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筆疾書一陣,林如海停下筆,敲了敲肩頭,趕了一路,身子都快散架了,這會兒也沒緩過來。也不知道那個常峰看明白沒有,只盼他能聰明一些,早日把事情了結了。只是一年了常峰也沒看出這其中的貓膩,大約是太相信這幫一起打拼了多年的兄弟了。君祁會讓常峰來做主帥,就是看中他為人最講義氣,在軍中的威望,在戰士中可以說是一呼百應,如今卻成了他的軟肋。恐怕就算常峰察覺到了不對勁兒,也不會願意相信是出了內鬼。
林如海猜的不錯,常峰心里也明白,這仗打了一年了,就算水師組建不久比不上出雲國的艦隊,也不能這麼久都沒有什麼進展。況且有幾次交戰,明明是算準了的,偏被他們踫巧躲過了。可是這水師是他花了幾年時間親自訓練的,所帶的幾個副將也是從年輕時剛入行伍就在一處,歷經生死,十幾二十年的過命交情,要是懷疑他們,豈不跟懷疑自己一樣。
出雲國的使臣不久就到了,林如海卻又不急著跟他們見面,晾了三天才擺足了姿態,召見了他們。然而,前來議和之人更加出乎林如海的意料,若是記得不錯,當年他曾見過這位使臣,正是出雲國如今的宰相鄭鐸。據說這位宰相大人深受出雲國主的信任,在國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出雲國主幼年繼位,對宰相幾乎言听計從。難得鄭鐸又是個至忠至純的人,並未因此而生出不臣之心,挾天子以令諸侯,上至國主,下至大臣百姓,竟都是對他贊許不已。
林如海一面不冷不熱的跟他們招呼著,一面想,這個鄭鐸改換姓名裝作一個使臣,還是副使,恐怕不那麼簡單。他們原也沒打算真的和談,看來出雲國也並非有意求和。看他身邊還有幾個隨從,眼泛精光,身材挺拔,走路沉穩,不僅僅是侍衛那麼簡單呀。
掩去心中的種種心思,林如海接過對方的議和條件,登時氣得將那一疊紙摜在地上,厲聲道,「呵,本官若是記得不錯,這議和可是貴國主動提出來的,吾皇感念百姓飽受戰亂之苦,生靈涂炭,心存善念,也希望可以早日平息戰事,這才答應和談。如今貴國這樣蹬鼻子上臉,是不是不太合適。」
那使臣卻笑著說道,「大人息怒,這兩國之間的戰事,您也看到了,都拖了一年了。咱們出雲自然不在意,橫豎打小就是在船上過活的,可貴國的水師,不是下官妄言,怕是已經折損了不少了吧。我們國主一貫心軟,提出議和也是為貴國考慮。」
林如海冷笑道,「按貴使的意思,再打下去我朝必定是要輸了不成,貴使也太自信了些。若貴國的水師有如此功力,怕也不用拖這麼久了。若貴國議和的條件就是這些的話,貴使就立即請回吧。」
這樣的話都出口了,必定是沒有回轉的余地,更何況說話人並非是一個意氣用事的毛頭小子,而是代表一國之尊的使臣。可出雲國的使臣也不介意,大概也早就料到了他的反應,不緊不慢的說道,「我們既然敢直接到貴國來和談,自然是有把握的,可不是存心來送死的。听聞林大人出身書香世家,少年時便高中探花,一路平步青雲,如今早就做到了內閣大臣,文淵閣大學士,授太子太保餃。下官還以為林大人應該是個明白人,沒想到也這樣感情用事。您這樣義憤填膺,或許貴國皇上反倒希望可以平息戰事呢。畢竟大人剛才也說了,貴國皇上不希望見到百姓生靈涂炭啊。」
林如海被他這樣的態度氣得直發暈,強忍著一口氣,喝道,「吾皇的心思,貴使還是別妄加揣測的好。常將軍,送客!」
常峰雖然也在一旁,卻並沒有看到國書的內容,並不知道林如海為何這樣氣憤,只是看樣子也不是件小事,且這個出雲國使臣的話實在是氣人,便也不問什麼,派人將幾位「送」回了驛站。直到人都走盡了,常峰撿起地上的東西看了,也氣了個好歹。才忍不住罵了幾句,就發現林如海早已暈倒在座上,忙喊人去請大夫。
林如海恍惚回到了當日重生之時,昏昏沉沉的不知今夕何年,心里一陣慌亂,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場好夢就要醒了。胸口兩股力左右亂竄,好像下一刻就要沖破出來。可是,不甘心,即便是偷來的一世,就這樣走了,他也不甘心。
「哎,林大人的身子骨原本就不結實,調理了這些年體內的寒氣也沒有完全祛除,這次又不知中了什麼毒,體內生了一股熱氣。只可惜兩股氣息並未相抵消,反而在體內沖撞,導致髒器受損,情緒不穩。如今老夫也只能用藥暫時壓制,若要完全化解,還得回京找之後讓御醫看了才有辦法。」
被君祁親自囑咐過的侍衛听了這話心里十分擔憂,這位老大夫听說還是林老太太不放心,特意托人從江南請回家來的好手,听皇上的意思比御醫也不差什麼。可如今他都這樣說了,不說林大人在他們重重保護下被下毒,單就大夫這個不明確的診斷,就夠他們喝一壺的了。因鄭重道,「老先生,林大人我就托付給您了,在回京之前可一定要穩住,不然咱們怕是都月兌不了干系。」
那位老大夫醫術精湛,此刻便不肯下論斷,只含糊帶過,開了藥方讓人去煎藥。他于毒理並不精通,連確定中的是什麼毒都沒有十分的把握,哪里敢打包票,只能讓他們快些將人送到京城,或者讓御醫趕緊趕到這里來。
林如海直到第二日早上才醒過來,听了大夫的話卻是未置一詞,雖然攔不下已經打發去京城報信的人,卻十分不願意因此耽擱了議和之事,只說先用著藥,其他的再說。即便不甘心,老天爺要收回他的命,難道還能爭的過嗎,倒不如抓緊時間,先把眼前的事給了了。只是這兩世活的也太窩囊了,居然又栽在同一個地方,被下了毒。明明已經小心再小心,身邊又是重重護衛,可見是上天注定的。
又過了一日,出雲國的使臣倒也不著急,只派人來問了一回什麼時候再議就不再有動靜,倒是京城里來了人。自然不是听聞林如海中毒之事而來,卻是林如海出發沒多久後君祁派人快馬來報信的,至于內容,自然是有關于那位好丞相,鄭鐸。
林如海看了密信,即刻命人趁著天黑到驛站將使臣都扣下了,尤其是鄭鐸,更加是派重兵把守。
一身鐐銬的鄭鐸端坐在堂上,笑道,「林大人好膽量,自個兒都快朝不保夕了,竟然還來探望老夫。」
林如海心中一凜,果然是他下的毒!沒想到才見了短短一面,就找了道,或許那人在其中所做的貢獻也不小啊。「鄭大人才是好膽量,堂堂丞相居然敢堂而皇之的作為使臣前來議和,真當這里沒人識得你了?不過鄭大人在這里諸多內應,想必是不怕的。林某性命不保,想來也是令公子的杰作吧。」
鄭鐸臉色大變,「你怎麼知道!」
林如海大笑起來,「哈哈哈,人都說鄭大人是難得一見的好官,忠良之臣,手握大權卻不驕不躁,依林某愚見,恐怕不是這樣吧。只可惜令公子為了你的大業,恐怕要白白犧牲了,這樣一個英勇之士,真真可惜了。」
鄭鐸緊握著扶手的手背上青筋畢露,臉色刷白,他不敢確定林如海所說是不是他所想,萬一是激將法,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可是他一輩子無兒無女,唯一的希望就是這個流落在外的兒子,花費了這麼多年才找到的,若是被林如海抓住了,能有什麼好下場。到時候他這些年苦心經營的一切,包括這一次冒險所為,就都白費了。
林如海自然明白這樣簡單的激將法對鄭鐸這種老狐狸不會有太大的作用,于是直接揮手,讓把人帶進來對質。
兩個身強力壯的侍衛拖著一個衣衫襤褸,渾身傷痕的人進來,鄭鐸定楮一看,果然是常峰的六大副將之一,他流落在天朝的兒子,鄭韞。這下他再也忍不住了,立即想要沖上前去查看兒子的狀況,卻被兩個侍衛攔下,死死地按在座椅上。
林如海看都不看地上的人,剛才行刑的過程他可是全程觀摩了的,每一道傷口是怎麼造成的他都一清二楚。常峰礙著以前的情面不敢下手,他帶的人之中可是有幾個君祁給的暗部的高手,用刑上都是一把好手。
「鄭大人,這個人,你總該認得吧。」林如海面無表情,盡管知道他做的沒錯,但還是免不了對這樣事情的厭惡。
鄭鐸忽然瘋狂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林如海,沒想到你一個書生也有這樣狠辣的手段,看來老夫果然看走眼了。不過本來就是一把豪賭,能拉你給我們父子做墊背的,也不算虧了。你中的毒,連個名字都沒有,更別說解藥,你就等著五內俱焚而死吧!」
林如海自然沒指望鄭鐸能為了自己或者是他兒子的性命而退兵,他更加不會做這樣放虎歸山的危險事,只是見他此刻如此癲狂,心中不免疑惑,「鄭大人,林某還有一個問題要請教,你為什麼非要至林某于死地?」按理說他不過是一個欽差大臣,按照鄭鐸原本的計劃,自然是面上虛以委蛇,實際上暗度陳倉,欽差在這個計劃中根本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鄭鐸眯著雙眼,半晌才回說,「林大人是欽差,我自然想要除了你。」
林如海不再問,分明是不肯說,就算用刑,怕是也不能撬開他的嘴的。只是從鄭鐸的態度他也能猜出一兩分,想必跟朝中某些人有關聯。
三日後,常峰帶著剩下的五位兄弟,集結兵力,上了戰船,往出雲而去。出雲使臣毫無議和誠意,還意圖謀害欽差,藐視朝廷,自然不可能再和談,為了顏面也只能一戰到底。而出雲一沒有了內應,無法得知其兵力布防,二沒有了替出雲國主出謀劃策的鄭丞相,朝廷上下已然亂成了一鍋粥,大軍壓境之下,自然是節節敗退。不出一月,出雲國主遞上降書,自願歸附。
听到這樣的奏報,君祁自然是喜不勝收,但是一想到林如海身中奇毒,又擔憂不已。早在戰局已定的時候,林如海就已經啟程回京了,再有幾日便能到京。中毒的事,君祁沒敢讓林家人知道,一點風聲都沒敢透露。京城里的貓膩他也查的差不多了,現在只等著如海回來,把毒祛了,就可以好好跟他們算賬了。
作者有話要說︰哇,居然就到了2014了,先在這里祝大家新年快樂啦~~
堅持了兩個月的日更,每個月缺了一天,中間還有各種替換,很對不起大家啦,以後就不會了。不過因為已經到期末了,所以接下來的更新可能沒辦法這麼頻繁了,到底是幾天一更我也不好確定。我回家的時間是1月18號,所以親們可以在那之後回來繼續看。還有我有一種這個文已經寫不長了的感覺可能不大準確,但是因為拖得時間太長了自己都前面的情節都要忘記了,感覺太長也沒意思,所以應該會適當的盡快完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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