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七章非常暗訪
第164節v5鐵幕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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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年前,一支武警黃金部隊勘探隊在山陽境內發現了一條黃金富礦帶,這條金脈橫貫北山、陽洞、栗山三縣,位于與鄰省接壤的舞陽山脈中,其黃金蘊藏量大,礦層淺,礦石含金量高,同時在舞陽江河床的泥沙中發現含有大量的沙金,很利于開采。這一消息傳出去後,就開始有淘金客來這里挖礦淘金。起先,他們只是小打小鬧的傳統手工作業,在舞陽江里以采砂為名,雇佣本地的山民淘取沙金,後來又有人開起小金礦,但都不成規模,收益也一般,並不被人在意。
但是,三年前,大同黃金公司的到來徹底改變了這一切。
大同黃金礦業開發公司是山陽市政府招商引資工作的豐碩成果之一。那是幾年前山陽在深圳召集的一次招商說明會上,山陽黃金礦業開發作為重點投資項目,與具有外資背景的大同黃金公司簽訂了合作意向。那次簽訂的招商引資意向不少,但因為各種原因最後真正落地實施的項目卻屬鳳毛麟角,而大同黃金恰恰是成功落地的項目之一。
大同黃金老板周大同是福建人,在福建經營多家金礦,是有名的黃金大亨。這位靠黃金起家的周大老板到山陽經過一番考察後,毫不含糊砸下數千萬投資,開發山陽黃金。
大同黃金自然受到山陽的重點保護和禮遇。為此,山陽市政府為其召開了專題會議,要求各級政府及有關部門必須無條件地支持配合大同黃金項目開發,市長唐朝陽在會上說,誰不支持配合重點項目,誰就是阻擾改革開放和經濟開發,要求政策向項目傾斜,官員辦事不力者就地免職,一切為項目開路,為項目保駕護航。
在如此高調優裕的政策環境下,大同黃金在山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路綠燈。它與山陽市政府聯合成立了山陽大同黃金山陽股份有限公司,取得了山陽獨家黃金開采權,也是唯一一家具有合法黃金開采資質的公司。在不到短短一年的時間內,大同黃金就在金礦帶所在的栗山、陽洞、北山投資了多家金礦,總投資號稱過億元,成為山陽招商引資項目成功合作的典範。山陽各級政府和部門為此不遺余力,曾開展過投資環境清理整頓專項整治行動,重點打擊非法黃金私采行為,將原有的舞陽江畔零散的淘金客和各地小金礦一掃而空,將山陽境內黃金開采產業獨家歸屬大同黃金管理。一夜之間,山陽各方勢力望風歸附,大同黃金樂于將各方流寇收編旗下,成立了多家分公司,並以資金、技術和管理入股的形式對其進行投資整合改造,實行合法開采規範化管理,將原有的采金場和小金礦公司化,合法化。這些舉措得到了山陽市政府的褒揚,也被山陽政壇標榜為采金亂象從此海晏河清的一大政績。
「這不是很好嘛?」馬莉說,「資源整合,規模經營,規範管理,很符合國家產業調整政策和發展方向啊
「是啊,」滕書記說,「一開始山陽上下黨政各級部門和干部都是這麼認為的,我們陽洞就更重視了。陽洞幾乎沒有一家像樣的工業企業,而且這是市政府招商引資來的大項目,上面有政策支持,我們沒有理由不重視,大家都對這個項目充滿了期待,項目一旦實施,那開采出來的金子直接就是錢啊。我們守著金飯碗這麼多年,一直挨餓受窮,這下可以徹底扭轉貧困縣的面貌了。所以,我們幾個縣都爭著上這個項目,巴不得一夜之間把金子都挖出來,讓大家富裕起來。我們陽洞是這條金帶的中心,當然要重點開發了,所以全縣上下一切工作都圍繞這個中心來轉。那段時間,我們縣級領導幾乎全部下到基層做宣傳發動工作,一切為黃金開發讓路
「這也沒錯,好事啊
「不,慢慢就變味了,」滕書記苦笑著搖搖頭,「事實和我們期待的完全不是一回事。當初縣里的想法是,將黃金開發作為縣里的龍頭產業,帶動其他產業開發,從而一舉解決財政困難和人力資源閑置問題,給政府和老百姓都帶來實惠。縣里想和大同黃金聯合成立一家開發公司,統籌實施黃金開采,但和大同公司幾輪談判下來,都沒成功
「為什麼?」
「大同黃金沒把我們放在眼里,它是市里的合資企業,不同意縣里參股,要求**開發經營。他們把這事報告了市政府,我們受到了市里的強烈批評,市長唐朝陽為此專程來陽洞,組織召開黨政部門和大同公司聯席協調會議,統一思想。會上,唐市長強調,大同公司的金礦開發是山陽重點引進的項目,有很強的政治象征意義,山陽要不要壯大和發展經濟,吸引和鼓勵外來資本投資,大同公司項目能否成功就是一個標桿。我們政府不要鼠目寸光,只顧眼前利益,只想自己一畝三分地,要著眼長遠和大局。而且,政府是為企業服務的,不是投資主體,他要求大家提高認識,無條件做好服務工作,不得設置障礙,不得干擾企業的經營活動,為企業保駕護航
「這道理上也能說得過去,那後來呢?」
「唐市長的話讓大家的認識都提高了,結果誰也不敢有異議。大同黃金成了**王國,縣里無法插手,也無法監管
「他們是怎麼開發經營的?」
「他們在陽洞成立了分公司,投資開發了多個金礦,陽洞八溪,每條溪上都有一家,在舞陽江里還有一條采金船。這些金礦都是探明儲量的,很快就出產了金子,大同黃金取得了很高的投資回報
「這有什麼不對呢?」馬莉說。
「大同黃金是發財了,可是縣里和老百姓都沒得到實惠,卻付出了巨大的犧牲和代價「怎麼說?」
「大同黃金和我們縣財政沒有任何關系,它的利稅都是上繳市里的。你到陽洞縣城也看到了,政府像個有錢的樣子嗎?私人暴發戶倒是不少,城里那些新樓房,都是靠黃金發財的暴發戶們建的
「他們都是什麼人?」
「反正不是普通老百姓。有官員,有地方上的頭面人物,有惡霸流氓,只要能和黃金挨邊,都發財了
「這是怎麼回事?」
「周大同這個人精明透頂,他的經營策略太高明了,之所以不要縣里插手,就是不想政府監管掣肘,但他是個外來的老板,知道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的道理,所以就來了個黑白兩道通吃。他不與縣里合作,但不等于不跟縣里的領導合作,陽洞分公司沒有縣里一分錢股份,但縣里主要領導和要害部門的頭頭腦腦都有好處,我懷疑其中有不少官員的暗股,官員們每年都能從中分紅獲利
「懷疑?」
「是的。不瞞你說,每到年底我都能收到他們派發的大紅包,比我一年的工資收入還多。我只是個紀委書記,跟他們不怎麼搭界,平時也不能插手他們公司的經營,只能算外圍官員。你想想,那些和他們有直接關系的核心官員呢?」
「這紅包你也敢收?」
「不敢不收,」滕書記苦笑著說,「我是個黨員,還是個紀委書記,明知道這錢來路不正,但卻不能不收。這紅包是半公開的,縣里領導層幾乎人人有份,你不收,不是想冒天下之大不韙,斷別人的財路嗎?這出頭鳥誰敢做?我只能收,但這些錢我都用一個專門的折子存著,就等著有一天出事了再交出去
「嗯。那別的人怎麼想?」
「官員們都把這當做福利了,皆大歡喜啊。個人能得到好處,誰還管公家有沒有好處。有錢能使鬼推磨,大家一看到金子,就什麼都忘記了,都成了周大同的小跟班,對他惟命是從,不遺余力。現在縣里的官員們人心渙散,一天到晚圍著金子轉,都變著法子討好大同公司;而且相互之間都很隔膜,因為誰也不知道誰和大同公司的底細,都在防著掖著。唉,世界上沒有什麼比金子更有魔力了,它能讓你著魔喪失理智和人性,讓你瘋狂,讓你變成魔鬼,什麼黨紀國法,黨性原則都可以不要了,什麼不可能的事情都能做出來
「你的意思是,縣里的官員都被他暗中收買了。那黑道是怎麼回事?」
「這就要從他們大辦金礦說起了滕書記說。
大同黃金進駐山陽後,除了收編擴充原有非法開采的小金礦,還鼓勵各方勢力大辦金礦,只要在大同公司名下掛個號,只要上交管理費,公司就給你開采資質甚至設備和技術支持,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開采黃金。一時間,整個山陽采金業蓬勃發展,形勢喜人,成為山陽市津津樂道的招商引資的一大亮點。
事實上,在一派海晏河繁榮興旺的表面景象之下,卻是暗流洶涌,亂象叢生。
金子不是那麼好挖的,開金礦你首先要有人有地盤有實力。山陽是少數民族聚居區,陽洞八溪其實是指民族分布,歷史上各溪分屬土、瑤、苗、侗、壯等民族傳統地盤,誰也不得進犯誰,解放後對土匪惡霸進行清剿後,天下一家親,這種地盤概念模糊了,大家和睦相處,其樂融融。但現在有了金子,族人記憶里殘余的地盤觀念又被金子點燃了。既然都守著金飯碗,你能挖金子,我也能挖,于是陽洞八溪上都開起了金礦,每家金礦各有其主,那些原來敢在陽洞地盤上挖金子的私采業主都不是等閑之輩,他們大都是當地豪強、地痞流氓,而後來敢開金礦的老板更是了得,他們要麼是腰纏萬貫的暴發戶,要麼是能量非凡的下海官員,本事和手段個個了得,于是形成了一股股黑惡勢力,一個適者生存的黑社會生態漸漸發育成熟。
這些金礦雖然同屬大同公司名下,對外稱工區,但都有各自的地盤和勢力範圍,彼此自**,互不買賬。在黑惡勢力的控制和操縱下,為了金子,礦主們糾集各自的勢力佔山頭搶地盤,你爭我奪,互相拆台,甚至刀兵相向,甚至將地盤之爭演變為民族矛盾,引發寨族之間的械斗。
最厲害的一次是在去年,土苗兩溪之間因為越界采金問題,數百人發生械斗,雙方連火槍都用上了,造成一死多傷。
「這麼大的事,外界怎麼不知道?」馬莉問。
「這事被捂住了。不光是這件事,所有涉及大同黃金的事都被**了滕書記喝口茶,說,「事件發生後,市里唐市長親自下了封口令,任何人都不得向外透露消息,違反者干部就地免職,公職人員開除,一般群眾以造謠滋事罪名刑拘。唐市長說,這只是歷史遺留問題造成的個案,傳出去會影響到山陽投資環境形象和社會穩定大局,誰違反就是破壞改革和經濟發展,破壞民族團結,破壞社會穩定
「這事怎麼處理的?」
「當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唐市長出面,讓大同公司拿出錢來賠償,死傷者每人賠了一筆錢,這事就算了了
「出了人命案,就賠錢了事?大同公司不承擔法律和管理責任嗎?」
「大同公司掏錢很爽快,既然賠了錢,雙方互不追究,很快就息事寧人了。他們要的就是承擔管理責任,這次事件,其實就是大同公司為了號令整個山陽采金業故意使的毒招
滕書記說,大同公司是外來企業,而這些小金礦主都是桀驁不順不好駕馭地頭蛇,雖然打著大同公司旗號,但卻各行其是,無法實際控制。因此,大同公司除了在栗山投資了兩家自己的礦,其余的雜牌礦只能放任自流,但這樣下去是養虎為患,遺害無窮,小金礦一旦發達,必定勢大蓋主,就敢和主子分庭抗禮,有的礦主開始連管理費都拖欠不交了,大同公司豈能坐視不管,听之任之。
靠金子發家的周大同是在黑社會里滾出來的,本身就是個黑老大,他看準了這些礦主都是些勢如水火的冤家對頭,為了個人利益,必須盡可能地佔有資源,就看誰實力強角色狠手段厲害,把他們放在一個金飯碗里舀飯,必定斗得你死我活,時機一到,給他們加把火,肯定要鬧出大事來。這次大規模的械斗據說就是大同公司一手策劃挑起的,讓地頭蛇們蚌相爭,他們正好坐收漁翁之利。
果然,械斗事件發生後,一出人命,小礦主們都擺不平了,最後只得由政府出面平息,大同公司高調收拾爛攤子。這正中大同公司下懷,雖然破費了幾個錢,但很快將黑白兩道擺平了,無形中確立了自己至高無上的威望和老大地位。
趁著市府責成加強內部管理的機會,大同公司給這些小金礦主們來了一次徹底的內部整頓,將他們整得服服帖帖,牢牢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他們讓地頭蛇們都知道了厲害,大同公司絕對不能得罪,失去這把保護傘,誰也別想在山陽地面上生存。這一來,喜歡暗地里興風作浪的地頭蛇們都老實了,乖乖臣服于大同公司。公司給他們劃定采金地盤,確定的效益指標,違規者將從重處罰,甚至廢止其采金資質。接著,他們又實行了一系列獎勵措施,如舉報獎勵,超額高提成獎勵等等,對他們實行所謂「目標管理」,效益和利益掛鉤,多采多得,使大家互相競爭,又互相鉗制。這些,被大同公司標榜為規範高效的內部管理方法,是使山陽采金業從無序走向有序的一大創舉。
大同公司所做的一切,目的無非是為了在短時間內攫取最大的利益,慫恿礦主們遍地開花狂挖濫采,恨不得一夜之間就把這條礦脈掏干淨。大同公司只管誰交上來的金子多,不費多少力氣,就能坐收暴利。
「這完全是一種掠奪式開采,貽害無窮滕書記說,「栗山和北山都是如此,陽洞情況最嚴重
大同公司明白,要讓這些貪婪的家伙真正誠服,只有利益。在他們的教唆、慫恿和縱容下,小礦主們開始采取種種非法手段,盡可能地降低開采成本,擴大產量,謀取暴利。這方面,大同公司是老手,自有一套現成的黑心手段。
金礦開采最大的成本是人工,小金礦原來雇佣的都是本地民工,但這些人工價高,而且都是鄉里鄉親,不好擺布,一旦有事就抱團作對,眾怒難犯,老板也奈何不得。有家小金礦因為塌方死了一個民工,結果全寨的幾百號族人差點將這家礦平了,老板陪了個傾家蕩產。大同公司接手後,一律不招本地民工,干苦力活的都是從外地招聘來的廉價勞動力。說是招聘,其實是連哄帶騙,外地民工人生地不熟,一進礦就像掉進了深淵,只能听由擺布。礦主們逼著他們每天超時加班干重活不說,還變著法子克扣他們的工資,辛辛苦苦一月干下來,有的不但領不到工錢,還得倒賠伙食費。後來,花樣翻新的黑心礦主們甚至干起了販賣人口的勾當,花幾個錢從人販子手里買那些體力強壯的智障、聾啞殘疾人充當苦力,既听話好管,又不用開工資,死了也沒人來找麻煩。這種買賣幾乎成了礦主們賺錢的絕招,幾乎家家小金礦都有買來的殘疾人。這些黑民工境遇悲慘,生命全無保障,形同中世紀的黑奴。
民工們發現上當受騙後,想跑已經來不及了。每家金礦都借安全之名實行全封閉管理,都有自己的管理和護礦隊,這些人都是老板拉起來的黑社會的兄弟,原本就是保鏢打手,後來老板間的爭斗少了,轉而充當礦上的管理和監工。管理們手毒心黑,欺壓起老實善良的民工來簡直是家常便飯。民工們稍有不從或干活不賣力,輕則餓飯關黑屋子,重則挨打受刑罰,打手們的手段花樣百出,無所不用其極。據說有個屢次逃跑的民工最後被打手們活活整死,尸體丟到舞陽江里,被撈上來後,縣里的公安部門雖然作為刑事立了案,但誰也不認賬,都說不是自己礦上的人,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其次,減少投入也是賺錢的絕招之一,小金礦生產設施簡陋,礦工們幾乎都是原始手工作業,連基本的安全保障措施都沒有,礦洞里經常發生塌方和爆炸傷人事故,被金子泯滅了人性的礦主們寧願死人,也不願多花錢完善安全生產設施,因為投入設施的錢比陪人命錢要多得多。死個人,隨便賠幾個錢就打發了,如果是買來的殘疾人,干脆就在礦洞里挖個坑埋了,神不知鬼不覺。
再就是為了節省成本,他們都采用簡單高效的氰化法提煉黃金,將大量含劇毒氰化物的廢水廢漿直接排入溪流,致使整個流域的水土都遭受嚴重的污染。因為煉金,陽洞八溪無一幸免,村民們開始還沒覺得,後來發現種什麼莊稼都要死不活,吃起來一股怪味,牲畜和人都不能喝溪里的水,一喝就病怏怏的,這才明白是水土污染的問題。可這些金礦就是死不認賬,找環保部門找政府投訴,大都虛與委蛇、含糊其辭,沒個明確的結論。
幾年來,因環境污染問題引發的群體性上訪告狀屢見不鮮,以至于市縣各級把阻訪維穩當成了頭等大事。山陽市政府為此召開過專門會議,把上訪率當成硬指標納入官員政績考核,要求大家做好群眾思想工作,要舍小家為大家,金礦開發是大局,在產業發展的初級階段,難免出現一些小問題,況且大同公司每年上繳了資源稅、土地使用費、排污費等費用的,沒理由把人家的金飯碗端了。
保住了大同公司的金飯碗,老百姓的飯碗就保不了,無奈的鄉民只好背井離鄉外出打工,以至于山陽成了勞務輸出大市,「抱著金飯碗外出討飯」成為一大怪談。
虧心事干多了,大同公司和手下的金礦老板們難免心虛,這些胡作非為見不得人的勾當一旦被外界曝光,就可能是滅頂之災,誰都難逃劫數,畢竟自己的勢力再大,也不可能把**老百姓的天翻過來。他們的目的很明確,就希望能瞞天過海,抓緊時機開足馬力盡快把金子掏干淨了,把自己的錢袋撈足了。
為此,大同公司不擇手段,不惜一切代價控制局面。而最有效的辦法就是黑社會那一套。陽洞之前的非法采金原本就具備了黑社會生態土壤,而經營多年黃金開采的大同公司本身更是個黑老大,在它的介入和催化下,一個具有典型特征的成熟的黑社會在陽洞乃至整個山陽形成了。他們具有緊密組織結構,有明確的組織者、領導者,人數多,骨干成員基本固定,有較為嚴格的內部組織規矩;他們通過壟斷采金行業欺壓民工、偷逃利稅等非法手段獲得經濟利益,具有很強的經濟實力;此外,還通過賄賂、威脅等手段,引誘、逼迫國家工作人員參加和協同配合其黑社會性質活動,為其提供非法保護;他們在陽洞乃至整個山陽以暴力、威脅、滋擾等手段,大肆進行敲詐勒索、欺行霸市、聚眾斗毆、尋釁滋事、故意傷害等違法犯罪活動,嚴重破壞經濟、社會生活秩序,其行為甚至超出了他們壟斷的采金行業,黑手遍及社會生活各個角落。
大同公司頂著市政府招商引資重點項目的紅帽子,具有合法的外衣,讓干部群眾敢怒而不敢言不敢言,通過入暗股,發紅包,給好處等手段,上至市長下到鄉鎮干部以及要害部門官員都被套牢了,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只要沾了好處,官員們不說都成了可供自己驅使的馬仔,至少也會保持沉默,裝聾作啞不挑事。當然,對付一些軟硬不吃不懂事的刺頭,那就得采取非常手段,連哄帶嚇,讓你不老實也得老實起來。
滕書記這樣的官員就是典型例子。「我一開始不要他們的紅包,但很快就嘗到了厲害,有人威脅要殺我全家,我和家人被跟蹤盯梢,孩子上學都不敢一個人去。你說我不收紅包行嗎?」
馬莉沉默了,也許,滕書記的做法在這樣的情勢下是最明智的。
有了政治保護和資本支持,他們更加有恃無恐,整個陽洞到處遍布自己的耳目、眼線和打手,誰要是威脅到自己的利益,輕則恫嚇,重則暴力,弄得人人自危。陽洞經常有人無端遭到毒打,門店家庭遭到滋擾打砸,財物被毀,治安狀況非常惡劣,可執法部門明知是怎麼回事,誰干的,可就是裝聾作啞,甚至連舞陽河里撈上無名尸體這樣的刑事大案,最後也沒個說法。
滕書記說,「現在,你們知道我說的不假了吧?這就是為什麼我主動聯系你,讓你們離開的原因
「謝謝你,滕書記,」馬莉現在知道厲害了,說:「不過,滕書記也不是等閑之輩啊,他們的一舉一動也在你的掌握之中
滕書記說︰「雖然明里不敢和他們斗,但不少官員和老百姓相信,總會有伸張正義的那一天。不瞞你說,我一直在收集他們的罪證,他們內部也有我的內線
「那你為什麼不把這些證據通過正常的組織程序舉報呢?」
「我一直在暗中向上級舉報、反映情況。剛開始我只是口頭反映,希望上級重視,但一到市里就煙消雲散了,市紀委曾書記說,你這無憑無據的,讓我怎麼立案調查啊?你得掌握確鑿的證據材料。他讓我將證據和事實材料收集充分,但這件事做起來很難,他們的核心機密只有公司高層幾個人知道。據我所知,市紀委曾書記也想盡了辦法,但大同公司的水太深了,不僅牽涉面廣,還可能涉及到市里的高官,連曾書記也無能為力
「那你為什麼想到給我爆料?」
「這也是情急之下的權宜之計,幾條人命啊。岩巴把這件事告訴我,我第一時間給曾書記報告,問他怎麼辦。找你是他的主意,你的電話號碼還是他給我的。他說,你和省長走得近,可以通天,或許能有辦法
「如果這件事情曝光,你覺得後果如何?」
「老實說我不怎麼抱希望。如果能救出這幾個受難的民工,那就謝天謝地了。要想解開黑幕,恐怕還得假以時日。因為蓋子一旦揭開,這就是驚天大案!」
滕書記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盯著馬莉。這是他整個晚上第一次這麼堅定地正視她。馬莉心中對這個畏畏縮縮的官員的一絲鄙薄和不屑早已蕩然無存,代之以深深的敬重。現在,從滕書記探詢、期待和疑惑的目光里,她感到了壓力,因為幾個民工的生命乃至整個黑幕的揭露,就指著自己了。馬莉顯然也掂量出了事情的分量,原本只是想解救民工,現在沒這麼簡單了,可能牽涉出一大串黑幕,甚至引起山陽官場和社會大地震,而自己只是一個記者,雖說直接和省長打交道,但畢竟不是省長肚子里的蛔蟲,如果捅到省長哪里,他會怎麼想怎麼做,她無從知曉,能不能成功完全沒底。但她必須孤注一擲,既然自己介入了,就不能撒手不管,至少要盡盡自己記者的職責,將這件事在媒體曝光,至于後果如何,她顧不得那麼多了。
「滕書記,你放心,這件事我馬莉不能不管,就算捅破天,我絕不退縮
滕書記點點頭,主動向她伸出手來,馬莉毫不遲疑地握住了。
時間已經到了午夜,岩巴端上來幾碗甜酒蛋,給大家當夜宵。幾個人一邊吃一邊計劃如何行動。
「這第一步,必須找到那幾個民工,取得第一手證據,」馬莉說,「我想,還是得去那個出事的桃子溪金礦暗訪
「這基本上沒有可能,」滕書記說,「我很多次想進金礦探個究竟,都沒成功,他們防守很嚴。每個礦都養著一批打手,組成護礦隊,外人根本無法接近
「你當然沒法接近了,誰不知道你是紀委書記啊,」馬莉笑笑說,「我就不一樣了,生面孔
「只怕你目標更大,」滕書記不以為然,「你一個女人,還是生人,況且……你這麼惹眼,怎麼進去?」
怎麼進去確實是個難題,連滕書記都幫不上忙,馬莉也感到沒轍。突然,她腦子里靈光一閃,有辦法了,既然有了辦法,全套計劃也就跟著形成了。
她詳細地把自己想到的辦法說給滕書記和小張听,一邊說一邊充實細化自己的計劃。滕書記將信將疑,小張也感到這辦法不怎麼靠譜。
「不管靠不靠譜,反正得試試,如果成功了,就照計劃行事;如果不成功,再另想辦法馬莉最後說。
「那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小張說,「怎麼著我得跟著,攝像取證是我的事,我還可以保護你
「你拉倒吧,你跟我這麼久,誰保護誰啊?還不是我一直罩著你馬莉說,「你放心吧,莉姐是老江湖了,什麼沒見過。再說,你在外面也不能閑著,有你忙的
馬莉如此這般交代了一番,又掏出張紙片寫了個電話號碼交給小張︰「如果出現意外,你就打這個電話,把真實情況告訴他們,他們不會不管的
小張只能應允,將紙片收好了。見滕書記一直盯著她,眼里滿是疑慮,馬莉對岩巴說︰「岩巴老鄉,你家夫人在嗎?我想跟她借點東西,學點技術
「在,我這就把她叫起來岩巴起身下樓,馬莉也跟著下去了。
滕書記和小張不知她又搞什麼花樣,只能喝茶坐等。
半個鐘點後,岩巴領著一個身著瑤家婆娘打扮的女人上來,滕書記和小張以為是岩巴的老婆,正要問馬莉哪去了,那女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兩人定楮一看,原來這婆娘正是馬莉,不仔細看根本認不出來。
馬莉得意地說︰「怎麼樣,連你們都被我騙過了,應該有信心了吧?」
「太不可思議了,莉姐居然會變身術小張說。這回,連滕書記眼里的疑慮都消失了,滿意地看著她不斷點頭。大家都放心了,這個馬記者就是厲害,心情也跟著振奮起來。
「那好,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走,趕在天亮之前潛回陽洞縣城馬莉說。
滕書記說︰「好,我們走小路,只有二十來公里,騎馬個多鐘點就到
原來滕書記是騎馬來的,難怪悄無聲息。這里的山民,不少人家還養著小矮馬,這種馬認路,跑起山路來重心低,平時干活和山里的交通就靠他它們,既快又穩。岩巴家就養著幾匹,供來往山民租用,提供腳力。當然,這讓馬莉和小張又得體驗一把騎馬走山路的驚險,只是騎這種小矮馬無需太多的技術,只要夾緊了馬肚就行。
大家收拾了一番,趁著夜色離開了岩巴的家,消失在茫茫無際的山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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