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里,宮里宮外都是一團忙碌。過年是大事,家家戶戶都傾出銀錢,為除夕準備。往年這個時候,凌麒央都在爹爹那里用一年存下的那點錢,買點新東西添置。而今年他嫁到麟王府來了,家里的事他是操不上心了,便難免會惦記爹爹。
今天是二十八,宮里要封筆,君離玹去上了年前最後一次早朝,說下了朝同三哥六哥一同用早膳,中午時分再回來。凌麒央沒什麼事,便坐在大瓷缸前喂魚。天暖的時候,這些魚都養在府中的水池里。等天冷,就會撈起來放進缸子養在屋內。否則每年凍死再養,原本為圖吉利而養的錦鯉也留不住福份了。
茗禮和珞素輪著番的進來詢問凌麒央的意見,讓他做主新年的事宜,讓凌麒央也無暇去想爹爹,倒也少了些感傷。
見喂得差不多,凌麒央將食盒放到一旁。
「王妃。」珞素笑著快步走進來。
「怎麼了?」今年過年的事君離玹全交給他安排,雖不用他親自動手,但事事都要來問他的意見,也讓凌麒央覺得忙得很。
珞素「嘻嘻」笑了一聲,說道︰「您的衣服到了。」說著對門外一招手,侯在門外的小待們魚貫而入,每人手上托著一疊衣服,而且還是清一色的紅。
「這是什麼衣服?」新年的衣服前天便做好送過來了,他不記得府里還有另定的。而且就算做衣服,也不需要這麼紅吧,簡直比喜服還要艷。
「回王妃。這是王爺吩咐做的,一共一百余套,全是冬衣,說是讓您換著穿。」珞素笑得更燦爛了。
凌麒央倒是蒙了,「做這麼多冬衣干什麼?」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大婚第三日王爺便吩咐了,針工局加上外面一等的制衣店日夜趕制,才如數送來的。」凌麒央的衣服大多是顏色清淡,那日他在新房伺候,看到穿著嫁衣的凌麒央,覺得自家王妃穿艷色更好看。
「放那兒吧。」凌麒央指了指桌子。
小侍們聞言將衣服放上去,結果高高地堆在那里顯得有些好笑。正想讓珞素把衣服收進衣櫃,君離玹便走了進來。
「已經送來了?」免了下人的禮,君離玹走到桌前,翻了翻衣服,點點頭,「做得不錯,賞。」
「是。」珞素領了命,隨後很識相地帶著其他人退了出去。
凌麒央起身走過去,說道︰「怎麼做了這麼多衣服,根本穿不完,而且都是紅色,出門很奇怪。」
其實穿紅衣的人也是有的,但都不是正紅。而君離玹讓人做的這些全部是正紅色,艷得不得了。
「沒關系,你若不想出門穿就在府里穿,給我看就好。」君離玹抖開一件外衣,披在凌麒央身上,覺得很合適,「你穿紅色很好看,艷而不妖,很有風采。給你做這些,也是想讓自己記住接你下轎那一刻,怦然心動的感覺。」
君離玹看著凌麒央,深不見底的眼神仿佛是透過眼前的他回憶前其他的事。君離玹沒有告訴凌麒央之所以給他做這些紅衣,是為了讓自己時刻記得前世凌麒央為他所做的各種,記得這個人死去那一刻自己的心痛,記得這一世自己要加倍對他好……
凌麒央低著頭沒說話,他能感受到君離玹的心意,而且很喜歡。
下午,兩人坐在暖房的軟塌各自看著書,偶爾書頁翻動的聲響點綴著靜逸,頗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悠然之感。
眨了眨有些疲憊的眼楮,凌麒央抬眼看向君離玹,發現這個人眼楮雖然放在書上,卻是在發呆,估計書上寫些什麼也不知道。
「怎麼了?」凌麒央放下書問道。
君離玹伸手將凌麒央攬到自己身上,有些憂慮地說道︰「這次因為有你,才解了父皇夢魘之惑。但想來還是防不勝防,這次皇娘的性命雖未受到威脅,但也難保下次不會。我們現在暗防著是比明防來得好,但總歸不是長久之策。還需要想些辦法保護皇娘才好。」
為人子女,父母的健康自然是最牽掛的。父母安則心寧,父母恙則心亂。皇家雖然威嚴,父母與子女親近不同尋常隨意,總有規矩克制著。身為皇子野心勃勃、自私自利的大有人在,他們看到的只是那個萬人之上的位置,即使孝順也不過是做樣子。這樣的人,即使身份尊貴,凌麒央也不屑一顧。而君離玹的擔心和孝順是發自內心的,雖然這個人嘴上不會多說,但一直在用行動證明,凌麒央很清醒自己沒有看錯人。即使戰場上的君離玹冷血無情,但在家里卻是孝子賢弟,也是個好夫君。
「實在沒主意,明日我叫上六哥一起去三哥府上,把香料的事一並告訴他們,一起想辦法。」君離玹長在宮里,那些爭寵的手段也見識得多,卻從未自己用過。故然一時竟想不出一個萬全的法子,像平時測毒的那些東西雅坤宮根本不缺,可像香料這種一般人不易查覺,且不至于害命的卻無從測起,想來也是心月復大患。
實在不行就只能從根上解決,除掉皇貴妃。但這談何容易?皇貴妃的母家實乃戰將名門,手有兵權。加之她生育五皇子、撫養四皇子皆為功,皇上總會顧及一二。而且就算除掉了皇貴妃,誰有能保證不會再出現第二個、第三個皇貴妃?
凌麒央聞的君離玹身上香囊染上的淡淡的清香,低聲道︰「其實也不是沒辦法。」
「你有辦法?」君離玹看著他。他雖知凌麒央精通此道,卻未指望他會想出辦法來。
凌麒央起身下榻,走到桌前拿起毛筆,沾飽墨後在紙上寫了起來。寫好後折起放進信封里,封面寫上「爹爹親啟」。
君離玹不解地走過來,也只不過看到信封上的字。凌麒央的字很漂亮,讓君離玹心里突然冒出一句話——以後孩子可以跟他爹爹學字。
想罷,君離玹嘴角勾出笑意。對于子嗣的事,他沒什麼想法。但與凌麒央相片下來,也會覺得若是有兩人的孩子倒也不錯。不過他並不準備把這個想法告訴凌麒央,畢竟卿子有孕不易,他不想給凌麒央壓力,順其自然就好。
封好信口,凌麒央招了候在門口的茗禮進來,將信和自己的貼身玉佩一並遞給他,「把這兩樣東西送到望陽伯府上,交給我爹爹。」
「是,小的這就去辦。」茗禮雙手接了東西,便跑出去了。他雖是君離玹的小廝,但府里現在誰說了算他心里也明鏡似的,王妃的吩咐即使不是王爺的意思,那也一定是給王爺辦事的。
「寫了什麼?」茗禮這小子拿著信就跑了,邊跟他這個正經主子打個招呼都沒有,他原本還想再看看凌麒央的字。
「一會兒就知道了。」凌麒央買了個關子,回到榻繼續看書去了。
君離玹無奈地笑笑,也上了榻陪凌麒央一起看。
晚膳時分,茗禮從望陽伯府上回來了,手里還抱著一只通體烏黑的貓。黑貓個頭不大,碧綠的眼楮十分漂亮,趴在茗禮懷里一動不動,手里抱著凌麒央的那塊被掛到它脖子上的玉佩。
茗禮也緊張兮兮地抱著它,似乎怕一個不小心把它摔了,或者讓它跑了。直到進了偏廳才松了口氣,行了禮,說道︰「岳卿夫人讓小的把它帶回來……」
話音還未落,黑貓就看到了坐在正位上的凌麒央,隨即興奮地跳出茗禮懷里,直奔凌麒央而去。凌麒央笑著將它抱起來,模著它溜光水滑的毛皮,寵溺地逗它,「小東西,你是不是胖了?」
黑貓親昵地蹭著凌麒央的手,撒嬌地在他懷里打滾。
君離玹看著一人一貓在那兒抱的開心,覺得有趣,「你去信就是要這貓?」
「嗯。它叫墨玉兒,是只藥貓。」凌麒央道。
「妖貓?」君離玹不解,墨玉兒這個名字倒是好听,也合這只黑貓,但怎麼還是妖?
「不是妖,是藥材的‘藥’。」凌麒央被他曲解的很無奈,解釋道︰「它從小是被藥喂大的,任何帶有毒性的東西它都能發現。」
「我倒是听過藥人。」
「和那個性質差不多。只不過多數藥人是做出來害人的,或者說藥人本身與死人無異。但藥貓是無毒的,而且很有靈性。」凌麒央揉著墨玉兒的肚子,舒服得它喵喵直叫。
「你說的辦法就是它?」看著這貓恨不得賴在凌麒央身上,君離玹覺得靈性應該是有的。
「嗯。」凌麒央起身將墨玉兒塞到君離玹懷里,自己將裝著沉月香和雲竹香的盒子拿出來。
突然被塞進了一個陌生的懷抱,墨玉兒支著脖子瞪著大眼盯著君離玹瞧,君離玹覺得自己一手就能捏死這個小東西,只好僵在哪兒不動,以免真傷著了,凌麒央心疼。
凌麒央將雲竹香放了一些到香爐里,又將珞素帶了出去,小指輕沾了一點沉月香抹到珞素的袖口,讓他過一會兒再進來。
回到偏廳,看著君離玹抱著墨玉兒僵坐在那,凌麒央笑道︰「墨玉兒生命力很強,你不用擔心傷到它。」
墨玉兒站在君離玹腿上,晃了晃腦袋,眼楮看向凌麒央,卻並未撲過去。
「你快來抱它吧,我看它都快望斷秋水了。」君離玹看著直愣愣盯著凌麒央的墨玉兒,覺得這貓似乎有點怪怪的。
凌麒央搖搖頭,「它不是讓我抱。」
說話間,珞素走了進來。腳剛踏進偏廳的門,墨玉兒就立刻轉過頭,碧綠的眼楮死死地盯著珞素,嚇得珞素不禁後退了一步,愣在原地。墨玉兒弓起腰,全身的毛都炸開了,「喵嗷」地叫了一聲後,一躍而出,撲向香爐。
香爐 當倒地,灰燼散了一地。
君離玹看著發現到危險的墨玉兒,心里頗為驚訝,看來這貓還挺靈的。
「墨玉兒。」凌麒央叫了它一聲,墨玉兒听話地跑過來,跳進凌麒央懷里。凌麒央模著它的小腦袋,笑道︰「做得很好。」
「喵。」墨玉兒蹭著凌麒央,似乎也很高興。
凌麒央對嚇到的珞素道︰「別怕,墨玉兒不會傷人。是剛剛我給你抹了香料的緣故。去換件衣服吧。」
「是。」回過神來的珞素點點頭,其實這貓不大,根本沒什麼殺傷力,只是剛剛的眼神的確嚇人。
珞素下去後,凌麒央接著道︰「剛剛我手指也沾了香料,雖然抹到了珞素身上,但還有微量的殘留。墨玉兒看著我沒撲過來讓我抱,也是察覺了異樣。無論什麼東西,只要是對人不利的,它都能察覺,然後撲向那個東西,但絕對不會傷人。你可以放心的把它養在皇娘那兒。」
「果然是好貓。」連他剛剛都感覺到了墨玉兒的奇怪,想來若換做皇娘這樣細心的女子,一定會發覺得更快,從而避過危險,「不過他好像很認主人。」
凌麒央撥了撥它脖子上的玉佩,「只要帶著這個它就不會跑,這東西有我身上的氣味。」
「為了皇娘,我要讓你割愛了。」君離玹走到凌麒央身前,模了模他懷里的墨玉兒。
「只要你能安心就好。」把墨玉兒送到皇後那也不算是給外人,而且他進宮也可能看到的。待以後有合適的小貓,他會讓皇後去養,這樣待貓長成,認得皇後這個主人後,他就可以把墨玉兒抱回來了。
君離玹笑握著凌麒央的手,吻落在唇上,格外繾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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