是一盤好東西。

連竹始終含笑不語,端著這盤菜繞了幾個大圈,停在一個明顯比其他房子面積大的房子前,上前敲了敲門。

門迅速打開,一個老頭探出頭,看到連竹手里的菜,雙眼剎那間亮得嚇人,一把搶過用手抓著吃起來。就像餓了好久的瘋狗,瘋狂到不顧形象。

原月目瞪口呆,她不會目睹了什麼邪惡交易吧?

老頭吃飽喝足後什麼也不說,從懷里掏出幾個碎銀子扔給連竹,「啪」關上門。

連竹也不惱,低頭點錢,半晌抬頭對她歉意道︰「好像還差一文,我再去……」

「夠了!」

這個人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平白無故對一個人這麼好?弄得好像她才是不知好歹的惡人!

「我不要你的錢……真的謝謝你,我要走了。」她不敢再待下去,奇怪的人還是敬而遠之的好,走了兩步又退回來,把今天乞討唯一收獲的一文錢塞給他,聲音悶悶道︰「這是水錢,再見!」

背後傳來連竹哈哈大笑的聲音,她捂住耳朵,加快速度。這真不是她害怕,只是、只是該去做正事了,老師指不定躲在哪嘲笑她呢。

她本來想找個鬧市區繼續乞討,可是想起奇怪男子用行動換回報的行為,羞恥感鋪天蓋地地涌來——卿本佳人,奈何為乞?她用力踢飛一個石子,又不是她想做乞丐,都是老師的錯!

「搬貨!搬貨!十麻袋一文錢!」

她看向聲源,原來是一個大型糧店進貨了,十幾輛馬車把路都堵住了,後面的人怨聲載道,他們不得不加雇人手搬糧。這里的米一袋超過一百斤,豎起來跟原月差不了多少。

奈何為乞……不就是嘲笑她有手有腳還來乞討?

她跑到糧店負責人前說︰「算我一個。」轉身去扛米,突然後衣領被拉住,被重重一推,「哪來的臭乞丐,竟敢來偷米,馬上給我滾!」幾個伙計聯手上來推搡她,她無法辯解她的穿著,像真正的乞丐一樣被轟走。

好難堪!

她握緊拳頭瘋狂奔跑,肚子此時跟著叫囂起來,路過一家酒樓的時候,才剛剛駐足一會兒,立刻有小二上來驅趕她。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被趕了多少次,精神的打擊遠超過生理的饑餓,她在一個牆角坐下,將身子蜷縮起來。附近的人看不過去,從自家端了剩飯剩菜來給她,她呆呆地接過就吃。沒有什麼味道,而且干干硬硬的,隱隱有隔夜的騷味。她並沒有餓到非吃不可,她只需要機械的動作來截斷胡思亂想。

傍晚之前她回到最初的地方,老師緊隨著出現。

「我一文錢也沒要到。」她垂頭喪氣地主動坦白。

老秀才挑挑眉,好像不認識她一樣,衣袖一甩,轉身離開。她默默跟上去,走到一個無人的地方,老秀才才把衣服還給她。之後依舊什麼話也沒有,兩人各自回家。

她在木桶里泡了很久,足足換了三盆水,她仍覺得洗不掉身上的羞恥感。宋媒回來的時候,她裝睡沒有理宋媒。

今晚好像特別冷,她把被子裹得緊緊的,寒氣仍然源源不斷地覆上。明明已經是春天了啊,她呼出一口氣,很快進入夢鄉。

睜開眼已經是清晨,清亮的鳥鳴帶著微涼的晨意縈繞在她耳際,她起床伸了個懶腰,像往常一樣收拾書包去上課。

老師宣布從今天開始她加入科舉備考團,課後去他家接受兩個時辰的特殊輔導。她怔愣住,並沒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反而昨日的難堪再次浮上心頭,垂下眸子,一聲不吭地翻書。

大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也都保持沉默。

原月的心沉得厲害,課後跑到林子里打了幾套拳也沒能紓解。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跑到縣城的郊外,四周依舊是孩童們無憂無慮的笑聲。她想找那個奇怪男子問一下為什麼他要對一個陌生的乞丐釋放善意。可是得到的結果是他已經離開了。

原來他也只是一個過客,也對,那樣的人怎麼會長久呆在一個小縣城。

她自嘲地笑笑,真是莫名其妙,她怎麼也變得多愁善感了?她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讀書考試,其他的……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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