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月一瞬不瞬地盯著歐陽遠,沒有怨念和指責,只是單純的逼視,卻讓他心底無端端起羞愧和煩躁,他不耐道︰「說了不是我就不是我,憑什麼你們出了事都要賴在我頭上?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我就這麼不值得你們信任嗎?」
「阿遠,冷靜。」岑清秋輕聲安撫他。「現在最重要的原師妹的事,我剛才說的你能做到嗎?」
歐陽遠頹然點頭。
岑清秋滿意一笑,「原師妹,那剩下的事就交給我們,你好好休息。」
鐘文艷端著湯藥走進來,看見迎面走出的兩人驚訝道︰「你們這就走了?我送你們。」說完把湯藥端到原月面前,叮囑道︰「藥還有些燙,慢慢喝,我馬上回來。」
三人離開,房間瞬間安靜下來。
原月捧著盛藥的碗,棕褐色的藥汁微微晃動,倒映出她「斑斕」的臉以及無神的眼。她打了個哈欠,摘下頭上的小木簪,旋開簪頭的圓球,一根銀針赫然在內。她漫不經心地取出銀針攪了攪湯汁,見其 亮如新,便仰頭將藥一口灌下。
過後不久,鐘文艷還沒回來,她就先被叫去見歐陽廣。
「是我殺的人。」眾目睽睽之下她直言道。
一人諷刺說︰「而且還在青樓與胡世私通?」
她毫不猶豫地跪下,額頭觸地,低聲道︰「原月有罪。」
眾人對視一眼,看來原月是非要把罪扛下了。歐陽廣皺著眉頭道︰「殺人償命?你不怕死嗎?」
「原月願戴罪立功,求大人從輕發落。」她依然低頭悶聲道。
「哦?怎麼個戴罪立功法?」
「眼下當務之急是雁沙毒人之事,疑犯吳氏被吳大人所護,沒有確鑿證據難以逮捕,民女與吳氏是舊識,我會想辦法抓住她的把柄。」
「你準備怎麼做?」歐陽廣問。
「讓我回牢中,然後讓鐘師姐去郡尉府帶去我的口信,說我要單獨見她一面。」
「可是這種時期吳玨明不會讓她出來。」鐘成文搖搖頭說。
歐陽廣沉吟了一會兒,答應了她的要求,並且馬上派人送她去牢房。這才對眾人解釋道︰「雁沙毒人的事我們賭不起,狗急跳牆的局面是我最不想見的。原月此舉能成功最好,最壞的結果她賠上一條命,她敢說出單獨見面想必已經清楚事態的嚴重性。她若成功,我便把殺人罪名強行物歸原主。」
這些天吳氏過得極不安穩,吳玨明忙得腳不沾地,也沒時間來安撫她。她想到自己被一堆人指著鼻子明里暗里諷刺是毒婦就恨不得找個洞鑽下去,不過她還是慶幸那天去了一趟。「還好原月偷偷告訴我程娟那賤人要趁機向吳郎詆毀我,不然真著了她的道了。」
「原姑娘真是好人。」丫鬟連忙討好附和。
「呸!」吳氏的臉倏地沉下,一巴掌扇在丫鬟臉上,听著丫鬟的慘叫,她露出快意的笑容。「她們娘倆是我除了程娟之外這輩子最恨的人,要不是她娘,我……」她的臉色清白交替,恐懼在眼中若隱若現。「要是這些人都死絕了該多好!」
丫鬟們驚恐地對視一眼,紛紛把頭拼命壓低。
用完晚膳,吳氏心里舒坦了些,這時丫鬟匆忙來匯報說鐘文艷來找她,她挑挑眉,正好有氣沒處發,程賤人的好友送上門來她怎麼能不好好招待招待?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耍耍郡尉夫人的威風,就被鐘文艷那肝腸寸斷的哭給驚到了。「你這個毒婦,害了娟兒還不夠,還要加害原師妹。現在原師妹被定了死罪,卻還只想著見你最後一面!若不是為了原師妹,我死都不會來見你!」說完拭去眼淚,轉身就跑。
吳氏回過神來,低低地笑起來,「哈!哈!她都這樣求我了,我怎麼能不去看看?」
「夫人,大人交代你絕不能出去。」
「閉嘴!敢去告密我就立刻廢了你!」
這邊吳氏美滋滋地偷溜去探監,那邊原月沉默地與岑清秋對視。岑清秋無奈道︰「你為什麼不等我們,一定要一意孤行?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
「岑師兄,你不要多想?」她扯了扯嘴角,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真誠,「與我性命攸關的不止胡世這一件事,還有更可怕的一個人,或者不止一個人對我的威脅更大,我想一並解決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快離開吧,我請的人要到了。」
岑清秋嘆著氣離開。她坐在茅草上等了一會兒,吳氏就不負她望地出現了。
「月兒妹妹,你這是怎麼了?」吳氏掩住眼中的興奮,驚呼一聲,飽含無限擔憂。
原月用力掐了自己一下,可是擠不出眼淚,她只好用上事先準備好的生姜飛快擦過眼楮,眼淚立刻涌出來。她抬頭對吳氏哭喊︰「翠花姐,救我啊!」
吳氏臉色一變,幸好沒帶人來,不然這名字傳出去她就別想在郡里的貴婦面前抬頭了。
「我殺了人,我不是故意的,翠花姐你這麼厲害,你幫幫我好不好?」
「月兒,不是我不幫忙,可是這殺了人……我真的不好叫吳郎徇私枉法。」吳氏同樣黯然。
原月大受打擊地往後跌倒在地,顫動著嘴唇喃喃道︰「那我只能找程師姐幫忙了。」
吳氏眉頭豎起,語氣立刻不好了,「你找她有什麼用?她不過是個……」喪家之犬!「她不是快死了嗎?她都自顧不暇了還能管你?」
「可、可是程師姐說她想找個理由去見吳大人,」她低下頭,聲音越來越低,在吳氏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一絲笑,單純無辜道︰「我想她大概會很願意吧……」
吳氏果然急得跳腳,心中大罵賤人,要不是她走了這一趟說不定就被程娟給得逞了。還有原月這死丫頭,明知她現在是郡尉夫人,還找事給她添堵!去死!這些人全都去死她才能安下心!
她壓下憤怒,溫聲對原月說︰「你想要我怎麼幫忙?」
「你讓毒人幫忙殺掉秦穎,我要把罪名都推在她身上,她一死就死無對證了。」她壓低聲音說。
吳氏臉色大變,指著她激動道︰「你胡說什麼?我才不認識什麼毒人!」
原月目光微閃,揚唇笑道︰「翠花姐,是我錯了,你不認識什麼毒人,我的意思是打著毒人的名義殺掉秦穎,這樣就不會有人懷疑到我們身上了。」
「為什麼要打著毒人的名義?」吳氏覺得哪里不對。
她笑了笑,「雁沙毒人多厲害,殺了人也沒人敢計較。」
吳氏遂真的思考起這件事的可行性,殺人她不在乎,但就是不想被原月牽著鼻子走。「要怎麼讓別人相信是毒人下的手?」她問。
原月于是把她在程娟那里找到放毒的荷包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個荷包我一直貼身帶著,你讓你的人拿著它去毒殺秦穎就絕對不會有人懷疑了。」她拿出荷包遞給吳氏,可吳氏猶豫不決不敢接,她就再加一把火︰「我在書院參加辯論會的時候,吳大人也來了,當時扔下我們單獨和秦穎說了不少話……」
吳氏一把搶過荷包,轉身就走。
原月嘴角微翹,倚靠在牆上,听著大牢外面突然傳來的大喝聲以及女人的尖叫,她模出一粒黑色藥丸扔進嘴里,不一會兒胃部傳來絞痛,滾燙的腥甜從喉頭經過,淌出她的嘴角。
視線開始晃動。她嘆了一句︰真下血本了。倒地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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