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
「你這樣……搞得我跟個小孩子一樣。」
「你不是小孩子是什麼。」
是夜,燻在落地鏡前從背後環住左翼,對著鏡子幫他整理領結,唇紅齒白的少年乖乖站在他身前,他們在鏡子里相互凝望,望進對方的眼底,那一記眼神透著一股同生共死的悲壯。
「你緊張嗎?」左翼穿著一身白色晚禮服,因為尺碼小而顯得很精致。他向後伸出手,輕輕抱住燻。
燻深吸一口氣,彎腰在左翼的臉頰上親了一下,「你在我當然緊張了。」
「我能保護我自己,有這個!」左翼撩開禮服,從腰間抽出一把銀身的手槍,這是燻前天晚上一起交給他的,體型只比ppk大那麼一點,燻親手改造的,能容納8發子彈。之前他不能駕馭的沙漠之鷹有「袖珍炮」的美稱,那麼這把槍就可以稱為袖珍沙漠之鷹。
消除了絕大部分的後坐力,子彈的穿透力明顯不足,所以燻給他全換了陶瓷子彈,近距離開槍射穿人體是沒問題的。他昨天在家開槍玩了一天,手都酸了,總算有點準頭。
「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開槍,」燻給他扣上保險,塞回去,「否則會被當成刺客。」
「知道了,有人朝我撲,我就拿刀捅。」左翼笑道。這只是以防萬一,不出意外的話,等下去現場他是不會出什麼事的,一旦爆發混亂隨便找個地方躲起來就完事了。
燻揉著他的頭發,唐威帶著一身寒氣推門進來,看著兩人怔了一下,而後道︰「你們倆,穿這樣跟要結婚似的。」
他抖抖手腳跳上沙發,游游隨後進來,朝燻點頭道︰「先生,都準備好了。」
「我真不知道自己為啥要幫你干這玩命的事兒!」唐威出于緊張忍不住低咒了一聲,刺殺王室什麼的,這種事他可完全沒有想過!
沒人鳥他,燻取了一副依視路黑框白邊眼鏡架到左翼的鼻梁上,叮囑道︰「別摘下來。」
是平光的,左翼道︰「戴眼鏡干嘛?」
「好歹能擋一下你的臉。」唐威說,「如果可以,他是巴不得把口罩也給你戴上。」
左翼聳聳肩,四個人在酒店收拾妥當,乘電梯下樓。唐威驅車往會場走,半路停下,燻在中途下車,他需要跟十六月夜回合,唐威會掐好時間在他們入場時剛好趕到。
唐威在車里對著麥吼了一聲︰「听得到嗎——?!」
電子流在耳中炸響,左翼只覺得渾身被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和燻不約同吼道︰「你小點聲音!」左翼捂著耳朵蹙眉道︰「耳朵要震聾啦!」
「咳咳——」唐威剛才把自己嗓子給喊劈了,咳嗽了好幾聲才緩過來,「ok,通訊正常。」他手指飛快在鍵盤上敲擊,確認部署,「刺客家族的人也正常。」
耳麥里傳來燻和十六月夜交談的聲音,左翼唇角上翹了一下,心道算你聰明知道一直把麥開著,敢閉麥你就死球了!
抬頭的一瞬間左翼受到了驚嚇,駕駛座上分明是游游!剛才他只顧著玩手機,都不知道開車的人早就換了。
「游游,你有駕照麼?」左翼戰戰兢兢道。
「嗨,你覺得警政署會給一個未成年辦駕照麼?」唐威悠然自得道,倒是一點都不擔心,盡管游游開車也不管前面的燈是啥顏色,利劍般插/入車流狂飆。
左翼不再看後面被游游搞得烏煙瘴氣的馬路,他覺得還是低頭玩手機安全點。
名流攢聚的地方,如雲豪車停靠在門口,尾燈和紳士們身旁挽著的女郎們雙肩敷的銀粉亮成一片,各式各樣的晚禮服在視線內交錯,門前衣襟上頂著金紐扣的侍者恭敬謙卑地迎接每個一個前來的賓客。
一抹修長的男士身影出現在流光中,他穿著一身剪裁合身的小夜禮服,站在車旁挺拔得像是烈風中的標槍。路過的女郎皆是微微一驚,她們看著男人微微彎下筆挺的背脊,伸出手,手腕露出一段雪白的刺繡襯衫。一雙更加細膩沒有任何飾品的女性的手伸出來,搭在男人的手上,男人順勢握住那只手,輕輕用力,拉出車里的女伴。
入眼先是一雙紫金色的高跟鞋,細跟輕輕踩在地毯上,光潔的小腿線條流暢優美,微微緊繃,一名頭發黑到發藍的女性出現在眾人眼前,完美的容貌帶著顯而易見的冷漠高傲。
是十六月夜,她穿著短款禮服,顏色配合著燻的禮服,在這種場面她穿得不顯隆重,卻因為樣貌上的完美讓人忽略了這一點。應該是便于等會行動方便才穿這樣的禮服,左翼猜測她的禮服下面可能還有運動背心和熱褲。
進場時燻挽著十六月夜轉頭看了一眼。
游游驅車靠上去,緩緩停在門前,侍者馬上注意到這輛車,連忙疾步下來候在車門旁,在場的人都能認出來,這是一輛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停產的maybach,拍賣展上才能見得到,得主也只會當做私人收藏,誰這麼財大氣粗居然大搖大擺地將它開了出來。
車窗降下,修長白皙的手捏著一張純白金印紋的邀請函遞出去,侍者連忙拉開後座的車門,恭敬道︰「這邊請,先……」侍者微微一驚,因為車里的壓根不是什麼先生,只是個眼角眉梢還掛著稚氣的男孩。
他連忙查看了一下邀請函,的確是真的。
車里再也沒有其他人下來,侍者連同周圍的人紛紛開始猜測這孩子的身份。
燻不經意地勾起唇角,轉過頭,挽著十六月夜正式入場。
左翼跟在他後面,幾乎是蹦著進去的。他從來沒有來過這種場合,有點小興奮,完全把十六月夜給忘了,不管她貼得燻有多緊,反正只是做戲而已。開闊奢華的空間中左翼馬上找到食物所在,顧不上燻,撲到緞面長桌旁準備開吃,旁邊響著清越的鋼琴聲。
「你居然帶他過來!」耳麥里傳來十六月夜隱忍著怒火的聲音。
燻雲淡風輕道︰「他想跟我過來,看看我有沒有出軌。」
十六月夜沒說話,左翼往盤子里叉著自己的食物,忽然很後悔跑這麼遠,他特想看看十六月夜現在是什麼表情。
宴會還沒正式開始,名流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只有左翼在認真吃東西。
「新面孔,是誰家的公子呢?」輕緩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左翼咬著叉子轉頭,這才發現身邊站著一個蒙著面紗的女人,看不出年紀,包裹在奢侈布料下的身材還有親切的聲音都探不出有關年齡的訊息。她身後跟著兩個穿黑衣的壯碩男子,很顯然身份尊貴。
「就說跟別人來的。」燻的聲音響起。
左翼笑了一下,也不緊張,「我跟哥哥混進來吃東西。」他見那女人端著酒杯遲遲沒動,便主動舀了一勺果汁摻進她的酒杯里,「這樣不容易醉。」
女人面紗後的眸子彎起來,勾起唇角,笑道︰「謝謝。」她頓了一下,往左翼的盤子里叉了點蔬菜,「營養搭配。」
偏偏是他最不喜歡吃的花椰菜……左翼在心里狂吼︰為什麼這種高級場所會有花椰菜啊啊啊啊——!!!!
然而面上只能強忍著,道了聲謝謝。
「那是你的哥哥?」女人以酒杯傾斜出一個方向,指了一下遠處的燻。
「……啊,是啊。」左翼道,心里想戴著面紗眼力還這麼好。
女人笑了笑便不再說話,跟左翼隨便閑談了兩句便去了別的地方,左翼繼續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女人看著燻,轉頭跟身後的保鏢耳語了什麼。
燻端著酒杯站在宴會廳的另一側,輕聲叮囑左翼別跑太遠,明明不認識卻仍有人上前閑談幾句。他的笑容真誠而溫暖,舉止優雅,眼底漾著宴會廳中明晃晃的金光,像個風度翩翩的紳士。然而扒下這身晚禮服他就成了無視生命的殺手,穿梭在黑暗中,向你勾起死神式的微笑。
燈光忽然暗下,宴會正式開始,內閣派出的人在燈光下絮絮叨叨了一堆後請出了女王,然後便是掌聲雷動。
左翼晃了一圈覺得無聊,他知道台上是假的女王,就算是真的女王他也沒興趣看。所有人都安靜注視著燈光下的女王時,先前听到的鋼琴聲卻沒有中斷,位置在被一排植物巧妙形成的隔間後,左翼端著一杯冰淇淋偷偷溜過去,探頭往里看。
穿著小夜禮服的男人在鋼琴前認真地彈奏著,旁邊站著一個看起來年紀很小的女孩子。
左翼微微睜大了眼楮,勺子 啷一聲掉到地上。女孩馬上抬起頭,琴聲戛然而止,男人也抬頭看著撿起勺子的少年,輕輕笑起來︰「要來試試嗎?」
他皮膚白皙,右邊漆黑的鬢發繞在耳後,樣子很陰柔,望著左翼的瞳孔里全是化不開的柔和情緒。
「算了,我不會彈。」左翼走進去,有點難為情地刮了刮鼻梁,「我知道你,你是席歌白!」
歌白溫柔地輕笑一下,「真是難得,你這個年紀的孩子居然還知道我。」
左翼眼底閃過落寞︰「我哥哥在世時很喜歡听你的歌,以前還帶我去看過你的演唱會,你宣布退出娛樂圈後他還難過了好一陣子。」
「那真是抱歉。」歌白遺憾地皺起眉,他朝左翼伸出手,拉著他坐到自己身邊,「來試試,我難過的時候喜歡彈鋼琴,彈著彈著,心情就好了。」
他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本來就這樣,聲音軟綿得恍如剛睡醒般帶著迷人的軟糯感,像是誘哄孩子的糖果般散發著香甜的味道。
歌白讓左翼在琴鍵上隨意按了幾個音,他白皙修長的手覆上去,一個凝神,指尖輪流按過左翼按完的琴鍵,他用左翼隨便彈出的單調音節硬是譜了一段悅耳的音樂來。
「你好厲害!」左翼誠心贊道。
歌白笑起來,「不是我厲害,鋼琴就是很美妙的東西。」
他們並肩交談隨口閑聊,歌白簡單教左翼彈鋼琴,曾經紅透半邊天的大明星是個很溫柔的人,眼底波光流轉,說話的聲音又輕又柔和,左翼永遠都想不到有一天他能和哥哥的偶像這樣親密的交談。
「我說怎麼不來看著我,自己想‘出軌’了是吧。」燻帶著寵溺味道的聲音在耳中響起。
左翼差點笑出來,又不好回答,只能悶著不吱聲。
「你身上有腥氣。」那個從未說過話的女孩忽然開口,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很漂亮,穿著一身黑紅相間的雪紡禮服,腳上一雙瑪麗珍鞋。她望著左翼,眸子很空洞。
「……」左翼抬手聞了一下袖子,「有嗎?」他記得剛剛沒吃海鮮啊。
女孩重復道︰「是血腥氣。」
「菲妮?」歌白道。
「你。」菲妮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她看了左翼一會,用平靜的聲音說︰「你一定每天都和一個殺人無數的人在一起,所以你身上有血腥氣。」
左翼︰「……」
他幾乎是有些慌了,這女孩說的不就是燻麼!
「不用緊張,別管她說什麼。」燻淡然的聲音響起,安撫左翼的驚惶。
菲妮轉移了目光,她撥開植物,目光在外面掃了一圈,指著燻道︰「啊,找到了,就是他……他身邊的那個女人也是。」
「你、你怎麼會知道?」左翼心髒狂跳。
「我就是知道。」菲妮倔強地看著左翼。
「那是……你的哥哥嗎?」歌白完全沒有表現出對菲妮透露出的信息有所恐懼,模樣仍然溫柔。
「他們是戀人,小白,你總是看不清,他們是一對。」沒等左翼回答菲妮就接口道。
歌白笑著對菲妮說︰「因為你什麼都會告訴我啊。」
這女孩是有特異功能還是怎樣?!左翼在心里敲響了警鐘,如果她是猜……屁啊!正常人怎麼可能猜得這麼神準!
「他會死哦。」菲妮又跟左翼說。
「什麼?」左翼訥訥道。
「你的戀人。」菲妮指了一下燻的方向,「他殺人太多,攢了一身業報,他會不得好死哦。」
「你!」這話听來在左翼耳中完全像是一聲詛咒。
「我已經死過一次了。」燻的聲音傳來。
左翼激動得胸前糾結著一股悶氣,歌白適時將手覆在左翼的手上,平息他的憤怒,輕聲道︰「你不要太介意,就當菲妮是開玩笑的。」
「你明知道我不是在開玩笑,小白,我什麼都能看得見。」菲妮眨了一下眼楮,她並沒有任何挑釁意思,從始至終語氣都和緩平靜。
「好了菲妮。」歌白有些不悅地皺起眉,「不要再說了。」
菲妮很听他的話,馬上閉了嘴,不再說話。
「離開那里!」燻忽然提高音量。
隔著植物,他能看到燻正在往這里快步走來。
與此同時歌白忽然起身,有些著急地對左翼說︰「快離開這兒!」
可是已經晚了,植物後慢慢走出一位黑發微長的英俊男人,眸中帶著倨傲,有著身居高位的自信神色。「嗯?」他輕輕哼出一個懶怠的音節,「這是誰?」
左翼站了起來,來人居高臨下地走近他,伸手輕輕抬起他的下巴,慵懶道︰「長得很不錯……」
左翼馬上厭惡地皺起眉,掙開他。
「殿下!」歌白上前一步,握住了男人的手,態度有些謙卑,「他、他還只是個孩子……」
是特赫!左翼很快認出這張在燻的電腦中見過無數次的臉,刀削般英氣,在角落並不明朗的光線中輪廓更加深邃。
特赫沒再說什麼,順勢攬過歌白的腰,帶著他離開。
菲妮也跟著離開,她在走出角落之前轉頭看了一眼左翼,「你要快點來救小白。」然後轉身時差點和趕來的燻撞在一起,繞開燻後就追上了特赫和歌白,跟在他們後面。
燻站在植物旁,一雙眸子死死盯著特赫遠去的背影,眼中似乎有黑色的刀刃在轉動。
「發生什麼事了?」大概是听到燻怒火驅使下的急喘聲,唐威出聲問道。
燻回過神,走到左翼身邊,撫了一下他發紅的眼角,低聲道︰「把特赫殺掉,殺了他!」他發狠地咬著牙。
「你瘋了?」唐威喊道,「現在殺了他一點意義都沒有!」
「你想做什麼?」左翼仰頭看著燻。
「不需要意義。」他拇指輕輕蹭了蹭左翼的下巴,像是要把被特赫觸踫過的痕跡抹掉。
左翼忽然就明白了,輕輕嘆了一聲,「你太小題大做了,他沒對我做什麼,對我根本就沒興趣!」
燻道︰「我比你更了解特赫。」
左翼抿了抿唇,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他。
「但是你現在殺了他,你以前所做的努力都白費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有私事,不更哦~後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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