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惺被嚇得一抖,「誰!」
那個人從陰影里一步一步邁出來,走到路燈光線的範圍之內,圓寸粗眉,肩寬高壯,侯佔強。
「你……你又要干什麼!」季惺有點緊張。四下無人的,這個人又對他有那種心思,不管怎麼,都讓人心慌慌吧?他擺出了一個防備的姿勢,抓著書包帶,隨時準備跑掉。
侯佔強看他這樣,走了幾步就停下來了,路燈在他的頭頂上打出一片金黃色的光,但他的眉眼依舊一團黑暗,看不清楚情緒。
兩個人以這種情況對視了半天,季惺不禁要發火了,「侯佔強,我真搞不懂你,這樣到底是為什麼?我不管你怎麼想的,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纏著我了!我實在沒興趣知道你的想法!」
「季惺,」侯佔強的聲音很低,「我今天真沒想到會遇見你。」實際上,他已經在季惺家樓下這個片區轉了很多天了,每天晚上都會傻乎乎地跑到季惺樓下去看他窗子的燈光。偶爾季惺去拉窗簾,燈光把他的影子印在窗邊時,侯佔強都會呼吸一窒。胸口有種又痛苦又甜蜜的感受,讓他忍不住用手去捂著胸膛。
侯佔強並不是一個懂得風花雪月的人,他父母是車間里的工人,不像季惺家爸媽是干部,他們養孩子養得狂放,打小這侯胖子就是個粗神經,仗著自己個子高長得壯,一切都是拳頭說話。沒有玩具——搶別人的;沒有零食——搶別人的;沒有錢——還是搶別人的。他搶成習慣了,欺負別人也成了一種習慣。
可惜世界上就是有一種東西,是無論如何也搶不來的,那就是感情。
侯佔強之所以對季惺印象那麼深刻,源于小學的一次頒獎活動。那是四年級的時候,季惺獲得了「硬筆書法比賽一等獎」,娟秀的鋼筆字還被貼在了年紀走廊的宣傳欄櫥窗里。就連侯佔強偶爾經過時瞟一眼,都覺得這個字確實好漂亮寫得真好,和老師的差不多了!他特意記住了寫這個字的人名字叫做「季星(忽略了豎心旁)」。後來那天周一,第二節課後做完早操,學校就在操場上組織了一次頒獎典禮,給一二三等獎發了獎品,讓他們逐一上台去領獎。侯佔強在後面的人堆里,看見了升旗台(暫時充做獎台)上站著的季惺。
雪白的小襯衣,鮮艷的紅領巾,天藍的布褲子,墨黑的小皮鞋。那個男孩子的膚色像美玉一樣白女敕,眼楮大大的和玩具店的洋女圭女圭一樣,鼻子高而挺,鼻尖卻很秀氣的翹起,嘴唇紅紅小小,烏黑的頭發柔軟地覆在額頭上,梳得整整齊齊。看起來真是太與眾不同了,和侯佔強他們班那些流鼻涕的缺牙巴大不相同。——剛想到這里,就看見領獎台上的季惺笑了,也缺了一顆尖牙,可是為什麼還是那麼漂亮呢?
不知怎麼,從那時起,侯佔強就開始惦念著季惺,一直到小學畢業的暑假,他才真正認識了季惺。上初中之後,烏煙瘴氣的十班讓侯佔強徹底曉得了許多男女之間的事,而且有一次跟著一些小混混去吹牛打屁抽煙的時候,更是听到他們聊起男人之間也能做那種事,他才曉得原來男人也可以喜歡男人!他立馬就想到了季惺。那堆小混混里有一個老大,是從監獄里放出來的,他唾沫橫飛地聊起了男號里發生的那些骯髒事情,比如雞奸、操、互擼……侯佔強暈了,當即褲襠里就鼓了起來,想象著季惺的臉蛋,人生第一次射了。
從那以後他就明白自己也是那種人,喜歡男人的人,他喜歡男孩兒叫做季惺。十歲開始就懵懵懂懂的喜歡,到如今六年過去,侯佔強再也無法忍耐自己的相思。可惜,他喜歡的人不喜歡他。
「季惺,你能不能听我說幾句話?」侯佔強懇求著,「我只想說幾句話,說完就走。」
季惺想罵過去,說自己沒興趣听!可是心軟的他,沒有說出口。畢竟侯佔強今天晚上的聲音听起來真的很悲哀。他的拳頭捏了又捏,終于還是忍下了心頭的無名怒火,啞聲道︰「……你說!」
侯佔強頓時復活了,背也挺直了一些。
季惺又防備地後退了一步。
侯佔強見狀,苦笑了一番,又退後幾步,確定季惺可以听見自己聲音,便開口了。他念了幾遍日思夜想的男孩兒的名字,像在獻祭一樣,「季惺……季惺……我喜歡你……」
季惺的額頭上冒起了三根粗黑的線條,「……你就說這個?」
「我從小就喜歡你。」侯佔強從來沒試過以這種敘舊和娓娓道來的方式,把自己的情感表達出來,「我經常在你們班的窗子外面偷看你,我經常躲在你們家樓下等你放學回來看你上樓,我經常尾隨你去逛街買東西,我經常把學校宣傳欄里貼的你的作文和畫偷走……」那是學校把優秀學生的作業展示出來的一種方式,那些東西還保留在侯佔強的箱子底。
「你……」季惺這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東西總是被人撕了,還以為是誰搞的惡作劇,還每次都撕走他的作業,郁悶了好多年。侯佔強說的這些「經常」都是季惺不知道的事情,他竟然被人偷窺意婬了這樣久,季惺除了震驚真的沒有別的感受。
「初二那年我跟你表白過,也許你已經不記得了。我特別後悔我打了你,但是我更後悔的是,我沒有趁著把你壓在地上的時候親你一下。那次回家之後我激動了很多天。」
季惺的雞皮疙瘩已經掉了一地。親、親你嗎的頭!
「後來你躲著我,我也躲著你,我……我知道你不會喜歡我的,你從來都看不起我,我成績差,家里也沒錢,將來也沒什麼出息,不像你,你又好看又聰明,肯定會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學,以後不一定會回到這個郊區,說不定會到北京上海那些大城市……」侯佔強的語調很平靜,但是听得出他心潮起伏,說出了一句根本不想他會說的、蠻有詩意的話︰「但是就算我再怎麼想躲你,也躲不過我對你的思念。我每天都在想你,你知道我想干什麼嗎?」
季惺怎麼知道!
這時,侯佔強似乎開始暴露出內心蟄伏的那匹野獸了,他也沒指望能得到季惺的回答,自顧自說︰「我想把你攔住,把你拉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把你的衣服全部扯掉,然後把你按在地上,操死你!你恐怕不知道男人之間怎麼干吧,嘿嘿,就是用那個地方,把我的**插進你的,就像男人干女人一樣,干得你叫都叫不出來,然後我把我的精子全部射到你的身體里面去,要是你能懷上我的孩子就更好了……」他越說越帶勁。
季惺干嘔起來,「嘔……你……你變態!惡心!滾!」這太可怕了,他第一次听說這種事。之前也忍不住在想,同性戀都是怎麼做啊?男人又沒有女人那個洞。他壓根沒想到——屁!眼!不行了,侯佔強肯定是瘋了,怎麼會說這種話?
侯佔強往前走了幾步。
「你站住!你……你他媽的!」季惺嚇壞了,一想到他說的那種事……季惺轉身就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侯佔強果然追了上來。這次他不打算放過季惺了,在後面沒命地追,追得季惺慌不擇路,腳下踢到磚頭差點摔跤,雖然踉蹌了幾下沒有倒地,可步子卻亂了,侯佔強猛撲過來,一把抱住了季惺。
「滾開!」季惺魂飛魄散,「你這個狗雜種!你休想踫我!」他什麼都不管了,腦中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侯佔強對他干那種事!他的書包掉地上,鞋也掉了一只,猛推侯佔強,掰他的手,踢他的腿,弄得氣喘吁吁。
無論他做什麼,侯佔強都只有一個反應,就是死命地抱著他,把他壓在自己的胸前。兩個人在地上滾來滾去,這條道的路燈更暗,有個人走過來,被他們倆嚇一跳,以為在打架,趕緊躲開。
季惺漸漸月兌力了,侯佔強人高馬大,這些年都是打架一把好手,胳膊腿都硬得像鐵打的一樣,他哪會是侯佔強的對手?難道今天真的要被侯佔強……插……救命啊!!!季惺快沒力氣了,侯佔強箍著他的腰不放手,壓在他身上,把他摁得死死的,季惺鼻子一酸,眼淚再也止不住。他很想求饒,求侯佔強放過自己,可是那麼丟人的事,怎麼做得出來?他一面還在腳耙手軟(耙︰方言,軟)地抵抗,一面卻默默的流著眼淚。
「吸呼……」季惺小幅度地吸了一聲鼻子,卻咬著牙齒不想再泄露一點聲音。
侯佔強听到他的聲音,低下頭查看他的臉,仔細辨認著,忽然輕聲問︰「……你哭了?」
季惺放棄了掙扎,一扭頭不願讓他看見自己。
侯佔強停了一會兒,還是試探著不斷地湊近,熱氣噴在季惺臉上。
季惺猛一抖,又開始拼命推。卻推不動……
侯佔強的嘴唇終于落在了季惺的臉上,吸著他的眼淚。
季惺羞憤難當,狂甩頭,就是不肯讓他踫。侯佔強一只手伸過來托出他的後腦勺,固定他的頭,親吻密密麻麻地落在季惺臉蛋上。
「混蛋!你他媽的變態!」季惺帶著哭腔罵著,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不能讓侯佔強踫到自己的嘴唇!他還沒有過初吻!絕對不能讓這個混蛋把他的初吻奪走!
侯佔強瘋魔了,口中僅在不停地喚著,「季惺、季惺、季惺……我就是變態,我就是喜歡你……季惺、季惺……」嘴在季惺臉上狂熱的親吻。
季惺全身心都在堅守最後一道防線,死命用手捂著自己的嘴,身體不停地扭動著踢打著,想甩開身上這個雜種。兩個人一直在地上滾著移動,撞來撞去。突然間,季惺的肩膀撞到了一個東西,他用手模索過去,是半塊碎磚!他想也沒想,模起碎磚就往侯佔強後腦勺狠砸!
「砰」一聲,侯佔強應聲趴下,倒在他的肩膀上,不動了。
季惺這才吸著鼻子掙扎著從他身下鑽出來,淚如雨下。狠給了倒在地上的腌廝一腳,踢得那家伙「唔」了一聲,他才轉身撿起自己的書包,穿上鞋急忙跑掉。
進了家門,季家父母都還在外奮斗在各自的崗位上——舞廳、精武館。被他砸上大門的聲音驚動的只有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季恪丁凱。
「……惺哥!」
「哥!你怎麼了?」
兩個小仔都驚呆了,站起來。季惺t恤髒兮兮,後面掛了個大口子,滿頭亂發,臉上也有灰,眼楮紅腫,眼淚都還沒擦干,一身狼狽。
季惺猛地抹了一把臉,扭頭看了眼後面的衣服,強作鎮靜,「沒什麼。」走進房間去換衣服。
「哥你被搶了?你沒事吧?你哭了?哥你受傷沒有?疼不疼?」季恪雖說人鬧騰,可是跟他哥感情是真好。看到季惺這樣,他急著跑過去關心他哥。
季惺搖頭,「沒事,沒有。」可顫抖的聲音出賣了他的恐懼。
「誰把你弄成這樣?」季恪擔心得要死。
季惺自是不肯說,跑到水池邊洗了把臉,狠狠擦了好幾下侯佔強親過的地方。
丁凱一直在看著他,一句話都沒說,但是手心已經被指甲劃破了。誰敢這樣傷害他的惺哥!他腦中閃過了無數種可能,最後沉穩地問道︰「惺哥,是不是那天技校的那個黃興找你麻煩?」
季惺愣了一下,這個答案好近!但是——「不是,你們兩個別猜了。我沒事。」
那一絲怔忪被丁凱察覺到了,他一皺眉,又問︰「莫非……是那個侯佔強?」
季惺猛咬唇,情緒激動起來,不僅否認,還罵了他們兩個,「不是!不是!你們兩個不要多事!煩死了!」這種事情他不想讓任何一個人知道!
丁凱確認了,眼神陰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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