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8-01
慕容瑾並沒有與薛流嵐一起進入屋子里去見太子,而是留在了門外,靠在柱子上出神。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測到底對還是不對,但是她肯定自己無法面對太子。戰場上殺人無數,她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但是現在一位明君竟要因為自己家的毒而殞命,即便不是因為自己,慕容瑾仍然覺得難以面對薛流雲。
「怎麼不進來?」屋子里傳出一個病弱的聲音,听起來就讓人覺得這個人命不久矣。
慕容瑾回頭,薛流嵐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大哥請你進去。」薛流嵐垂下眼眸看著慕容瑾。而她只是點了一下頭,並沒有說話。這樣的安靜薛流嵐反而有些不習慣,在慕容瑾抬步要走的時候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你怎麼了?」
「沒什麼,進去吧。」慕容瑾掙月兌開薛流嵐的手,舉步就要走。
「慕容瑾,你不用覺得愧疚。」薛流嵐壓低了聲音,不想讓里面的人听見他們之間的對話。
慕容瑾站住腳步,轉過頭來看著薛流嵐。
「相決的事情並不能怪慕容家,之前你爹就已經告訴過大哥,相決被盜了。」薛流嵐走到慕容瑾的身邊,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走吧。」
慕容瑾凝視著薛流嵐,他的眼眸中滿是堅定與安慰,揚起嘴角,慕容瑾笑了笑︰「好。」
屋子里面昏暗,所有的窗子都用了厚厚的窗簾,屋中繚繞著濃濃的藥味,慕容瑜就坐在床邊,手中握著太子薛流雲的手。那只手一看就是屬于病人的,蒼白瘦弱,仿佛是來自地獄的骷髏的手一般。
「你就是慕容瑾?我抱病在身,禮數不周之處還請弟妹勿要見怪。♀」
慕容瑾站在薛流嵐的身邊,看著半靠在床頭的薛流雲。他本應該是個清秀的男子吧,而現在臉上顯現出的是死灰色,長久的不見眼光讓他的皮膚也變得慘白。原本該是君臨天下的人啊,竟成了這副樣子。
慕容瑾抿了抿唇回答︰「慕容瑾不敢。」
「我這五弟雖然風流但卻不是一個不能夠托付大事的人,我走了之後,他就托付給慕容家了。只是,我看不到流嵐功成名就的那天了。」
「太子吉人自有天相,會轉危為安的。」慕容瑾違心的說著。雖然皇家將找解藥的重任托付給慕容家,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慕容家一直都不曾尋到。而沒有解藥的相決,在這世間便是通往鬼門關最短的路。
「罷了,生死有命,咳咳。」薛流雲的臉上因為劇烈的咳嗽而浮現出一層潮紅來。
「大哥,你歇著吧。」薛流嵐上前一步,站在床頭看著病弱的薛流雲。
薛流雲搖頭︰「中了相決,能活到如今便已經是命長了。流嵐,我別無所求,只是希望你記得那天大哥對你說的話。」
「是,大哥,我記得。」薛流嵐半跪在床頭,伸手握住薛流雲的手,聲音已經微微有些顫抖。
慕容瑾攏在身前袖中的手緊了緊,眼看著這一場兄弟間的生離死別。薛流雲的確已經是命不久矣了,恐怕,這將是薛流嵐最後一次見到他的兄長。
「流嵐,即便是查出了誰是下毒的凶手,也不要為我報仇。」
「為什麼?」薛流嵐的手猛然縮緊。「不,大哥,我絕不會放過那個害你的人。」
「答應我,咳咳。」薛流雲死死的攥著自己弟弟的手。「不要讓仇恨蒙蔽了你的眼楮,流嵐,王者是不能有自己的感情的。因為,王者屬于天下。」
「可是……」
「流嵐。」薛流雲勉強提高了聲音,嘶啞而無力的聲音充斥著屋子。「答應我!」
薛流嵐盯著已經一只腳踏進鬼門關的兄長,忍淚點了點頭。
直到看著薛流嵐點頭,薛流雲才松了口氣,放開他的手將全身的力道都放在了身後靠著的床頭抱枕上。方才的激動已經讓他再也無力支撐下去了。
薛流嵐站起身來道︰「既然大哥累了,我們就先回去了。」
「嗯。」薛流雲閉著眼楮應了一聲。
「大嫂留步吧,自家兄弟不是外人,我自己出去便好。」薛流嵐止住了要起身相送的慕容瑜,拉著慕容瑾離開了太子府。
薛流嵐並沒有乘轎子,只是負著手沿著青石大道緩步行著。已經是傍晚的天氣,天邊的夕陽在掙扎著最後的一絲余暉。慕容瑾安靜的跟在薛流嵐的身後,心中靜靜的想著方才薛流雲的話。
忽然,薛流嵐停住腳步,轉身對慕容瑾道︰「你先回去吧。」
「你呢?」慕容瑾下意識的問。不知道為什麼,看著薛流嵐落寞的眼眸,她的心會微微有些痛。
薛流嵐沒有回答慕容瑾的話,只是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他已經走出了慕容瑾的視線的時候,慕容瑾才低低的嘆了口氣。
那個轉角不遠的地方,是怡春院。那里有一位薛流嵐曾經為之大打出手的姑娘,名字叫蝶曼。
終究心中有傷痛的時候,他要找的那個人不會是自己。慕容瑾揚起唇角嘲諷的笑了笑。
「你懷疑太子妃?」怡春院里,蝶曼吃驚的看著眼前的薛流嵐。「全金都的人都知道,太子和太子妃是最恩愛的,再說,給太子下毒,這對身為太子妃的慕容瑜沒有半分好處的啊。」
薛流嵐坐在桌子邊,把玩著手里的酒杯︰「也許沒有關系,但是按著大哥的話,慕容瑜的嫌疑的確是最大的。」
「為什麼?」蝶曼坐在薛流嵐的身邊,執起酒壺為他斟了一杯酒。
「你可知道大哥為什麼不許我報仇?」
蝶曼搖頭。她是個來自江湖的女子,欠債還錢,冤仇兩清這本就是江湖上的規矩,蝶曼不明白薛流雲究竟在顧及什麼。
「大哥愛慕容瑜入骨,自然最不希望的就是在他身後慕容瑜也處境堪憂。」薛流嵐「啪」的一聲將杯子拍在桌子上。
「但是他只是說讓你不要報仇,若是以後查出來是慕容瑜,按照王朝國法,謀殺儲君的罪也是要問斬的。」
「所以大哥才告訴我不要報仇,他是想通過這樣做來告訴我,他在乎慕容瑜勝過自己的性命。」薛流嵐的手漸漸的握緊手中的杯子。只听一聲清脆的聲音,杯子碎成了幾片,鋒利的碎裂邊緣深深的刺進了薛流嵐的手掌中。
在五皇子府中,慕容瑾坐在水中央的亭子里面,慕容岩坐在自己女兒的對面。
「相決的確被盜,大概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爹爹當時將這件事情隱瞞下來了?」
「是。相決是皇上賜給我們慕容家的,以慕容家現在的實力,丟失御賜之物的罪過足以讓慕容家陷入絕境。」慕容岩平靜的回答。
「所以,即便是你明知道是表姐偷的,也不去追查回來嗎?」慕容瑾瞪著自己的父親。這是不是意味著薛流雲的死是因為慕容家故意視而不見的?
慕容岩看著自己女兒黑白分明的眼眸,半晌別開目光︰「你以為以太子的賢明,若是他當上的皇上,會任由外戚做大而不管嗎?小瑾,慕容家已經是功高蓋主了。」
所以才選了注定不會成為明君的薛流嵐?所以薛流雲是必須要死去的?所以即使慕容瑜不偷走相決,慕容家也會對太子下手?慕容瑾呆若木雞的看著慕容岩。忽然之間明白之前所有的事情。
「爹,你知道表姐心有所屬是不是?」
慕容瑾盯著慕容岩的嘴,眼楮眨也不敢眨一下,她生怕從自己父親的嘴里得到能夠證實一切的東西。
猶豫了一下,慕容岩點頭︰「是,我知道她喜歡的人是七皇子薛斐言。」
一瞬間慕容瑾仿佛失掉了所有的力氣,險險癱倒在桌子上。原來,這一切都已經在很久之前定下了。
「那麼,當時太子選妃,慕容家是故意將慕容瑜送上去的?」
「不錯,比起你,她的心更狠,做事情更果斷。更重要的是,她有殺太子的動機。」只有這樣,才能在太子身邊安插一個隨時可以要了他性命的人,也只有這樣,太子的死才和慕容家沒有一點關系。
「所以慕容瑜為了七皇子偷了相決,為了自己心愛的人殺了一個愛她的人?」慕容瑾幾乎不能相信,那樣一個柔弱的表姐竟能夠下的出這樣的狠手。可笑,她還一直以為是慕容瑜自願的,她還一直對那個犧牲了自己換她一身自由的表姐心存感激與愧疚。
慕容岩看著自己女兒的臉色從不可思議到震驚,最後變成了徹底的嘲諷與失望。在邊關長大的女兒從來不曾經歷過這些骯髒與黑暗的事情,如果可以,慕容岩也希望她永遠都不會面對這些。
可是,沒有如果,既然是慕容家的女兒,這些事情便已經從她一出生就注定了。
「小瑾,這里是金都,是權力斗爭最殘酷的地方,這里要比戰場上復雜得多,也冷酷凶險得多。爹這樣做也是想保住慕容家不至于在我手中沒落。」
慕容瑾抬起呆滯的目光,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忍下了。所有的事情,只有薛流嵐登上皇位才能夠算是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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