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位于兩國接壤處的戈壁。硬質的土地上鋪滿了礫石，其中稀稀落落地生長著小型喬木與灌木。
很少有人到這個地方旅行，尤其是在午間日光足以灼傷皮膚的夏天。可偏偏有人就租用了附近居民的老式敞篷車，在傍晚進入了這片荒原。
「按現在這個行車速度，大概還有不出五個小時就能到達牧民的臨時村落，就是地圖上東邊那個標出來的地方。即使今晚我們在荒野里停留三至四個小時，也能夠在明天太陽最毒的時段之前趕到了。」
說到這兒，林夏瞥了一眼容墨︰「說起來，現在日光並沒有那麼旺盛，你戴著那個大草帽沒什麼必要。還有，現在氣溫雖然比先前低，但少說也有三十度，你把自己捂那麼嚴實做什麼？」
容墨坐在副駕駛座上，正專注地張望車外的景象。帽檐寬大的草帽將他的臉部與脖頸完全籠罩在了陰影之下，而他身上還穿著長褲與薄薄的白襯衫；這樣一來，他身上幾乎沒有一點兒皮膚j□j在外。「我怕曬，不想變黑。」容墨目光繼續看著窗外。
聞言，林夏不禁用余光觀察起容墨來。不得不承認，這人皮膚十分白皙，幾乎給人以透明的錯覺；可能是由于太熱，容墨雙頰微微染上了一絲粉紅色，在那透白的肌膚上顯得有些突兀。
因為林夏本人家在高山雪原之上，離太陽近的地方人總不會生得太白；而他和他的同事們無論訓練還是執行任務都幾乎在室外，這就更容易曬黑。是以林夏接觸過的人不少，其中卻很少有像容墨這樣白皙的。看著看著，他心中不由得生出個想法︰這小鬼安靜的時候，看起來倒也很順眼。
如今林夏對容墨僅僅是有點小興趣、還沒什麼特別的想法，是以看了對方片刻便收回了目光。「看來你父親很寵你，讓你過了很久養尊處優的日子，竟然這麼嬌氣。」他毫不留情地嗤笑。
聞言，容墨終于將注意力從窗外的景象轉移到了身旁這人︰「人長得白本來就很怕曬，我又不像你，長得這麼……」他的話突然梗在了喉嚨里。當他近距離觀察林夏時，忽然發現這人並沒有從前他想象中那麼黑，或者說，沒有他想象中黑得那麼難看。
與自己這白斬雞的模樣迥然不同，林夏身材比他高大，肌肉比他結實有力，那健康的微深膚色倒是與這些相得益彰。雖然已將和對方斗氣養成為習慣，但容墨不得不承認，林夏現在這樣子還是很帥氣的。如果林夏是一幅小白臉的模樣，只怕那種充滿力量的魅力就完全消失了。
「知道嗎？我妹妹說，我們兩個還是挺合適的。」看到容墨被半句話噎得不上不下的滑稽模樣，林夏少見地開起了玩笑︰「她說，如果我們兩個湊成一對，那就可以直接去說相聲了。」
「誰稀罕和你斗嘴？你這人平時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跟個鋸了嘴的葫蘆似的，偏偏一張口就能把人給嗆死。和你說話，簡直一點兒意思也沒有。」因為我都完全討不到好處。容墨將臉瞥向一邊。
林夏倒是沒生氣。他笑了一下，將注意力轉移回車的前方︰「我也覺得沒什麼意思。你父親去的每一處未必都難以行路，但他所尋找的生物可都是行蹤詭秘而且具有潛在危險的。對我來說，帶著一個‘相聲演員’在身邊，對我一點兒幫助都沒有——當然你的身份還是給了我一些幫助的。」
容墨索性不再說話；他真的不想被對方給氣死。他繼續專心致志地盯著地上稀疏生長著的植物，試圖尋找到他們想要尋找的孔洞。先前林夏負責租車時，他則去向老人們打听消息。他听那些老人說到了一種枝干略粗、看似干枯但內里汁水很多的矮小植物，他們認為死亡蠕蟲喜歡吃這東西，因為在這種植物附近常看到奇怪的深深孔洞；而當死亡蠕蟲從地底破土而出時，就會在地面上留下這樣的痕跡。
那在傳說中最長可達一米半、口中可以吐出強酸毒液、甚至能夠隔空放出強大電流的恐怖蠕蟲，就是他們這一站需要尋找的東西。
見容墨自覺地繼續先前的工作，林夏也不再說話，而是繼續開車。其實他妹妹說的話可不僅僅是這麼一句，但其它有關他們之間的話語，林夏並不打算告訴容墨——那會讓他們兩個都尷尬。
「哥哥平時太嚴肅、也太孤獨了，有個話多一點的活潑男孩子陪伴，不是一件挺不錯的事嘛。雖然哥哥你總是說他很麻煩，但你也得承認，自從認識他之後，你變得有活力了許多，話也多了不少。而且我覺得，哥哥你和他在一起時，心里其實挺開心的。」
林夏承認，這話說得有幾分正確。容墨是他不曾打過交道的那一類人，因此他在與對方交往的過程中也沒有許多公式化的言行。這些日子他話確實多了不少，因為他不得不張口讓這個小話嘮閉嘴；而他的開心也確實多了不少，畢竟看到容墨吃癟然後安靜生悶氣的模樣還是挺有意思的。
只不過，他那個尚未成年的妹子可不僅僅對他說了這些。「容墨他長得那麼白淨、又比我們這里的人瘦好多，一看就是軟糯蠢萌容易推倒的類型！哥哥你快點把他吃干抹淨吧，我看好你呦！」
林夏看了一眼身旁那個皮膚白淨、身材偏瘦的少年，嘆氣︰所以說現在這些孩子到底都想些什麼啊……
***
林夏與容墨保持著幾乎一動不動、不發一言的狀態已經有了好幾個小時，可周圍依舊安靜得令人失望。
「現在已經過了兩點。天都快亮了，那大蟲子還是沒有出現。」容墨打了個哈欠︰「如果它再不出現的話，我可要小睡一會兒了。」
「我們並沒走錯，這就是當地人所說的死亡蠕蟲經常出沒的地方——如果它們真的存在的話。所以，耐心一點吧。」林夏輕聲說道︰「當然，如果你實在累了，可以歇一會兒，我一個人也沒問題。」
「算了，我總不能只讓你守著。」容墨使勁掐了自己一下，努力讓自己打起精神，然後小聲說道︰「我家老頭走的時候帶了三架小型自動攝像機，我真希望咱們兩個也能弄到一件。」
對于那些神秘有危險的動物，使用自動攝像機當然是比親自守著更加安全有效的方法。但這工具在國內並未普及，幾乎只有他父親那樣為了官方而進行探險工作的人才能弄到；就算有些人有途徑在黑市上售賣，價格也是高得驚人。
「就算有所準備，容先生也並沒有拍到。」林夏將聲音壓得更低︰「這有點讓人難以置信——他在信中說，其中兩架攝像機沒有拍到任何東西，而第三架攝像機像是被泡在硫酸里一樣徹底腐蝕掉了。」
「也許那只是因為他沒有帶上我，我可是最吸引危險的體質了。」容墨輕聲開著玩笑，卻忽然因為他所听到的聲音而警覺︰「你听見石子被翻動的聲音沒？我得用手電照一下……」
「用小號的吧。」林夏壓住了容墨的手背︰「現在太黑了，強光也許會引起它的驚嚇或憤怒。」
「謝謝提醒。」容墨按照對方的建議拿起了小號手電，照向了車的右手邊︰「我看到它的尾部了，有點像蚯蚓、不過是紅色的。不行，它爬得太快，已經轉到灌木叢後面了。我得下去拍它。」好奇心起，容墨便顧不得別的，直接推門下車。
「你……」林夏已經來不及阻止他，便也只能下車。他知道，如果那生物真像當地人說得一般恐怖，那麼下車絕不是件明智的事情，但現在他已無從選擇。
「靠，這蟲子實在太大了。」容墨看著地上出現的淺淺的長溝，喃喃自語。林夏走至他身邊，奇怪道︰「你是知道它體型可以大到這個地步的。」他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爬過的痕跡。
「我沒想到它體型這麼大卻能行動這麼快。」容墨低聲說著，試圖繞過面前那一叢矮小的植物，它們擋住了他的視線。可幾乎就在走到側面的同時，容墨忽然听到一聲輕微的聲響，就像是液體被水槍噴出一般……
糟了！
容墨反應不慢，在察覺那暗處的東西向自己發動攻擊後便立即向旁邊躍開。打亮手電、看著那頂部已經被腐蝕掉大半的灌木叢，他有點驚魂未定︰「我並沒有冒犯到它啊！」
「也許它只是想開葷了。」林夏迅速將容墨拉到自己身邊。此刻他也打亮了自己手中的電筒；既然那東西能夠瞄準就必然能夠在夜間視物，這時候再不點燈，對自己這一邊就太不利了。「快上車，它剛才鑽到洞里去了，但可能還會再來。」
車子再度被發動，卻在開出去不足百米處被迫停了下來。林夏下車去檢查，隨即臉色變得很難看︰「這下麻煩了。」
「發生什麼了？臉色那麼難看。」容墨也下車，轉到車的這一邊。待他看到是什麼讓林夏色變，不禁連連叫苦︰「不是吧？」
林夏嘆了口氣，轉過來安慰他︰「這也不算完全意義上的壞事。至少我們現在知道，死亡蠕蟲的確是可以噴出酸性液體的了。」
這老式汽車有一部分暴露在外的油箱，已經被綠色的不知名液體腐蝕出了個大洞，油已經漏得差不多；當然，就算箱內留有余油，被破壞到這個地步的油箱也是無法修補的。
現在最重要的問題，已經不是如何賠車了，而是他們該怎樣去往牧民的臨時村落——在第二天太陽升起把他們烤干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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