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困龍之術雖有八十一頭金龍,但到底不比陣法,變數有限,像蕭景二人這般,沿著庚金氣韻避過一半的,那下頭的雕龍雖憤怒不已,卻也因術法之限,無法靠近。話雖如此,那剩下的四十頭金龍,也算是人階中品的妖獸,就是讓玄宗那二百弟子對付,也要花上兩刻功夫。
先前與蕭景分開,七墨本原祭出了本命法器,不想這術法尚有幾分判斷,竟是將余下的金龍盡數派到了劍修跟前,七墨起先還覺得奇怪,後見著蕭景周身的黑氣源源不絕,如黑雲壓城,幾近碾壓似的,將那些金龍通通驅趕在了外頭,那黑氣如墨,一股的至陰之氣狠絕難測,也不只是何方的心法口訣,僅遠遠看著,就觸目驚心。
此時龍陣初散,與蕭景纏斗的,不過最後十來頭金龍,但這些雕龍體型碩大,已不是一劍能夠對付得了的了,七墨見時機正好,遂招來了大群極樂蝶,這些蝶兒羽翼鮮艷,紛飛時如帶霞光,也是他圈養多年的靈獸,如今用處,倒也不算辜負了它們。
「蕭道長,我可要開門了。」七墨朗聲道,蕭景聞言,隨即撤離了戰場,而那些雕龍也怎能善罷甘休,便是接二連三的緊追了過來。龍之一物,天生有飛天遁海之能,比起普通的法器,自是快上許多,這還未過半會兒,那領頭的巨龍就要夠到了蕭景衣角。
正在這時,那無數的極樂蝶已沖著金龍而去,明明是極小,極輕的東西,這層層疊疊之間,就如同股來勢洶洶的烈火一般,它們拍打翅膀,一陣接著一陣的赤色鱗粉便往下落去,如春日細雨似的,無聲無息,但當落在了巨龍身上,卻成了渾然不同的景象。原來,那鱗粉一經觸在了龍身,竟是將上頭的鱗甲腐蝕了大半,那如金片閃耀的龍鱗,在轉瞬間,就成了一灘血紅的濁物了。
那些金龍本是躲也不願躲的,如此倒是將這極樂蝶粉擋了個十成十的,那東西比一般刀槍更勝,一旦沾上少許,便是鑽了心的疼,那些龍畢竟是術法早就,痛覺也沒這般敏銳,只緩了片刻,便又行追了上來。只是那紅角金鱗褪去,全成了奇形怪狀的畜生。
蕭景飛得雖快,但也不足以甩開這些巨龍,距離那朱門尚有一丈,已有兩頭龍近他身側了,若是在此處出手,只能深陷重圍,但這青虹尺已然是極致了,顯無再快之能。那景象實在是危急萬分,那些龍早就忘卻了疼痛,七墨放出了幾枚毒釘亦起不了作用,眼見那雙巨龍就要咬了上去,少年卻是一腳踏在了法器上,忽的向上躍起,那兩條雕龍本以為勝券在握,便是使著全力的撲了過去,不想竟只咬著一無用法器。
七墨等了半會,早就準備妥當了,待著蕭景近時,他前手拽住了對方,後一腳就踢開了門,齊齊跨入,待朱門再度合上,那些守術的巨龍自不再追趕了。
「你現下如何了?」七墨問,表面看去,身旁的少年也是無傷無血的,偏偏面色如紙,蒼白得有些嚇人了。
「尚無大礙。」時間緊迫,蕭景也只得將九陰之氣安撫一二,至于平定兩氣,那是制住焚道後的事了。
七墨皺了皺眉,也沒再多說,他雖不知詳情,但也猜得出蕭景是強撐著繼續的,如今只有他們二人,也唯有小心為上,以不變制萬變了。
但當二人看向周遭,這景象卻再安靜不過了,只一平平空曠的地方,四面又都是霧,只能看到j□j尺遠,再往後,就成了灰白灰白的霧氣了。斗法有三忌,其一便是這場地的詳盡,若是不詳不盡,這較量也就先輸了一步。七墨倒也沒干什麼大動作,只將那清風訣念了遍,招來一陣大風,將身邊的霧氣吹散。
這一下,卻是把兩人給愣住了,那霧吹散的十幾丈,竟全站著石偶,那些只會殺戳的偶人站得直直的,一個接著一個,一排連著一排,規矩地排做了方陣,一動也不動。這些東西單是一只,便是極其的難纏,如今卻跟蘿卜似的擺了一地,看著便讓人不寒而栗。
但很快的,這點忌憚就消去了一半,原來,這些石偶雖是完成品,卻沒讓人啟動,就是再厲害,如今也不過一堆的頑石罷了。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便知對方也不願打草驚蛇,也就繼續向前走去,那霧散得快,聚得也快,風剛過去,有重回到原先的位置,那些石偶呆在霧里,時不時露出個腦袋,倒增了幾分陰森恐怖來。
蕭景不動聲色地數了數數目,竟恰好有兩百之多,與玄宗弟子的人數恰巧吻合,念及此,蕭景心中不由一震。
這路走了沒多久,就听見琴聲飄渺,時遠時近,有如垂簾新燕輕聲細語,再一轉弦,竟似那蒼海老龍,杳杳低吟。(注一)
這含昭樓共有三十層,**道遷入,這可走的,就成了二十九層,眾妖皆知大聖將最高的一層封死,只供他一人來去其間。所以這彈琴之人,也唯有七墨處心積慮尋了一甲子的季庸了。听著那琴音,七墨神色間亦有幾分變化,他抬手揮去了濃霧,便見著那不遠的地方,席地坐著一人。
那人黑衣玄冠,膝上擺著一副伏羲長琴,有外人來,也未曾抬頭︰「闖術的,就你們二人?」他問,一指壓在了琴身上,而那琴音則不曾停下半分。
「是又如何?」到這時,七墨卻是笑了︰「那術法看著陣勢非凡,實則海上樓閣,不堪一擊,我等既然來了,你這做主人的,還不願抬眼看人了?」
這一會,焚道倒是停住了,他側過頭,露出了另一半臉,那上頭循環反復的,全是暗紅的紋路,他那膚色本是極白的,如此這般對比,倒有幾分可怖了,此人眉平而舒長,雙眼卻有如深潭一般,便是一絲光也透不進去。同他相比,那寶座上的蘀身就跟偽劣品似的,就連最根本的氣韻也無,也不知那些妖修是如何將他看做本尊的。
蕭景向前走了一步,直問道︰「你取那些縱橫牌,可是要將冥靈石偶帶至玄宗?」
焚道但笑不語,對這尚未築基的年輕人,他自是看不入眼。他看著七墨,很是仔細的打量了一番︰「我還道是誰,竟是你來了,還拖著個要死不死的人修。六十年前為本座做牛做馬,今日過來,是要再續前緣不成?」,他兩指按在太陽穴上,緩緩地揉了幾下。「只可惜,我尚有要事,不能陪你閑聊了。」
此話一畢,已是手在弦上,蓄勢待發。
蕭景本欲出手,卻被七墨一下擋在了身後。
「蕭道長只管自己即可,你既給了七某六道塔,自不需理這等後事了。」七墨拋下這句,便向著那虛空中一揮,只見一玲瓏小塔顯在空中,緊隨其來的,是無窮無盡的庚金之氣。這東西見了蕭景,竟還想施出兩招,顯是未忘當日之事了。
這上古法寶自有其神識,七墨尚未將其安撫妥當,那焚道的琴再度響了起來,那瑯瑯琴聲依舊,但這一次,卻是夾了真氣,那琴確是一法器,每一弦彈動之時,便有著一道劍風洶涌而出,人有十指,若每一指皆可成劍,交相呼應,這來的就不是劍,而是劍陣了。
蕭景並未使出含月,只召來了白骨飛劍,與那迎面襲來的劍光纏斗起來,只是對方的真氣狠辣,那攻勢,便如同河水傾泄而下,永無止境。
若焚道使的是別的術法,以他金丹之能,蕭景也決計抗不過第一輪攻擊,然他此時用的,卻是劍法,蕭景自入道,別的雖算不上頂尖的,為劍之一物,鑽研良久,此番遇著這魔氣森森的劍光,他倒能應付自如,恰與那劍勢博得平手。
見蕭景尚有余力,七墨也放下了心,他雙手未持一物,只站在那無窮盡的劍風前面,雙眼微何,口中念道︰「天地六道,輪轉反復,既生天道,乃入修羅,後墮人道,是非善惡,因果報應,畜生有道,惡鬼在後,直入地獄。」
那金光小塔本是停在半空的,這令訣一起,竟是徐徐轉動了起來,這靈寶本是輪回道的修士所造,其神通直指的,就是這挾令六道一事,它若停滯,則道如其一,若旋轉,則六道輪轉。這法寶在那聚靈陣中煉化了上萬年,其庚金之氣是何等的雄厚,那些鋪面而來的劍光沒有五十,也有上百,竟全全讓它吞噬得一干二淨。
六道塔一面輪轉,竟是在空中生出了無數銘文,那些篆字本是天地初開時,三尊所創,一字一畫中,皆藏著世間大道,修為不夠的,就是對著它們三天三夜不休,也無從將其背下。
七墨站在那堆符文之中,沉聲續道︰「人修季庸,逆行倒施,枉為天道,即判汝重歸人道,以正天威。」說完這一段,七墨便好似用盡了渾身力氣一般,他連睜眼也不願,只靜靜地等在一旁。
那些符文听了令,就盡數朝著焚道涌去,這些東西不過黃豆大小,卻是無狀無形的,劍風劈不開,狂風也吹不散,就是連五陽真火也未能阻擾它們……待焚道試盡了所有招數,他想離開,已經晚了,那些上古的銘文盡數涌進他胸口,好似無形之箭一般,惹得那金丹的修士,也無從防護,竟是一下失了神識,徹底昏迷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地上的人慢慢坐起身,用極輕極淺的聲音問︰「七墨,可是你來了?」
心魔劫,本就是天道考驗修真之人所設下的磨難,若此人離了天道,重歸那食五谷的凡人中去,這心魔,也就沒賴以生存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注一︰「靄靄春風細,瑯瑯環佩音。垂簾新燕語,蒼海老龍吟。」為蘇軾在唐琴九霄環佩上的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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