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啟唯一一位公主的十五歲生辰辦得很鄭重,這也算得上是後宮難得的大喜事。《》因為在大啟,女子十五歲便意味著到了及笄的年齡,已經可以出嫁了。宮內雖不至于到處紅綢飄飄,但怎麼也稱得上是張燈結彩,大紅燈籠一溜排的高高掛起。
蕭姝瞧著這些心里到底覺得太過大操大辦,可知道自己的身份貴重且是逢她及笄的生辰。依著自己皇兄的性子,若非不知道如何補償又想要補償她,便不會這般鋪張了,因而心里無論怎麼都一樣是暖呼呼的。
因為前陣子沈蔚然說過「食補即大補」的話讓櫻桃很上心,她便有心尋了藥膳的做法,領著兩個小宮女走一趟太醫院去領藥材。本是不須她親自去辦,可是事關娘娘吃食的事情都是她在負責不說,她也有些不多明白的地方想要詢問,這才趁著娘娘午後小憩的時間親去了。
辦妥了事情已有些晚,按著往常的習慣,娘娘該是要醒了,惦念著這些的櫻桃便帶著宮女撿了條近些的小道回琳瑯殿。哪知走在這麼條小道上,路途中竟然撞見不知道從哪兒突然出現又孤身一人的公主殿下。慌是慌神了,可都很快就反應過來,幾人齊齊給蕭姝行禮。
「奴婢請公主殿下金安。」
原本以為這個時辰撿條個小道便不擔心踫著宮人,蕭姝哪知還是踫上了。她其實是從自己的宮里偷溜出來的,可她也是沒了法子才這麼著,費了很大的勁才支開了一直跟隨保護她的宋侍衛。
蕭姝最開始想去尋自己的皇帝哥哥討個說法,可為了更好的避開宮人,卻很不幸很快就迷了路;皇後嫂嫂那兒不想去,因為和皇帝哥哥是一伙的,母後那兒更不必提。蕭姝想來想去,只想到她興許能夠找她的淑妃嫂嫂避避難,這麼想著就開始找了,可是,不認識路呀!
想去琳瑯殿尋不著路的蕭姝恰巧踫見了沈蔚然的大宮女,愁雲慘淡的臉迅速換上了歡快欣喜的神情。她看一眼又看一眼,的確是淑妃嫂嫂的大宮女,雖然只見過一次,但她記性好,不怕認錯。《》認錯了也不怕,她說要去琳瑯殿,她們難道還敢不乖乖領著她去?
「起來吧。」
好半天才被免了禮,櫻桃差點兒便以為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了公主殿下,還提心吊膽了好一會。半直了身子,依舊是垂著腦袋瞧著地面,櫻桃卻听見蕭姝又開口問︰「你們這是要回琳瑯殿去?」櫻桃連忙應是,蕭姝接著說道,「那可趕巧了,本宮正要去尋淑妃嫂嫂。」
櫻桃覺著其中似乎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可她沒法子不應蕭姝的話。
于是就這樣,櫻桃將在半道上踫見的蕭姝一路請到了琳瑯殿。
彼時,沈蔚然剛剛午後小憩醒來,坐起身正欲喚荔枝服侍,哪知蕭姝竟然先嬉笑著從外邊進來了,她身後跟著荔枝和櫻桃。櫻桃有些急切地偷偷與她比劃了兩個動作,沈蔚然注意到櫻桃的小動作,因知道她去了一趟太醫院,再看蕭姝一張小臉撲紅撲紅,也沒有帶自己的宮人,心下多少了然。
身為公主便有不同常人的責任,皇兄皇嫂甚至母後再怎麼袒護庇佑,也不得不做出一些犧牲,特別是婚事基本算是不能自己做主。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無奈,可大多也因此可以得到一些好處,錦衣玉食、金枝玉葉般的生活哪能真的說有就有。
「明日便是公主的生辰,今日該是有許多事情要忙才對,公主怎麼到琳瑯殿來了?」沈蔚然笑著下了床榻,汲了雙軟底繡鞋便自顧自走到梳妝台邊的圓木軟綢緞墩子坐下,又轉身含笑與蕭姝說,「且須得讓公主等等了,我這副亂七八糟的樣子實在沒法見人。」
蕭姝現在是專程來琳瑯殿「避難」,攪了別人,沒得要在意這些小事。沈蔚然這樣的舉止,也不會讓她覺得太過尷尬。她們才見過這麼幾面,說不上多有感情,可對這個「淑妃嫂嫂」卻是頗有好感。
皇兄和皇嫂都希望自己可以無憂無慮,不用在意朝堂的事情,不必在意緊張的局勢,好好的、開心的活著便好。♀蕭姝明白他們的心,理解他們心,在他們面前也一直都是天真浪漫的樣子,便有很多人都以為她實在太過單純了一些。
其實她都懂,後宮很多陰私事情,朝堂上來自外戚及皇叔兩派對皇兄的人的傾軋,只是她從來都假裝不明白。她沒有笨到輕信誰,也清楚面前的人其實也會有心計,並不見得善良,還可能去做害別人的事情。可身在那個位置,處在那樣的境地,都沒有選擇的余地,就算是她那麼敬愛的皇兄和皇嫂一樣不是兩手干干淨淨的人物,可這些並不妨礙她的感情。
「皇帝哥哥既讓我喊你一聲‘淑妃嫂嫂,’便是希望我們不分生,偏是嫂嫂一句又一句的‘公主’听得我心里不舒坦,往後嫂嫂便喚我阿姝可好?」
「那我可是佔了大便宜了,只公主切莫在旁人面前當喚我一身‘嫂嫂’,沒得要招人紅眼。」沈蔚然微笑看著蕭姝說道。
蕭姝討好一笑,不甚在意的說,「這會兒沒有旁人,便無什麼關系。」
櫻桃和荔枝為她梳妝,沈蔚然便和蕭姝有的沒的聊著。「我近日迷上了喝花茶,午休醒來便喜歡沏上一壺,再配上可口的點心是個好享受。往日都沒人陪我一道兒總覺得差點兒什麼,今天非拉著阿姝與我一起享受不可。」
蕭姝樂得直拍掌笑,「那我今天也算是佔了大便宜了。」
因著蕭姝在這,加上沈蔚然不出門的時候都喜歡打扮得簡單隨意些,是以櫻桃和荔枝很快便替沈蔚然梳妝好。跟著她們便出去準備滾水、茶具和點心,很快房間內只剩下沈蔚然和蕭姝兩人。
「阿姝是從自己宮里偷溜出來的?」沒有其他任何人在,沈蔚然才問蕭姝。
蕭姝咽了咽,眼楮也瞪大了,急忙道,「嫂嫂是怎麼知道的?總不會打算派人去告訴皇帝和皇後嫂嫂罷?不過,我看起來有這麼明顯麼?」
沈蔚然仍舊看著她,微笑著搖搖頭又點頭。「公主現下這般的表情確是很明顯。」見蕭姝听言立刻模了模自己的臉,一臉迷糊的樣子,沈蔚然臉上的笑意漸濃,卻道出了另一個殘酷的事實,「現下已經有宮人去報給皇上說阿姝在琳瑯殿了。」
這話讓蕭姝呆了呆又不免憤怒,最後什麼都沒說便要離開,繼續逃跑。沈蔚然連忙拉住她,臉上的笑沒有因為蕭姝明顯的嫌惡改變半點。「公主哪兒去?皇上知道你在我這兒便會安心,你若這麼走了豈不是讓宮人侍衛繼續四處尋你去麼?」
蕭姝委委屈屈的回頭看看沈蔚然,聲音里也帶了哭腔,「我念著別人再怎麼不願意收留我淑妃嫂嫂也不會這般,可現在都已經讓宮人去傳話了,沒一刻鐘就該有人來抓我回去了,淑妃嫂嫂現在竟還不允我離開!」
沈蔚然嘆氣,問,「阿姝一直在這房間內看著我,我幾時吩咐宮人去傳話了?」
蕭姝這會才注意到這一點,擰了眉糾結的說,「對呀,我一直看著呢,淑妃嫂嫂是什麼時候吩咐宮人去傳話的?」心里卻在想著,這琳瑯殿怕是有皇帝哥哥的人罷,是她忽略這一點了。
見她眼珠子轉了轉,沈蔚然知蕭姝心里已有自己的想法,便越發好好的和她說,「阿姝方才還答應與我一起用點心、品花茶,這麼快便要棄我而去了?皇上知道你在我這兒尋清閑,安心了,怎還會差人來將你抓回去?可你這麼沒個聲響的跑了,多少人得擔心得團團轉?」
蕭姝到底不笨,很快明白過來沈蔚然話里的意思。宮人前去稟報,只說她在琳瑯殿與淑妃娘娘一起品茶笑鬧,依著那話,便是說皇帝哥哥會放心她在這兒,那麼她就不必繼續擔心。
想歸想,蕭姝仍不大放心,不確定的問,「真的不用擔心嗎?」見沈蔚然微笑點頭,她才徹底松了一口氣,又覺得這個「淑妃嫂嫂」很不賴。心計深不深都無所謂,能待她好、不會利用她去對付她愛的人,她都可以接受。人和人之間,少不了都會有利用對方的時候,沒有惡意,不對對方不利,並不見得是壞事,甚至可能從中得到好處,譬如她此時的境遇。
她們說通這一檔子事情,櫻桃也在房門外稟報︰「娘娘,公主,都準備好了,請娘娘和公主移步。」
暮春和煦的輕風溫柔的掃著兩人的面龐,四角琉璃瓦紅漆木涼亭內,沈蔚然和蕭姝相攜著坐下,涼亭內只櫻桃、荔枝服侍,涼亭外還站著兩名宮女,兩名太監。
蕭姝看著沈蔚然親手泡花茶,一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流暢,十分優美動人,尚著茶,只這麼看著都已覺得是享受。桌上放著新做的幾樣精致點心,份量不大,可兩個人吃很足夠。沈蔚然將斟好的第一杯茶遞給蕭姝,見她素手縴縴端起粉彩小茶杯,先聞聞花茶香味,茉莉花清香撲鼻,再小抿一口,似乎有股甘甜,繼而細細的、好好的品嘗,不忍微笑。
「明日便是阿姝的生辰,我尋思了許久也不知道該送什麼才好,今日逮著機會親手泡一壺花茶倒也彌補了我準備好的那俗氣東西的遺憾了。」沈蔚然啖口茉莉花茶,與蕭姝說道。
蕭姝抬頭看她,恢復了笑嘻嘻的樣子,貧嘴道︰「有幸品淑妃嫂嫂的一杯好茶,可比得許多東西都來得好,不正經的偷偷問一句,皇帝哥哥可曾經喝過淑妃嫂嫂泡的茶?」
沈蔚然搖了搖頭,蕭姝更樂,「那我可真又撿了大便宜,回頭和皇帝哥哥炫耀去,非讓他後悔不可!」
兩人悠然品茶,用小點心,隨意的領,很快就到了夕陽西下之時。遠處天際一輪火紅的夕陽,周圍的雲彩被渲染成烈焰一般的顏色,暖橘色的光芒落在慢慢往回走的蕭姝和沈蔚然身上,竟現迷離意味。
「阿姝玩得可是高興?下次得了空閑,再來尋我,我也算是有人陪了。只是,記得先與皇後娘娘說一聲。」
蕭姝點頭以示自己已經記住,又說,「下次一定還來尋淑妃嫂嫂,不偷偷模模的。」語氣十分不舍。
「去吧,那宋護衛已經在殿外等了一個時辰了。」
沈蔚然笑笑,輕刮一下蕭姝的小鼻子,算做是安慰,可照樣催她離去。蕭姝一听到「宋護衛」三個字,好似一個激靈就從當下不舍的情緒里完全月兌離出來,說,「嗯,我下次再來尋淑妃嫂嫂,蹭一杯好茶喝。」
蕭姝見到站在琳瑯殿外,身姿秀挺、抱臂沉著一張臉的宋護衛宋灝澤時,頓時覺得沒有了半分的底氣,卻不得不強作鎮定,道,「回去吧。」不敢多看宋護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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