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指點升官路︰封疆大吏 4 黑夜狂奔

作者 ︰ 野狐

第8章第七章非常暗訪

第163節v4黑夜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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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力行和書記市長談話的當天,馬莉帶著她的攝像師悄悄離開山陽,驅車前往一百多公里以外的陽洞縣。陽洞和北山栗山比鄰,同在一條狗尾巴上,三個縣都與鄰省接壤,屬老少邊窮山區,雖然閉塞落後,但境內都覆蓋著大片原始森林,風光綺麗,資源豐饒。一條九曲回腸的山間公路將它們和外界連通,由于道路狹窄,路況艱險,司機們都小心翼翼地駕著車在擁擠的山道上緩慢盤桓。馬莉一路上左躲右閃,始終保持著六十邁以上的車速,她覺得很刺激,只是把身旁的攝像小張嚇了個半死,一張小白臉白得跟紙似地不敢看前面,只好干脆閉著雙眼裝睡。

車到陽洞縣城,馬莉就開始後悔,不該自己駕車來。她在縣城游弋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賓館安頓下來。這倒不是因為賓館太少,恰恰相反,一個巴掌大的貧困縣縣城,居然聚集著好多家賓館,雖然每座賓館規模都不大,但其豪華程度一點也不亞于月城,有一家居然還掛著三星級的牌子。更讓馬莉感到稀奇和惱火的是,這些賓館居然家家客滿,也不知哪來的這麼多住客,最後總算找到一家有房間的賓館住下,但卻給自己做夠了廣告,她這輛車太醒目太張揚,幾乎所有的路人都盯著她看,都知道省電視台來記者了。

落腳的這家有房間的賓館位于城郊,設施也很不錯。馬莉把車停到一個僻靜的角落,但顯然為時已晚,不時有人在探頭探腦地張望,也不知道是看人還是看車,總之車和人都太打眼了。

馬莉和攝像師踫了個頭,計劃著下一步的行動。攝像小張是個年輕的小伙子,雖然寡言少語,但很敬業也很機靈。「莉姐,我總感覺有些不對頭,」他吸著鼻子,獵犬一樣地嗅著空氣中異常的味道,「這里的氣氛有點詭異

「有什麼不對頭?」馬莉問。

「說不清,」攝像小張說,「總好像有很多眼楮黏在我們背後

連小張都有感覺,冰雪聰明精明過人馬莉不會感覺不到這種詭異。其實一進縣城,她就有種怪異和不祥的感覺。陽洞是國家級貧困縣,看那縣城破落的模樣,就知道它財政艱難到了何種程度,可是在那些狹窄古老的街道兩旁,在那些搖搖欲墜不知建于什麼年代的吊腳樓群中,居然鶴立雞群般聳立著一座座威風十足的別墅式小洋樓,它們光鮮花哨的牆飾與灰黑一片的吊腳樓形成鮮明的對比,活月兌月兌一付暴發戶的姿態。也就是說,與窘迫的政府和大多數貧困居民相比,這里並不缺少有錢人,而且他們貧富差距巨大;其次,馬莉一路上遭遇到不少高級車輛,基本上都是越野車,從大奔到現代都有,也讓她大為驚奇;再就是住賓館遇到的怪現象了,賓館很高檔而且還家家客滿。

如果說這些不算什麼怪事,那麼更詭異的是這里人們臉上的表情和目光,一開始馬莉還覺得可能是自己車上的台標太惹眼了,但漸漸就有了新的發現,因為無論是路旁普通百姓的注目,還是在她後邊跟隨的那些無形的目光,都沒有慣常的新鮮和好奇,卻散發著讓人感到陣陣寒意的陌生、冷漠和警惕。這種詭異對習慣了那些艷羨、欣賞甚至迷戀眼神的馬莉來說,實在太特別了,而且它無處不在,甚至很強烈,有種可能把自己吞噬掉的威脅。

「管它怪不怪,」馬莉不想攝像師有太多的疑慮,影響下一步的計劃,裝作一付若無其事的樣子說,「我們是誰啊?無冕之王。要是不怪,我們還不來了呢!」

「這倒是,」小張釋然地說,「你莉姐怕過誰啊,只有人家怕你這個大記者的

「就是嘛,」馬莉說,「不過這次我們得喬裝打扮一下,暗訪就得不知不覺,要不什麼都撈不到

「只怕我們已經暴露了。我們那車太惹眼了

「不動車了,你去準備一下,把家伙弄妥馬莉想想說,「我們裝成情侶如何?」

「不像,」小張搖搖頭,「裝情侶肯定穿幫

「是不是嫌我比你大啊?我們姐弟戀不行嗎?現在不是很流行嘛,」馬莉口里不服,但心里也覺得不合適,「那你說裝什麼合適?」

「不是年齡大,是你氣場太強大了,」小張吐吐舌頭說,「依我看,你裝個做珠寶首飾生意的老板,我做你的小跟班,怎麼看怎麼像,而且還便于工作

「你這鬼精靈,主意不錯馬莉看看表,時間還早,說,「快準備吧,馬上出發

一會,兩人換了一身行頭,馬莉打扮得像個時尚的貴婦人,手里挽著一個精致的小坤包,渾身上下散發著珠光寶氣;而小張也月兌下了工作馬甲,一身西裝革履,鼻梁上還架了付金邊眼鏡,活月兌月兌一副小跟班模樣。他手里拎著個公事包,里邊藏著針孔攝像機,從外邊看不出任何破綻。兩人又到街邊小店買了一些面包干糧水果瓶裝水和打火機手電筒等物品,然後出發了。

馬莉要去的是一個叫桃子溪的地方,她只知道這個地名,具體在那個方位,該怎麼去卻一無所知。出了街口,看見路邊停著拉客的三輪摩托車,她就湊上去和車夫們套近乎。

「師傅,去桃子溪嗎?」

幾個車夫木訥的臉上露出怪異而不解的表情。他們面面相覷,都不接話。看他們的模樣,顯然是城郊的農民,趁著農閑拉活賺幾個力氣錢。

馬莉以為他們听不懂她的話,又重復了一遍,這才有個年齡較大的師傅搭腔︰「去那干嘛?那又沒人家

「那里不是有座金礦嗎?我去談個生意

「有倒是有,不過……」師傅說,「不過太遠了,路不好走

「多遠?」

「三四十里吧。下了省道,還有二十多里土路,很難走的

馬莉就纏著他們租車,但幾個師傅似乎都缺乏熱情。最後還是那個搭腔的師傅答應下來,顯然下了很大的決心,要價兩百塊。小張覺得這也太宰人了,正要討價還價,馬莉止住他,趕緊從小坤包里掏出兩張大鈔塞過去。

那師傅收了錢,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車上路了。這種鄉下拉客的三輪摩托有個名字叫「蹦蹦」,馬莉覺得既形象又貼切,即使在看似平坦的柏油路面行駛,也會無端地蹦跳起來,顛得你生疼。馬莉和小張坐在後邊的車斗里,把手里的包抱緊,生怕一不小心就顛飛了。小張被顛得呲牙咧嘴的,馬莉大概悟出了訣竅,難受了一會反倒輕松起來,看著小張直樂。

「你會騎馬嗎?」馬莉說。

小張一臉茫然,搖搖頭。

「那活該你受罪,」馬莉得意地說,「坐這種車,和騎馬差不多,不能把帖緊馬鞍子,說是坐,其實得半蹲著

小張照著做,果然好多了,馬莉又回頭去和師傅搭訕。

「師傅,你平時一天能掙多少啊?」

「沒幾個錢,」師傅咕噥著,「有個三五十就不錯了

「那你今天豈不是賺大了?」

「賺什麼啊,要不是看在錢的份上,我才不去呢!」師傅說,「我先說好了,我能拉你們到哪就是哪,不能走了不能怪我

「這路很難走嗎?」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師傅埋頭駕車,不願多說。

「蹦蹦」跑了十來公里,下了省道,拐上一條崎嶇不平的山道。這條路顯然是新修的,翻卷的黃土猶如一道剛劃開的新鮮傷口,在青山綠水間顯得特別刺眼。陽洞和北山、栗山幾個縣地貌風物相似,境內覆蓋著大片渺無人跡的原始森林,群峰林立間,有清澈的溪流環繞,這些溪流匯而成河,形成美麗的舞陽江,將山陽幾個縣和市區串聯在一起。縣境內雜居著土家、苗、瑤、侗等多個少數民族,他們分布在大山深處,但並不都是逐水草而居,比如苗族,就喜歡把房子建在高高的山頂上,形成一個個完整的寨落,寨外甚至還建有牢固的寨牆和門樓,用來抵御外來的侵襲;而土家和瑤、侗族則喜歡將村寨建在水邊,土家族的吊腳樓和侗族的八角樓、風雨橋以其獨具特色的建築風格,尤其讓人側目,它們和這里的青山綠水一同融合成一幅人與自然和諧美麗的圖畫,任何一點不和諧都會顯得格格不入。在馬莉的眼里,這條新開的土路就是這樣。

「蹦蹦」在土路上緩慢前行,跳起了搖擺舞。這比剛才的顛簸更難受,搖得人頭暈目眩直想吐。走了一段,車陷在一個土坑里,馬莉和小張只好下來推車,但三個人顯然沒了力氣,時間已是正午,就干脆坐在路邊歇息一下,吃些東西。馬莉把兩個面包和一瓶水塞到師傅手里,那師傅接了,一邊大嚼,一邊和他們說話,面色顯得和善了很多。

「你們是哪里來的?」

「月城呢,」馬莉說,「來你們這里做生意的多嗎?」

「來的到不少,但沒見過你們這樣的

「怎麼,我們不像生意人?」

「也不是,只是……只是這生意沒你們這種做法

「是嗎?」馬莉很好奇,「那別人是怎麼做的?」

「這我不知道,」師傅說,「我只知道來這里做生意的都是有錢人,都和金子有關。他們都有自己的門路和關系,一般關在縣城賓館就把生意做成了,哪有像你們這樣跑金礦去的?你們還咋咋呼呼搞這麼熱鬧,生怕別人不知道,真要買了金子,就不怕被謀財害命啊?」

「不會吧?」馬莉吃驚地說,「會有這種事?」

「什麼會不會,這舞陽河里,都撈上來好幾具無名尸了師傅說,「唉,都是金子鬧的,現在的人見錢眼開,什麼做不出來?」

「他們是被謀財害命的?」

「誰知道,反正都沒下文,成了無頭案

馬莉和小張面面相覷,感到不寒而栗。看來他們把事情想得過于簡單、輕率了,自己的這點小伎倆連一個普通的車夫都看能看穿,下一步想瞞天過海搞暗訪恐怕不會那麼容易。從師傅的話里,他們感覺到陽洞這個地方凶險四伏,聯想到進城後種種詭異的氣氛,說不定早已身陷險境了而不自知。兩人下意識地抱緊手里的包,四顧張望起來,但四周並無人跡,卻讓人本能地感覺到某種凶險正在逼近。

「我看你們不像是他們道上的人,還是小心點好師傅說,「想買便宜金子,你們直接去山陽找周大同啊,他是這里最大的金老板

「他們是誰,周大同又是什麼人?」馬莉問。

「連周大同都不知道?看來你們真不內行,一點不懂套路,」師傅吃完了面包,喝口水,「看你們人不壞,我勸你們還是別去桃子溪了。我拉你們回去,收你一百,行不?」

馬莉手里拿著一個隻果,正要吃,見師傅這麼說,靈機一動把隻果塞給他︰「師傅,我們確實什麼都不懂。我們是月城人,在城里開了個首飾店,听說這里產金子,想淘點便宜的回去多賺幾個錢。我們在這里沒熟人,也沒關系,更不懂什麼套路,大老遠跑來,就這麼空手回去,太不劃算了。你就給我們指點一下,讓我們也長長見識,開開眼,我再加你一百,如何?」

師傅大概被馬莉的誠懇感動了,說︰「不是錢的事,你給的越多,我的良心會越不安,要是真出什麼事,那跟謀財害命的有什麼兩樣?好吧,我就給你們講講,去不去你們自己決定

馬莉給了小張一個眼色,小張調整了一下坐姿,把手里的包放到膝頭上,針孔攝像機鏡頭正好對準師傅。在馬莉不停地提示和引導下,師傅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

「實話跟你說,這桃子溪真去不得,」師傅說,「那地方原來是個沒人去的荒山野谷,兩年前開了個金礦,就更不許人攏邊了,別說你們外地來的生人,就是我們本地人都不敢進去

「為什麼?」

「這金礦是全封閉的,外邊有人把守,不讓進。上次我一個老鄉偷偷進去,差點沒被打死

「打人?」

「被當成偷金子的賊打啊

「那他們不雇人干活嗎?」

「雇啊,但不雇本地人。就是雇,也沒有本地人願意去

「那都雇的什麼人?」

「不清楚。只知道是外地人,很多還是外省的

「本地人為什麼不願意去?難道比你拉活還辛苦,掙錢還少?」

「辛不辛苦不說,錢再多,也沒命要緊吧?」

「到金礦干活很危險嗎?」

師傅吃完隻果,臉上露出一絲冷笑︰「不是怕危險,就怕死得不明不白,死無葬身之地

「這怎麼說?」

「下礦洞出事被砸死、埋死、累死、餓死、被當成賊打死,或者……什麼可能都有,更可怕的是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連尸首都找不到,誰敢啊?」

「有這種事?」

「有沒有誰知道,要是沒有,誰不想去掙錢?」

「那外地人就願意干?」

「不知道。就算不願意,你來了也跑不了。上次幾個外地人跑出來,被抓回去了

「什麼人抓的?那不連人身自由都沒有了?」

「還不是老板的人。什麼自由不自由,進了金礦,就是進了鬼門關。所以他們只招外地人,好管理,如果雇本地人,出了事怕鬧事。外地人不敢鬧

「那麼在金礦干活的,都是外地人了?」

「干活的都是外地人,本地人不干活,是管理

「這里產金子,就沒你們什麼好處?」

「金子再多,跟我們平頭百姓有什麼關系?好處都是那些有權有勢的人的,發財的倒不少

「有權有勢的都是什麼人?」

「當官的啊,有關系和門路的啊,再就是地方上那些心狠手黑的惡霸流氓

「他們怎麼發財?」

「當官的有權可以入股,有關系和門路的可以和金老板搭上線做生意,心狠手黑的可以到礦上做管理拿高薪,發財還不容易?你到縣城看看,那些蓋洋樓的哪個不是靠金子發財的?」

「那老百姓怎麼看?」

「我們能怎麼看,誰會在乎我們平頭百姓怎麼看?」師傅苦笑了一下,「私下發發牢騷還得當心,要是傳出去,就大禍臨頭了

「發牢騷都不行?」

「禍從口出啊!和我一起拉車的一個兄弟就是多了句嘴,差點被人把車燒了,最後花錢賠罪才了難師傅突然想起什麼,「唉,對了,我今天可是說多了,你們不會把我賣了吧?」

「我們把你賣給誰啊?」馬莉笑了,「你都看出來我們是生口子,人生地不熟,也不是他們道上的人

「那倒是,」師傅釋然地說,「別的不說,來這里的生人,是善是惡我一眼能看個明白,見多了

「哦?你怎麼看出來?」

「看眼神啊,惡人眼楮里只有金子,就眼冒凶光,看誰都防賊似的

馬莉覺得匪夷所思,但又不得不信服。師傅的話顯然跑題了,她得繼續她的采訪︰「你還沒說老百姓怎麼看呢

「怎麼看?怨聲載道,敢怒不敢言,」師傅說,「這世道變了,以後的日子都不知道怎麼過了

「都怨什麼?就算金子沒你們的好處,也不至于影響你們過日子啊?」

「實話說吧,老百姓都讓這金子禍害慘了師傅冷笑著說︰「我們陽洞是個少數民族縣,雖然窮,但原來大家日子過得都差不多,不管哪族哪寨都相互幫襯,情意融融,和睦相處,至少心里舒坦。自從開始挖金子,這人心都亂了,很多人為了金子,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都做得出來,一年到頭打打殺殺,鬧得人心惶惶,這日子怎麼能過踏實?」

「打打殺殺?」

「爭地盤搶礦石啊。一個小小的陽洞,就有七八個金礦,各有各的地盤,經常爭來打去的,死人的事經常有。這些地盤都各有各的主,一般是礦主帶著本族的人各霸一方,把地盤糾紛變成了民族糾紛,害得我們都不敢跟外族的人往來,連走個親戚都緊張

「你是什麼族?」

「我是漢族,可我兒媳婦是苗族。我去他們苗寨看親家,都會遭人盤問,怕我是奸細呢!搞得親家都很生分

「這些礦主都是本族的,就沒本族人的好處?」

「他們都不是什麼善類,大都是犯過事的,平時就愛欺壓族人,講勇斗狠,打架斗毆無惡不作,為族人所不齒。要想得好處,你得跟著他混,就得干傷天害理的勾當,一般良民百姓誰敢啊?」

「他們怎麼傷天害理了?」

「就跟當年的土匪差不多,甚至比土匪還厲害。土匪們佔山為王還講個道義,現在連道義都不講了,都紅了眼。山頭之間經常械斗,就看誰的家伙厲害,死個人跟踩死個螞蟻似地,賠幾個錢了事,反正他們有的是金子。這還不算什麼,金礦里那些干活的外地民工就更慘了,對他們什麼手段都做得出

「都用什麼手段了?」

「這只有他們內部的人知道,」師傅說,「反正老百姓都說,他們的良心都讓狗吃了。這話是真的,這些金礦,哪家都養著護礦的大狼狗,看見生人就咬

「師傅,看你的談吐,不像是普通的平頭百姓啊?」

「不瞞你說,我做過民辦教師,這桃子溪金礦的老板還是我原來教過的學生呢,」師傅神色黯然地說,「可他是我最不听話的學生,十多歲就打架坐牢去了,現在倒成了人物了,恥辱啊。他現在發達了,故意來氣我,說要我到他礦上去管辦公室,就接接電話,給我高薪,我拒絕了。我寧願開蹦蹦,心里踏實

「您是好人,好人有好報馬莉不由對這位師傅心生敬意,「照您這樣說,這陽洞豈不是無法無天,暗無天日?這還是不是**的天下,你們當地的干部就不管嗎?」

「這里是金子的天下,**也管不到這片天,干部們眼里只有金子,哪還有百姓?」師傅說,「這些金礦,很多縣里領導和干部都佔著股份,他們穿一條褲子,怎麼管?現在惡人當道,就算有人想管,還要不要身家性命?剛開始那陣,也有人不服,去上訴告狀,告到縣里、市里,都被壓下來了,告到月城、北京,被當做上訪人員遣送回來,有的還被扣上誣告和擾亂社會秩序的罪名送去勞教了。老百姓沒希望,都死了心,不告了。現在就更難了,那些不安分的,還沒出陽洞,就會被人打斷腿

「那你們就這麼忍讓下去?」

「還能怎麼辦師傅無奈地說,「只是這樣下去,陽洞只怕要被禍害完了。除了人心亂了壞了,環境也破壞得很厲害,有的地方老百姓都沒法生活了。陽洞八溪,幾乎每條溪流上都有金礦,溪里的水都不能喝,人畜喝了不死也得病,溪邊的田地連莊稼都種不了。老百姓靠什麼活?」

「有那麼嚴重?」

「不信?你去那邊看看這條桃子溪師傅指著山下說。

馬莉順著師傅手指的方向看去,並沒看到有什麼異樣。土路的兩邊都是高聳陡峭的山峰,青翠的山林植被氤氳茂密,但按理兩山之間,是有一條溪流的。馬莉決定下去看看,師傅就在前邊引路,小張跟在後頭,三人順著一條幾乎看不見的小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穿過一片過人的茅草叢,果然就看見了一條隱藏在山腳下的溪流。

溪水不寬,溪邊兩旁的灌木茅草都枯死了,呈現出沒有生命的黑色;溪床上,厚厚的黃色泥漿覆蓋住原本光滑溜圓的鵝蛋石,原本清澈的溪水也變成了暗綠色,有氣無力地在泥漿上流淌。馬莉蹲,一股刺鼻的氣味直沖鼻孔,溪邊一條死去的小魚早就腐爛成了一副骨架。這條沒有生命的溪流讓她很震驚,她看看小張,小張正在擺弄著手包,把眼前的景象拍攝下來。

「這桃子溪還好,沿途沒人家,別的地方就慘了,有的寨子都空了,人都搬到外面住了。老百姓告狀,大多都是為這個師傅說。

「上面就沒人來看過管過?」

「那管什麼用,一幫人陪著吃喝玩樂,在縣城里打個轉走了,就算下來,老百姓不敢說實話,他們也是走馬觀花,看不到真實情況。剛才要不是我說,你們不也看不到這條溪是什麼樣子嗎?」

馬莉無語。三個人看完桃子溪,折回土路上來。天有點不早了,師傅看著他們倆,突然說︰「你們不是生意人,是記者吧?」

馬莉和小張都吃了一驚。馬莉鎮定地說︰「記者?我們怎麼會是記者?」

「看你們剛才那認真的勁啊,」師傅笑著說,「那些生意人才懶得去看什麼桃子溪呢,只要能買到便宜金子就行,管那麼多閑事

「我們就是做小生意的,好奇而已,」馬莉說,「因為不懂,所以什麼都好奇

「你們要真是記者就好了,」師傅說,「這地方山高皇帝遠,記者來了老百姓還有點指望

「會有人管的,」馬莉說,「我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好吧,說也說了看也看了,」師傅說,「我權且相信你們是生意人,還是那句話,你們不應該跑金礦來。城里那些賓館,都是金礦老板們建的或包租的,應該在那里談買賣,要不直接去山陽找大同黃金公司,反正下面這些金礦都是他的,他是總老板,更省事

「我們不是好奇嗎?金子是怎麼挖出來的還沒見過呢,所以想看看金礦

「那你們還是別指望了,就算進去,也不會讓你們看的,」師傅指著前面說,「何況你們根本進不去,再往前幾里,就有他們的人和狼狗守著卡子,要是他們也把你們當記者,就麻煩了

「麻煩?會把我們怎麼樣?」

「反正會很麻煩,我是為你們好

看來師傅說的話並非戲言,馬莉和小張交流了一個眼色,決定撤回去︰「那好,師傅,你送我們回賓館吧,我們不去了

師傅答應一聲,把蹦蹦原地掉了個頭,往回開。車很快回到縣城,馬莉下車時,師傅硬要退她一百元,馬莉說,「錢不必退了,就算我交您這個朋友。您貴姓?怎麼找到您?」

「我姓譚,」師傅說,勉強把錢收了,「找我容易,我天天在街口拉活

2

回到賓館,馬莉和小張一籌莫展。陽洞的水太深了,這種直闖龍潭的方式看來行不通。馬莉做記者多年,暗訪也做過不少,但這種情況卻是第一次遇到。她覺得自己一開始就犯錯,不僅太張揚,而且很冒失,事情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

「我們怎麼辦?」小張擺弄著針孔攝像頭,檢查拍攝效果,「就這麼算了?」

「算了?」馬莉不甘心,這不是她的性格。她敏銳地感覺到,陽洞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和黑幕,而真相卻被一層厚厚的鐵幕包裹著,讓人無法逾越和接近。但越是這樣,就越具有挖掘的新聞價值,就越能激發她挑戰的**。她就要做那柄刺破鐵幕的利劍,而現在要做的不是退卻,而是計劃下一步周密的進攻。

「要不,別搞什麼暗訪了,干脆和縣里宣傳部聯系,來個明訪!」小張說。

「明訪?別天真了馬莉搖搖頭,這一層她早想過了。她太了解基層對付他們這些記者的方式了,你看到的永遠是光鮮亮麗的一面,誰也不會把見不得光的暴露給你,家丑不可外揚,誰也不希望記者給自己臉上抹黑。即使你就是為報道問題而來,他也會想方設法給你敷衍塞責,把事情遮掩得體體面面,最後不了了之。一明訪,只可能把真相掩藏得更深,甚至永無大白天下之日。

「你先去休息吧,讓我想想,」馬莉對小張說,「把存儲卡給我。記住,枕戈待旦,隨時行動

小張把針孔里的存儲卡取出來交給馬莉,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馬莉把存儲卡放在哪里都覺得不合適,最後塞到自己的夾層里。她安靜下來,把這次行動的過程從頭到尾仔細回憶了一遍,尋找著補救和突破的辦法。

這次來山陽之前,她接到一個神秘的爆料電話︰陽洞桃子溪金礦非法拘禁外地民工,日前有幾個民工因無法忍受非人的折磨,試圖逃跑,但半路被抓了回去,生死未卜。這是個黑礦,長期強迫外地民工下礦作業,每天超強度工作,不僅拿不到工資,而且安全毫無保障,甚至還要遭受打手們的毒打和種種非人的懲罰,其境遇和奴隸沒什麼兩樣。而且,這些民工中還有大量被拐騙甚至買賣來的智障和殘疾者,他們的處境更加淒慘,甚至還有人死于非命。

電話是直接打給她而不是打到電視台新聞熱線的。對方是個男人,不願透露自己的身份,不願留下聯系方式,也不說是怎麼知道她的電話的。「我就指望您了,您和省長走得近,救救那些可憐的黑民工吧!」他最後說。

對方言辭懇切的求告深深地刺痛著她的心。這次來陽洞,完全是自己擅自行動,連助手小張都是在路上才知道原委的。按照新聞采訪程序,她應該和台里至少部里通報一聲,但她知道這種負面報道一般要有確切的事實依據,甚至是已經有了處理結果才能獲準采訪報道。電視台每天像這種不著邊際的消息來源太多了,真真假假,要是都派記者調查,那電視台不要干別的了,所以一般不會被重視。馬莉對這消息也將信將疑,但爆料者直接找她,她得對得起這份信任,況且這消息人命關天,如果屬實,那就是驚天大新聞。所以她打算進一步核實了解情況,等模清個眉目再說。

也是湊巧,正好省長李力行要去山陽,她就纏著趙文山以隨行采訪的名義來了,這次她的除了報道省長,還想暗訪一下桃子溪金礦。

爆料人顯然是看她經常報道省長才找她的。路上,她也想過要不要跟省長說,但這種沒頭沒腦的事,除了給李力行造成困擾,沒有半點好處。一是自己除了那條爆料沒有半點事實根據,省長會認為自己浮躁,喜歡捕風捉影嘩眾取寵,而這恰恰是新聞工作者的大忌。幾個月跟下來,她太了解這位新省長了,他沉穩大氣,作風嚴謹踏實,讓她心懷崇敬,她甚至認為這是一個男人最大的魅力所在,李力行簡直成了她的偶像;二是省長如果听了她說的話,一認真啟動組織和法律程序來調查,好倒是好,但只要風聲一露,很可能下面就會聞風而動,頃刻間就能把證據和事實抹得一干二淨,不留痕跡,讓你什麼都查不出來,結果還是自己在捕風捉影無事生非。所以,她干脆來了個秘而不宣,等拿到確鑿證據再說。

現在,她只能靠自己,把每一步行動做得嚴謹周詳。

她想起那個爆料電話,把自己的手機通話記錄一翻,很快就找到了。這是個山陽的座機,她試著打過去,電話通了,一個女人咋咋呼呼的聲音傳來︰「你找誰?」

「我……」馬莉還真不知道找誰,只好問︰「你是哪里?」

「神經病,不知道哪里你還打對方罵了一聲,啪地把電話掛了。

馬莉苦笑一下,爆料人肯定用的是別的電話,不會留下自己的痕跡。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陷入了絕境。一種身心俱疲的感覺襲來,她索性什麼也不想,躺上床,打算先睡一覺。這是她對付困境最好的辦法,當自己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時,最好的辦法就是交給時間來解決,也許一覺醒來,問題就有了轉機甚至迎刃而解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電話突然響起,馬莉一看顯示的號碼,頓時睡意全消。這是個山陽的手機號碼,號碼里有山陽的區號,摁下通話鍵,電話里的聲音差點讓她從床上蹦起來。

「是馬記者吧?」果然是那個神秘爆料人的聲音,「您來陽洞了?」

「我是,我在陽洞馬莉壓抑住內心的激動,用平靜的語氣說。

「你們被盯上了對方說,「您趕快走,再不走,只怕會對你們不利的

「我能見您一面嗎?」馬莉根本沒顧及他在說什麼,完全沉浸在找到爆料人的興奮中,「就見一面

「您還是快走吧,別見面了,」對方說,「再拖延下去,只怕就出不去了

「我們遇到了困難,采訪無法進行下去,需要您的幫助,」馬莉說,「您難道不希望我們揭露真相嗎?」

「……」對方沉默了一下說,「您還是先離開陽洞。就是見面,也不能在陽洞

「好吧。那你定個時間地點

「往山陽方向四十公里,有個叫瑤家土菜的路邊餐館,我們在那見面吧。那里安全,您到了再聯系

「好,我馬上出發馬莉說。

馬莉看看手機上的時間,是晚上八點。從下午四點多回賓館到現在,她睡了三個小時,看來睡覺真能解決問題啊,一覺醒來果然有了轉機,這太讓她驚喜了。但她習慣性地冷靜了三分鐘,讓情緒平靜,把思緒理清。回想著爆料人剛才說的話,她不由驚出一身冷汗,這才意識到自己目前處境險惡,再不走會有大麻煩。

馬莉想好步驟,打定主意,從床上蹦起來,風卷殘雲般把行李收拾好了,然後去敲小張的門。

「出發!」她說。

小張果然在枕戈待旦,一听號令,提著東西就走。兩人大搖大擺地來到賓館前台結賬。一個老板似的男人從後台折出來,好奇地看著小張手里的數碼攝像機,笑著問︰「你們是記者吧?這才住半天啊

「就按一天房費結吧馬莉說,「我們有重要采訪任務,趕回月城了

「這麼急,」老板說,「不報道報道我們陽洞了?」

「哦?你提供點線索,看陽洞有什麼好報道的?」馬莉說,「如果有價值,我們就不走了

「呃,這,我懂什麼,亂說的,」老板訕訕地說,「好,好像沒什麼有價值的。你們一路走好

馬莉和小張來到後院取車,馬莉上車後先把馬達發動了,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大燈照得院子里一片雪白。雖然看不到有人,但肯定有眼楮在暗處盯著這一切。折騰一陣,馬莉一松手剎,獵豹竄出院子,上了街道,轉過一個拐角,徑直往回山陽的省道揚長而去。

3

車往山陽方向開出十多公里,馬莉關閉大燈,從後視鏡里確認沒有跟梢的,這才放慢速度前行。小張松口氣,說︰「午夜狂奔啊,看樣子我們這是要撤?」

馬莉說︰「撤?懂不懂什麼是以退為進,迂回進攻?」

「不懂,」小張說,「我感覺我們就像落跑的逃犯

「你警匪片看多了,」馬莉悄悄說,「我們去見見爆料人

「真的?你真行啊,找到爆料人了小張說,「看看,跟爆料人接頭,我們都成地下黨了,看來干革命真不容易

馬莉笑笑︰「你是黨員嗎?」

「還不是,」小張說,「正在向黨組織靠攏

「那好,你先靠攏我,」馬莉說。「我是老黨員,還是大學時就入黨了

「難怪有經驗小張說,「行,我向你靠攏,就是靠攏組織,我相信你

「等回去我就做你的入黨介紹人,」馬莉說,「你就把這次當做組織考驗,能不能經受住考驗就看你的表現了

「該不會有辣椒水老虎凳吧?」小張認真地說,「你放心,就算有,我也不做甫志高,這一百多斤就交給黨了

這種話,要在平時只當是玩笑,但在這種情境下,馬莉和小張卻玩笑不起來。

當一個人面對絕境,最需要的就是信念,它會給你勇氣和力量。馬莉看著前面黑黝黝的山嶺和森林,駕著車在彎曲險峻的山道上一往無前,覺得自己正是靠這種信念在支撐著。她認為,人之所以有偉大與卑微之分,或許就在于有沒有信仰,以及信仰的高下之別。她是個記者,是受人尊寵的無冕之王,如果只考慮自己,完全沒必要來這里冒險,去操心那些與她完全不相干的黑民工的命運,而且前路凶險莫測,根本無法預知和把握後果。但她始終有個信念︰人不能只為自己活著,因為每個人都不可能**存在,任何個體都必須依存于某個集體和整個社會生態而生存,其生存質量和這個社會生態環境好壞息息相關。而人心向善,人人都向往公平、正義、美好,所以她不能容忍太平盛世朗朗乾坤之下有這種黑暗與邪惡存在,不要說法律和道義不能容許,就連自己的良心都無法容忍。這也更堅定了她揭穿黑幕的決心,哪怕魚死網破,也要弄它個水落石出。

人一旦堅定信念,生死就置之度外了。馬莉想,古往今來那些追求真理正義、慷概悲歌的志士仁人,或許就是在這種信念驅使下去成就一番英雄壯舉和豐功偉業的。想到這,她心里油然升起一種慷慨悲壯義薄雲天的豪情,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和神聖的使命感。

馬莉一邊駕車一邊注意著路邊的里程碑和房子。陽洞出來四十公里應該是栗山縣境,正好是兩縣交界處,選這麼個地方接頭,顯然是爆料人的良苦用心。

車行四十來公里,路邊果然有一座掛著「瑤家土菜」招牌的飯館,孤零零的並不起眼。馬莉把車悄悄地靠過去停了,屋里的人大概听到了響動,一個纏著頭帕的男人打開門來張望。

馬莉上前剛要說話,那人說聲「快進來」,把他們讓進去。

馬莉︰「我們是……」

「我知道,」那人搖搖手說︰「你們的車太惹眼了,我屋後有個柴棚,把車開那里去吧

馬莉正愁那車擺在馬路邊跟招牌似的,連忙答應,出門和那人一起出門把車藏了。進了屋,那人把他們引到三樓的一間閣樓里,讓他們先喝茶休息,並無多話。

馬莉拿出電話要打,那人說︰「他在路上了,過半個鐘點就到。我下去看著點

這是一座瑤家風格的三層木板樓屋,最上一層是個閣樓,閣樓頂有個結滿蜘蛛網的度數很小的白熾燈泡,光線昏暗,更顯得壓抑而神秘。閣樓里擺著一套竹編的沙發茶幾,茶幾上有一壺青花瓷壺泡的熱茶和幾個茶杯,但馬莉和小張都沒心思去動,只把耳朵豎直了,仔細听著外邊的動靜。

這樣的等待實在是一種煎熬,尤其是在某種玄秘莫測的狀況下,時間一分一秒地都被拉長了。小張抱緊手包,不時看看馬莉,馬莉也看看他,兩人似乎在進行一場耐力大比拼。

終于,樓下傳來腳步聲。這個神秘的爆料者顯然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來的。這更加引起了馬莉他們極大的好奇心,同時也更加重了神秘和緊張感。

來人終于出現在門口,他五十歲左右,中等身材,一身干部裝扮,奇怪的是這種天氣居然帶著一頂布帽,壓住眉頭只露出兩只警惕的小眼楮。

「是馬記者吧?」他問。

馬莉站起來,伸出手︰「我就是馬莉。您是?」

「嗯,我電視上見過您,」來人顯得很疲憊,並不握手,顧自坐下說,「我是誰不重要,您別問了

「好吧,」馬莉說,「我是接到您的爆料,專程來的

「你們這樣做不合適,太冒失了來人似乎很不滿,「你一進陽洞,滿大街的人都知道來了記者。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中,知道嗎?」

「我沒想到會這樣,」馬莉得意地說,「不過,我這一張揚也好,不是把您給招來了嗎?要不怎麼找您這位知情人?」

那人怔了一下,說,「原來你們是逼我露面啊?」

馬莉說︰「本來不想,但我們遇到困難了,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我不是不想露面,而是露面也幫不上什麼,反而招來麻煩

「我們原本想去桃子溪暗訪,但發現行不通,」馬莉說,「希望你能提供幫助

「現在別說采訪了,我來是為了你們的人身安全,」他說,「你們今晚不離開,那些人就會采取行動

「有那麼恐怖嗎?」馬莉說,「陽洞究竟是什麼地方?是上海灘?」

「也許比那還要嚴重,」他說,「如果我說,他們打算把你們抓起來丟進礦洞里,讓你們從此消失,你相信嗎?」

「可能嗎?我們兩個大活人,還是記者,他們也敢?」馬莉覺得太夸張了。

「有什麼不敢的,」那人冷笑著說,「你們不是去金礦調查嗎?誤入礦洞迷路,意外事故死亡,造個假象還不容易?」

「這麼說,好像還真可以,」馬莉想想,吐吐舌頭說,「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謝謝你的提醒

「不但你們,連我都是冒著危險來的,」來人顧自倒一杯茶,一口喝下去,憂心忡忡地說,「要是被人知道了,我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都難保

看來事情真的很嚴重,馬莉能感覺到這句話的分量。她沉默一下,說︰「謝謝你的信任。不過,既然來了,那還是談談情況吧。你爆料的內容屬實嗎?」

「當然屬實來人沉吟一會,說︰「叫你們在這里見面,是因為事情就發生在這里。大概五天前,也就是我給您打電話的那天,有幾個外地民工從桃子溪金礦跑了出來,他們順著公路一路逃到這里,但還是被金礦的人抓了回去。他們只怕凶多吉少。當時的情況,讓岩巴跟你們說吧

他沖著樓下喊了一聲,那個叫岩巴纏頭帕的男人走了進來,很恭敬地喊他一聲「滕書記」。

他看了岩巴一看,似乎想阻止他,但已經晚了,岩巴的已經暴露了他的身份。

「岩巴,你把那天看到的說說吧滕書記說。

「嗯,」岩巴坐下來,一邊給他們倒茶,一邊說︰「是我把情況報告滕書記的,當時太可怕了。那天傍晚,突然來了一輛車,進來幾個桃子溪金礦的人點菜吃飯。他們原來在我這吃過飯,我都認識,但這次吃完飯他們不像以前那樣急著走,一邊喝茶一邊眼楮盯著公路,好像在等什麼人。我很奇怪,不敢多問,但多留了個心眼。他們一直等到半夜也沒動靜,就躺的躺倒的倒睡了。早上四點多,我起來準備早火,發現柴棚里有三個人,嚇了我一跳。他們一副叫花子模樣,為首的一個見我就跪下了,說︰大哥,你救救我,我們要回家。我們是從桃子溪金礦逃出來的,身無分文,走路走到這里,實在沒力氣了,您給我們口飯吃吧。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屋子里的那些人不知什麼時候圍攏過來,上來就是一頓打,把他們都打癱了,個個頭破血流,一地的血,那個慘啊!打完,就把他們拖死豬似的丟上車,拉走了。我被嚇懵了,但他們的慘叫聲一直在我耳朵里,到現在還嗡嗡地響

「他們還說了些什麼?」馬莉問。

「他們沖我喊︰大哥,你救救我們啊,回去我們會死的。還說,你給我們報個信,救救我們礦上的兄弟吧,我們都是被騙來的,呆下去只有死路一條,我們要回家。他們那眼神,誰見了都會做噩夢

「後來呢?」

「金礦上的人叫我別亂說,還說他們是賊,偷了礦上的金子想逃跑,所以才抓。但我覺得不像,他們是老實人,在我這里被抓走,我良心不安啊,就把這事告訴了滕書記。滕書記是好人,我是他的扶貧對象,這幾年他幫我開了這家飯店,我才過上了好日子,我相信他

「這里是縣界,很顯然他們是在這里設卡抓人。其實不止三個人,我了解的情況是,跑出來五個,兩個在車站被抓了,三個逃到這里還是沒跑掉滕書記面色沉重地說,「這次抓人只是冰山一角,礦上的情況可能更嚴重,那些金礦都是黑礦,雇佣的都是騙來的黑民工,境況都很悲慘

「滕書記,能告訴我你的身份嗎?」馬莉說。

「唉,好吧。我是縣紀委書記,縣委常委滕書記垂下頭,「慚愧啊,我真不想說

「我不明白,」馬莉驚奇地看著他,「滕書記也算是父母官了,又是在自己的地盤上,為什麼還這麼擔驚受怕?」

滕書記並不接話,看著岩巴說︰「岩巴,你去下面看著點

岩巴下去後,滕書記嘆口氣︰「你不知道,正是在自己的地盤上,正是因為知道內情又無能為力,我才怕

馬莉問︰「為什麼?」

「因為我一旦把內幕捅出去,我和一家老小都可能沒命。我已經是他們重點監視的對象了

「是嗎?「

「我是紀委書記,曾經向上級反映過這方面得情況,就被他們認為是作對的人,明里暗里的警告威脅都很多次了

「他們是誰?」

「他們……我也說不清了。原來我認為他們只是那些金礦主,以及他們手下的人,但現在誰都可能是,上級下級、同事甚至朋友。整個陽洞縣城到處都有他們的眼線,一有風吹草動,他們就什麼都知道了

「怎麼會這樣?」

「說來話長了,」滕書記說,「自從有了金子,一切都變了,不說他們,連我都變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哦?」馬莉說,「能具體給我們說說嗎?」

滕書記想了想,說︰「好吧,我從頭給你們細說。這幾年,我一直在收集了解有關大同黃金的情況,也收到了不少基層干部群眾的舉報和反應,還做了些調查,應該說對他們的底細很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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