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你醒一醒啊!」
彤達拉雅在異世界的大門前悠悠醒轉,她慢慢地張開眼楮,發現自己置身于一處如燃燒的熔爐內部一般,泛著赤紅色調的宏偉大殿中央,而在她身旁,以身上的些微涼氣將自己喚醒的那個皮膚黝黑的矮個子男人,與她從未謀面。而且,他那一身輕便護甲和長劍、小盾的裝備款式,也是她在自己的世界中從沒有見到過的。
「你是誰?」彤達拉雅繼續四處觀察了一番,發現了瞪著一雙有些駭人的眼珠,呆呆的望向自己的巨熊,還有在大殿的地縫中時隱時現的帶刺樹藤,以及飄忽于半空中、幽靈一樣的不明物體,她不自覺的渾身打了個冷戰。
「我是來自東方庫拉斯特的鐵狼雇佣兵,在這個魔法營造的訓練場中,與我的雇主一起討伐毀滅之王巴爾。可是,我的雇主在進入世界之石大殿之後,就與巴爾一起沒了蹤影。我看你是被戰熊從世界之石那邊馱過來的,這麼說來,你是不是見到過他?」
「你的雇主……還有毀滅之王什麼的……抱歉,我听不懂你的話。」彤達拉雅有些凌亂的捂住了腦袋,火紅的長發散亂開來,渀佛在訴說著心中因為焦慮而燃起的心火。
「他很好辨認的,平常狀態下,他是人,而在戰斗態下,他是一頭擁有近乎瘋狂力量的巨狼。」鐵狼佣兵簡明扼要的敘述著芬里爾的形貌特征,稍後拍了下腦袋,似乎又想起了什麼重要線索,「哦,對了,如果你看過他的手掌心的話,那里有一對血紅色的狼爪形印記,非常非常特別。我們這里的人誰也猜不透那個胎記之類的印痕,究竟代表著什麼。」
「狼爪印?!」彤達拉雅忽的一下瞪大了眼楮,有些渾濁的暗紅色眸子里,泛起一波漣漪,「難道說……他真的就是芬里爾嗎?」
「沒錯沒錯,那就是我們老大的名字!」鐵狼連連點頭,肯定了彤達拉雅的說法,「那你一定見過他了?我想他是追蹤毀滅之王,一起穿過了世界之石,借助它的神秘力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位面。而你,尊敬的小姐,大概也是從那個世界來的吧?」
「毀滅之王?對不起,冒昧的問一下,你所說的這個大概是惡魔的東西,是不是極其擅長火焰魔法,而且還能召喚出大量的邪惡觸腕?」頭腦清晰的彤達拉雅回想了一下結局慘不忍睹的主神復活祭,雙眼中含著恐懼問道。
「不錯,看來那個怪物真的穿越到你的世界中去了!好在他的出發點是天使和聖堂武士團用結界封鎖的異空間,實力受到了很大的削弱,不然的話,單憑老大自己,恐怕很難對付他呢!」鐵狼煞有介事的搓著下巴,一邊自言自語的分析,一邊頻頻點頭。
彤達拉雅沒有再理會芬里爾的雇佣兵,她靜靜的站起身來,雙眼凝視著庇護所世界的心髒——世界之石。它仍在有節奏的跳動著,大殿中的光影也隨之忽明忽暗。年輕的法師現在知道,多年前自己因為憐憫而救活的魔狼,並沒有死于那次殘忍的火刑,而是穿越到異世界,成為了一名強大的戰士。而她的生活,也因為那小小的惻隱之心而徹底改變。
無法想象,如果沒有芬里爾造成的橫生枝節,鐵狼口中的毀滅之王巴爾,一旦與主神奧丁的聖像融合,造成了主神復蘇的假象,那麼彤達拉雅的世界將會成為怎樣的地獄。人類或許將成為暴食惡魔的餌食,而她這個注定作為主神侍女的可憐蟲,也會被本質是惡魔的主人,將剩下的人生,變得充滿苦難。
但是,一直以來只為主神復活祭而存在的女祭司,現在卻感覺心中無比的空乏。芬里爾的出手拯救了她,但也變相的毀掉了她的人生。她對力量充滿著天生的恐懼,如果不是為了復蘇可以給世界帶來智慧與愛的主神,她根本無法想象自己會掌握那強大的火焰魔法。于是,失去了要為之放棄恐懼的目的,只剩下一副干癟軀殼的彤達拉雅,只能呆呆的望著自己隨時可以創造魔火的雙手,欲哭無淚。
就在此時,世界之石陡然發出一團金色的光芒,一坨巨型章魚模樣的肉球,突然從天而降,在大殿的地板上砸起了滿天的塵土。彤達拉雅被嗆得連連咳嗽,而待她看清楚時,早已摩拳擦掌的鐵狼雇佣兵和戰熊,一窩蜂似地圍了上去。
身形高大,渾身長滿觸須的毀滅之王,正用他剝奪自塔拉夏的扭曲臉孔,面目猙獰的凝視著被他壓在身下的魔狼芬里爾。露出沾滿鮮血的利齒,身上的肌肉因為劇烈的發力而頻頻抽搐的魔狼,看樣子是在拼盡全力,想要掙月兌巴爾的壓迫。兩人就這麼僵持著,力量的對抗眼看著已達臨界點。
三步便進入射程以內的鐵狼,迅速抖出了幾團大冰球,但那些東西砸在巴爾的身上,連點凍傷都無法造成。說到底還是戰熊的沖鋒給力,它對準毀滅之王顱頂的一掌,頓時將糾纏在一起的兩人分割開來。身形碩大的巴爾打了個滾,方才站直了身子,而渾身是血的魔狼,也張牙舞爪的直立了起來。
從北歐的神話之域,交戰到庇護所的亞瑞特之巔,已經渾身是傷的毀滅之王和魔狼芬里爾,都不得不暫時停下來喘息一下。德魯伊偷眼看了一下愣愣的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的彤達拉雅,心中多少得到了一些慰藉。
彤達拉雅看到了魔狼瞟向自己的怪眼,她在渾身打了個冷戰後,從幾乎是自我麻醉的沉思中回過神來,認識到她正處在一個異常殘酷的角斗場中央。毀滅之王巴爾似乎嗅到了敵方最致命的弱點,不失時機的召喚出自己的僕從,大隊的地獄惡靈。
「還記得在主神復蘇祭壇上,將你圍得無處可躲的英靈武士嗎?」巴爾似乎是在對著芬里爾叫囂,但彤達拉雅听著這些話,心中更是猶如刀絞,「它們的本體實際上就是披著絕妙偽裝的地獄惡靈,因為這些低級魔物,是免疫火焰攻擊的!」
一手持彎刀或惡魔流星錘,一手舀著惡靈護盾,身披骨甲的豬頭怪物們,打著令人厭煩的響鼻,沖向了已經渾身是傷,但沒有藥品補充的魔狼。芬里爾知道,如果被它們包圍,自己不但偷不到血,還會被圍攻至死,于是他果斷的後撤了一步。鐵狼和熊立即心領神會,一個揮劍投擲出群體冰封的冰尖柱,一個咆哮著沖上前去拉住仇恨,給了芬里爾足夠安全的戰斗空間。
野性狂暴起手,緊接著是狂怒十連擊,芬里爾的爪子貪婪的享受著血的盛宴,而站在後面觀看戰斗的彤達拉雅,忽然用手捂住了嘴巴——地獄惡靈四處飛濺的殘肢和內髒,使她根本無法忍受下去。
但是,這看似是巴爾送上的補血大餐,實際上是一個吸引開德魯伊注意力的誘餌。彤達拉雅忽然感覺背後起了一陣腥味濃烈的旋風,高逾四米的毀滅之王,毫無征兆的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反應迅速的芬里爾已經意識到了上當,他強行停止了一發不可收拾的攻擊,轉身直沖向出現在身後的巴爾。可他一頭撞上的,並不是毀滅之王的本體,而是從地下突然冒出的兩束附肢,以及如山一般擋在面前的惡魔鏡像。
可惡的毀滅之王又分身了!拼盡全力扯斷了附肢的芬里爾,被巴爾的幻化鏡像一掌拍了個滿天星,半天才緩過勁來。而狂妄的大笑起來的巴爾本體,毫不留情的將魔掌伸向了無助的女孩,彤達拉雅。
「我喜歡毀滅的美感,那是一種所有感官的享受!」用四根附肢牽引著彤達拉雅的四肢,同時將手爪放置于女孩腰際與粉頸上的毀滅之王,做出了一個標準的「五馬分尸」酷刑的勢,「只有毀滅你為之拼爭的希望,也就是你口中所謂來自這個女人的‘愛’,才可以徹底打倒你!所以,現在就看著你所愛的人,死在我的手中吧!」
「不!!!!!!!!!!!」
芬里爾發出了絕望的嘶吼,但他隨之一個不留神,被巴爾的鏡像擊中肋骨,重重的摔了出去。
毀滅之王肆無忌憚的笑聲,說明他在享受這一場精神上的饕餮之宴。在看到芬里爾無法再爬起來戰斗之後,他猛的一用力,糾纏在彤達拉雅四肢上的觸腕,向著四個方向,瘋狂的拉扯了出去!
不過——
期望中的血腥場面並沒有出現。彤達拉雅如沒事人一樣出現在了摔在地上的芬里爾身邊,輕輕地撫著他的狼毛,美眸中充滿了無限的惆悵。
「這……怎麼可能?!」巴爾顫抖的後退了一步,因為他發現,在這貌似平靜溫馨的場景中,實際蘊藏著即將爆發的火山般無法阻擋的力量。
「你還好嗎?」彤達拉雅露出了一個憐愛的微笑,她在芬里爾的幾場拼盡全力的戰斗中,已經感知到了他想要守護世界上一切美好的心願。那一個微笑,承載著信任,承載著謝意,更承載著一些無法說明的曖昧感情。
「當然……不會死……」魔狼笑的再怎麼溫柔,在一般人看來也是充滿惡意的邪惡笑容,不過,彤達拉雅卻覺得,那張怪異的狼人臉龐,已經顯得不再那麼可怕了。
「我知道這里是所謂的庇護所世界,而有資格進入這個虛擬訓練空間的,都是將成為獵魔者的勇敢戰士。」彤達拉雅將柔弱的身子挺直,直面向凶神惡煞的毀滅之王,「我,火法師彤達拉雅,也已經與天堂訂立了契約。今天,我就要在這里,與芬里爾一起,將你打倒!」
「不要蠻干!你身上沒有裝備,頂不住他的魔法火焰和冰鋒沖擊!」恢復了一點體力的芬里爾站了起來,擋在比他柔弱許多的法師身前,「我這就打開傳送門,你趕快回到哈洛加斯,這場戰斗不屬于你!」
「不,芬里爾,從你帶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起,這就是你我兩個人的戰斗了!」彤達拉雅在手中抖出了一團火球,恨恨的盯著給自己的家園帶去毀滅的巴爾,「雖然我只得到了22級的屬性和技能,但是,這大火球的威力,也能給你造成一點傷害吧?」
「怪不得你能從我的手中溜走,原來是法師的傳送技能在搗鬼!」巴爾似乎從剛剛的恐懼中走了出來,他根本沒將區區22級的無裝備「果奔」法師看在眼里,「來啊,你們兩個一起來。我就稍稍費點事,送你們這對苦命鴛鴦,攜手上路去吧!」
芬里爾再想開傳送門為時已晚,巴爾和他的鏡像,幾乎同時放出了冰鋒沖擊。兩道錐形的寒冰波浪,挾著無法阻擋的狂暴力量,撲向了已經極端脆弱的德魯伊,但是他連想都沒有想,一把將不知道這種攻擊究竟有多厲害、仍站在原地發愣的法師,緊緊地護在了懷里。
魔狼的後背,被兩束冰錐重重的擊中,好像寒冰的味道直透進脊柱之內一樣,芬里爾平生第一次如此瀕臨死亡的邊緣。但是,為了護在懷里的那個女孩,他仍然死死的抱緊雙臂,後爪用力的摳住地面。本來能將人擊飛出去的惡魔冰柱,竟然沒有讓狼人挪動一毫米的地方。
寒冰的濁浪已經過去,魔狼凍僵的肢體,緩緩地打開,將被自己保護起來的彤達拉雅,釋放了出來。
芬里爾的意識隨之開始變得恍惚,就連重重的摔在地板上的沖擊,也沒能使他清醒一點。巴爾小人得志般的狂笑、彤達拉雅和鐵狼雇佣兵的呼喊,統統變成了起伏不定的雜音,在他的腦海中糾纏縈繞,難解難分。
按理說,巴爾和鏡像同時釋放出冰鋒沖擊,以鐵狼的小身板必掛無疑。可是,世界之石大殿中凸起的牆壁救了他一命,那家伙剛剛躲到了矮牆的後面,避免了被秒殺的厄運。在巴爾仍然狂喜著慶祝自己勝利的時候,雇佣兵果斷的從牆後鑽了出來,招呼彤達拉雅一起,費力的把芬里爾拖到了安全的地方。
「他死了嗎……」為自己的莽撞造成的巨大犧牲而懊惱不已的彤達拉雅,痛苦的流下兩行熱淚。巴爾也許在享受著貓鼠游戲的緊張感,並沒有馬上出現在這個只能作為臨時避風港的角落,而身受重傷昏迷過去的狼人德魯伊,漸漸散發出一片如晨曦一般柔和的光影,渾身血污的巨狼,向著人形慢慢蛻變了過去。
「放心吧,死不了的!變形系德魯伊都有兩條命,就是受了再嚴重的創傷,至多只是變回到人形而已。」鐵狼的手指在鼻子下方滑動了兩下,對著剛剛晉級的女法師笑道,「還好進大殿之前,我偷偷的從一個毀滅僕從的尸身上翻出了一瓶超級治療藥劑,這一下可派上用場了!」
鐵狼不慌不忙的抬起變回人形的芬里爾的頭,將一整瓶藥劑灌進了他的口中。果然藥到病除,德魯伊雖然並沒有痊愈,但站起身來繼續戰斗,很快就不是什麼奢望了。
但在戰斗之前,還有一些事情必須解決。
「對不起,小姐,請您能不能听我的話,回到哈洛加斯主城,只有在那里你才是安全的。世界之石大殿,對于您這樣一位柔弱的女士來說,實在是太過嚴酷的環境了!」擎著大斧的芬里爾再一次對著彤達拉雅發起了「逐客令」。
「如果你願意的話,就叫我‘拉雅’吧。我的名字是別人給取的,我的命運是別人決定的,我的心也是歸別人支配的。但那些已經成為了過去,現在,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用屬于我自己的力量,戰斗下去!」
彤達拉雅深情的雙眼,瞬間便征服了魔狼貌似強大冷酷,實則脆弱無比的心,可是為了女孩的安全,他還是違心的使勁搖了搖頭︰「不管怎麼說,這一次的戰斗,是屬于我的,與你沒有關系!」
「火焰的力量,已經融入了我的血液,這是我一生也擺月兌不了的魔咒,同時也是一種生命的存在形式。」彤達拉雅的眼神中充滿了渴望,芬里爾感覺自己都快要被她火熱的眼神融化掉了,「請相信我,親愛的芬里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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