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晴從岳飛帥府出來,在大街上亂著步伐,在各道街巷中游走,象一個游魂,傷口又在隱隱作痛。大街上沒有叫‘家’的東西。亦沒有叫‘親人’的東西。
她一直游蕩到中午,進了一家小酒館,酒館里已經坐滿食客,青晴雖然穿著樸素,但她相貌出眾,還是引得不少人側目,她撿一張角落的空桌兒坐下,叫了酒菜,這些食客都是來往的小客商,腳夫,閑漢之類,只有兩張桌子上分別各帶著一個女人。
青晴也不注意這些,人聲嘈雜,亂哄哄的,她本是心煩意亂,這回更是煩躁不堪,月復中饑餓,只求快些吃完便走。
須臾酒菜上齊,她先倒了一碗燒酒,就是黎源喝的那種烈性酒。倒了半碗,一股沖鼻之味兒。明明不能喝酒卻偏是要喝。她閉著眼,喝了一口,夾了一口菜,吃到嘴里全是苦味兒。
這時走過來一個閑漢,坐在她對面,膩膩笑道︰「姑娘好酒量,只是獨自飲酒,多麼寂寥,哥哥陪你喝,怎麼樣?」一只肥大的手掌就探過來,要去抓青晴的手。
青晴早注內力于腿上,向他椅子腿兒上一踹,那閑漢就仰面躺在地上,引起室內一陣哄堂大笑。這閑漢一個鯉魚打挺彈起來,似怒而笑道︰「好不識抬舉,大爺今天偏要跟你喝兩盅兒,而且還要喝個交杯。」
青晴方才踹他那一腿用了內力,本來傷口就隱隱作痛,現在更加痛了。看這閑漢也有兩下子,倒不是一兩下子打發的。青晴本來心情極壞,只有默不作聲。
這閑漢見她也不抬頭,沉默不語。便又拉著椅子坐下笑道︰「妹妹哪里人氏,芳齡幾何?」
青晴拍一下長劍,冷冷道︰「你若想知道,最好問問我這柄長劍,你是嫌耳朵多余呢,還是舌頭多余。或是手指多余,哪樣多余,你說一聲,我幫你解決。若是不覺得多余,就快點滾開!」
這閑漢忽起畏懼之心,但是看她面貌如花。嬌嬌女敕女敕,自己在此地混也不是一時半遭兒,哪能被一個小娘子的幾句話嚇回去?他充其量也就是個混混,但凡知道一點好歹的,從她坐著能一腳將他椅子踹翻也該知道。她的武功不知要高于他多少倍,所謂無知者無畏。
他色眯眯地笑道︰「哎喲,妹子的脾氣還挺火爆,哥哥我就喜歡火爆的。削我的耳朵,手指隨便割,要割我的舌頭,你怎麼舍得喲。」
青晴听他說話不成樣子,壓抑半日的怒火終于還是暴發出來。刷地抽出長劍,手起劍落,不費吹灰之力。便將他的小手指削下一節來。
那小手指不知蹦到何處,那閑漢‘哎喲’一聲跳起來,小手指血流如注,他疼得摘心一般,指著青晴大罵,然後如喪家之犬,沖出店外。
這閑漢本是地方一霸打架斗毆,欺男霸女,不幸今日被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削了一節手指頭,他跑出去後。店里一片歡呼喝彩之聲。
青晴欲待要走,怕他找人回來復仇。這世界偏偏你想清靜的時候,偏偏有些人就要攪你清靜。這時對面又來一人,青晴已有七分醉意,眼楮朦朧,只見這人先放下劍在桌子上,青色劍殼,青晴以為是那閑漢找來復仇的,青晴掃到他的衣服,緩緩抬頭,這人穿著青色緞衫,青色緞帶,再看臉面,卻是以青紗掩面,此人已端端正正坐在她的對面。
青晴坐直了身子,頭腦醒了一半,她睜開美目細觀此人,這人蒙著面,一雙眼楮最是令她刻骨難忘,一雙清澈如寒潭,深遂似夜星,看似冰冷又似燃著火焰般的眼眸。她的眼里閃著亮光,笑道︰「韓聰?」這人哈哈一笑。
小二已上前來,韓聰吩咐︰「跟她一樣的來一份。」青晴笑道︰「勞駕小二哥,先拿一副碗筷來。」小二微笑應喏而去,拿來一副潔淨碗筷。
韓聰笑道︰「看來你還沒忘了我。」青晴給他倒了一碗酒,笑道︰「數次救命之恩,豈能相忘?只是你來去無蹤,我就是想尋覓報答也是沒有機會呀。」
「韓大哥,如何在此啊?」
「辦完一件事情,正好路過此地。」
「岳夫人正在著人四處拿你,你卻沒事人一般,不但飲酒,且還傷人。你不怕被她找到嗎?」韓聰眼里狡黠地一笑。
青晴一時啞然,半晌,笑道︰「你殺了那麼多人,朝庭一次都沒拿到過你?」
「鷹焉有被雞捉住之理?」他是鷹,她可不是。在她的記憶里有關于他的全是冷酷,即使他救人時也一樣,給人一種冷血,不可測之感。
但是今天他顯得特別親切,既然他救過她,既然他坐在她的對面,那就是莫大的緣份。青晴大口喝著燒酒,嗆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韓聰並不攔他,亦陪她一起喝。
「他們來抓我,就抓好了,我不反抗。」
韓聰道︰「你放心,劉冰壁瞞著岳飛,只動用少數的幾個人,他們暫時還找不到這兒。所以也抓你不住。」
青晴舉起酒碗笑道︰「韓大哥,我不知是該謝你還是該怪你。」
韓聰不語,靜等她說下去。
她瞅著韓聰,帶著些許酒意的慵懶,垂著眼瞼︰「你雖然多次救我性命,可是我與聖澤的洞房卻是你毀了的,若不是你毀了我的洞房,我也就不會離開李聖澤,」
她又喝了一口酒,抬起頭再次看他,淚光晶瑩︰「不離開李聖澤也就不會相識于他,不認識他,也就不會這般傷痛。不這般傷痛也就不會以刀傷他。」
「所以歸根結底卻是要怪你。」
韓聰也不爭辯,只有苦笑。
青晴淚光中看著他,卻象極了黎源。她不知是也不是。
「人生好比鏡中月,水中花,如夢幻泡影,如電復如露。」青晴感嘆道。
韓聰道︰「這句佛家禪理我早已知道,但我不會去說。因為我從來沒有那樣悲傷過。我雖然師從佛門,卻不喜歡它的悲觀哲學。我只喜歡它的包羅萬象,豁達開朗。」
別人喝酒都是臉越喝越紅,而她卻是越喝越白,黃色的白,到最後會連自然的血色都沒有,臘一樣。她現在的臉色就是臘白的。
韓聰繼續道︰「人生有些已經過去的事就該讓它過去,如果明明過去,而你卻還記在心里,不但挽不回它,也辜負了眼前的風景。人生是該有所珍惜,我覺得珍惜是應該有溫度的,應該是活的,人活著就應該對活著的生命珍惜,如果放錯了地方,那悲傷將是無盡的。」
「你的外號叫除魔聖君,殺人如麻,卻告訴我要對活著的生命珍惜,你不是正把活的變成死的?」
韓聰笑道︰「有些人活著害人,不但害得別人辛苦,自己也是極其辛苦,我提前送他們走也沒什麼不好。」
「壞人是殺不盡的,」
「壞人是殺不盡,但是當他們做壞事時候听到‘除魔聖君’這四個字能夠膽寒一下,可以做十件八件壞事,卻只做三件四件,可以做事十惡不赦,現在卻加以收斂,我覺得這都是我的功德。」
「好。」青晴的眼淚已經滲回眼底,只留些微的潮濕。
她笑道︰「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沖你的一席話,再干一碗。」
小二端酒菜上來。
這酒館里的食客們不知是誰開的頭兒,又談起岳飛來,一談到岳飛大家都是振奮的。岳家軍是神兵,是金人的克星,以岳飛的能力收復舊疆指日可待。在他們心中岳飛就是天,就是神。青晴心道,走到哪里岳飛的光茫都在,他的正能量能帶動整個南宋百姓,他使他們有夢,一個復國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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