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的病直到听說兒子平安回京才有所好轉,讓黛玉姐弟很是松了一口氣。林珩不記得,黛玉卻隱約有些印象,當年父親也出過遠門,只是回來時帶了些傷,讓祖母在暗地里傷心了好久,只希望這一回不要重蹈覆轍。
君祁早吩咐了人在城門口等著,讓林如海不必回宮復命,直接回家就是。倒不是不想見他,只是一進宮必定又要浪費大半天的時間,他也難保自己會舍得把人放家去,林老太太如今的境況,還是讓他們母子早些相見才好。
林如海想著橫豎這些侍衛也都是君祁的心月復,便將要上呈的幾份東西交由他們帶去,自己即刻往家趕。君祁怕他擔心只說母親身體微恙,他如何不知其中的意思,大約是真的不好了才特意提及,因此也是急著回家去呢。
林珩在後院陪著祖母等了一陣,實在心急就跑到了離大門最近的花廳里,要不是顧及體面,他早跑到大門口等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林珩急得都快出門打听消息了,終于听得外頭有人高聲喊道,「老爺回來了。」
林珩一路小跑著迎出去,穿過檐廊,果然見到風塵僕僕的父親正往里走。雖欣喜卻也急得規矩,忙理了理衣服快步上前,「見過父親大人,父親一路辛苦了。」
林如海笑著扶他,「起來吧,才多少日子不見,個頭倒是漲了不少。這些日子可淘氣了,明兒我得好好檢查你的功課,可要小心了。」
林珩笑答,「父親放心,兒子謹遵父親的教誨,學業上未敢有一日的懈怠,先生可以作證。您每日讓寫的大字也一個不落,都在書房里放著呢。」
林如海點點頭不再說他,一邊走一邊又問,「家里一切都好?這些日子也難為你們姐弟了,听說你祖母病了,太醫是怎麼說的?」
林珩回道,「太醫說不礙事,就是心里太記掛父親了,憂慮過甚,因此一直不能痊愈。自從收到了父親回家的消息,就好了一大半,已經可以下地了。才剛祖母想出來,姐姐怕日頭太毒會中暑,再三攔了,此刻都在祖母的院子里等著呢。」
「很該這樣,玉兒越發有大姑娘的樣兒了,更會照顧人了。」林如海十分欣慰,看來是無大礙了,「你一會兒讓人去把林升叫來,我要仔細問問家里的事。」
「孩兒知道了。」林珩應下,想了想還是把那事兒說了,「只是有一件事還要稟告父親,您不在時,先生帶我認識了好些王孫公子。」
林如海會意,林清玄同那幫小子走得近他是知道的,珩兒遲早要跟他們打交道,早些認識也沒什麼,「嗯,能入得了你先生的眼的,想必人品學識都不差,你若是願意結交幾個也沒什麼問題。我也早有打算,之前見你還小便沒有提這事兒。不過你們到底差了幾歲,有些行為舉止要看清了,別好的壞的也不分就跟他們學。出去必定要讓周仁跟著,有什麼拿不準的多問問他。」
這周仁卻是林珩的女乃兄,比他大了七八歲,自他進學就在身邊伺候了,因此記下不提。
唐氏的院子里,一眾丫頭婆子臉上都是喜氣盈盈的,待看見老爺和少爺的身影往這里來,即刻爭著打起門簾,又有小丫頭跑到里頭去報信,「來了來了,老爺回來了。」
唐氏早就等急了,額頭上都沁出了薄汗,因她生病,黛玉並不敢讓人放許多冰在屋里。此刻一听見這話,喜得扶著左右大丫頭的手就站起來,又想著不好,復又坐下,眼巴巴的看著門口。黛玉忍不住掩嘴而笑,心里卻是一樣激動,早就站起來到外頭迎接父親,請安道乏。
母子兩閑敘一番,林如海見母親雖有些虛弱但臉色還好,說了這麼一陣也不見咳喘便知虛驚一場,放下心來。唐氏見他全須全尾的,不見半點異樣,也高興的很,直吩咐人去治一桌上好的席面,一會兒替兒子接風洗塵。
不過唐氏心中還有其他顧慮,因打發了孩子們,跟林如海商量,「這些年我時不時有些小毛病也不在意,這次也算是大病一場,才恍然已經是這把年紀了,有些事不得不考慮。哎,你先別說話,听我說完。你也知道當年的情形,若不是有玉兒伴著,想來我早就去找你父親了。這孩子在我身邊從小貓似的長到如今這樣亭亭玉立,我看了心里也歡喜。她娘去得早,你這個做父親的許多事又不好說,少不得我多操點心。雖然現在說這事還早了點,只是我不知道哪一天就這麼睡過去了,珩兒有你教導我自然放心,唯一擔心的就是玉兒。按我的意思,竟是現在就開始相看,這個年紀可以看個大概齊,哪一家的好哪一家的壞咱們也好早早心中有數。」
林如海道,「母親所言不差,只是是否還是太早了些。玉兒才十一歲,我想著也不必急著嫁出去,怎麼也得再有五六年,哪里就急成這樣了。再說玉兒這樣的品性,咱們家也不比別人差,說句大不敬的話,就是皇子皇孫咱們也未必看得上,兒子冷眼看著京城里合適的各家公子哥,可沒有配得上玉兒的。」
唐氏笑道,「自家女兒自己疼,玉兒在咱們眼里自然是最好的,難道就不許人家挑三揀四的。我還說我眼光太高,沒想到你竟比我還厲害。照你這樣說,普天之下哪有配得上玉兒的人喲。不過話說回來,你如今這樣已然太過打眼了,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咱們家也不需要玉兒找一個什麼高門大戶的,只要人品好,家世差一些的倒是更好。雖然不用擔心皇上對你猜忌,好歹朝廷上還有這麼多眼楮看著呢,你可千萬不能走錯半步。當年你外公非讓你二舅留在杭州不得入朝為官也是這個道理。再有,你那丈母娘的心思你也應該知道,我就怕萬一我不在了,你稀里糊涂的應了這門婚事,那可就是玉兒的大不幸了。」
林如海道,「母親說的什麼話,兒子再糊涂也不至于害了玉兒,且不說賈家的家風,那賈寶玉不過是二房的嫡次子,又是那樣一個風流的人物,說破天去也配不上玉兒的。再說,上頭的意思,賈家怕也是好景不長,更不能讓玉兒去受苦了。至于其他,如今說還太早。雖然兒子現在位居一品,可畢竟不是世襲的爵位。再者林家子嗣單薄,就珩兒一個,將來就算入朝為官也沒有什麼關系。族中雖然有一兩個人有了功名,都不是五服內的,也不必擔心有人拿此做文章。」
唐氏愣了一下,「你說的也很是在理,不過我倒是沒想到賈家竟也是強弩之末,怎麼著也是一門兩國公,,怪不得你越發的和他們疏遠了。不過這樣我便放心了,只是這事兒你還得記在心上,別不當回事。我知道你的心思,就想多留玉兒幾年,可女兒家哪里耽擱得起,留來留去留成愁,就是害她了。本來東平王府的老二倒是正好,大了不過三歲,也是個聰明的,跟咱們家也相熟。可惜玉兒認了王妃為義母,那就不成了。北王府的溶哥兒也是好的,只可惜又比玉兒大了那麼多,年里就已經在張羅著婚事。若不是國喪,怕是今年已經成事了。如今太妃又病重,怕是要趕著沖喜了。」唐氏這些天早就把幾個熟知人家的適齡爺們兒都過了一遍,只可惜挑挑揀揀的也沒什麼合適的。她身在內院,對爺們兒知道的不多,左不過略有耳聞罷了,就怕了解的不真切。
林如海見母親十分認真,也就順勢應下,「既然這樣,兒子平日就多注意些。只是北靜王太妃又是怎麼一回事?」
唐氏道,「嗨,左不過是年紀大了,這些日子听說越發的不好了,怕是……你走之後,我都派人去看了好幾回了,也不知還能熬幾時。」
林如海怕母親又往自己身上想,便扯開去,「听說早些時候都是表嫂在家照顧母親,趕明兒我可得親自去道謝。」
唐氏對兩個佷媳婦兒都滿意的很,听他這樣說就高興起來,「很該如此,她們在家也忙的很,老大家的住了小一個月,我趕了幾回才讓她回去。沒想到第二天就換了老二家的來,也多虧了她們兩,那幾日可把玉兒嚇著了,好在我命大,熬過來了。」
林如海忙道,「母親福澤綿延,定然是要長命百歲的。」話音一落,便覺得胸口一陣翻騰,劇痛難忍。
唐氏見他忽然變了臉色,連嘴唇都發白了,唬了一跳,忙道,「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就發作起來了,可是路上受了什麼傷沒告訴我。」
林如海忍了一會兒,只覺得背後冷汗濕透了衣裳,才勉強找回聲音開口,「不妨事,天氣太熱,今兒又趕著回來,一路都沒停,怕是中暑了。一會兒我讓人煮一碗消暑湯,喝了就沒事了。」
唐氏見他這樣也看不出什麼門道,只是中暑卻是不信,哪里突然就發作的,「老大不小的人了,對自己的身子這樣不在意。來人,趕緊去請太醫。」
林如海知道若是不請太醫母親怕是不會善罷甘休,也就沒有阻攔,疼成這樣的確是該請太醫看看了。不過短短兩個月,發作的間隔越來越短,他還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雖然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可畢竟肩上擔著重擔呢,決不能輕易死去!
作者有話要說︰等神夏的時候默默的擼了一章,真是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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