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玨那深不見底的雙眼,如鷹眸般犀利,似狼目般凶殘,明明像是時刻盯住獵物的倨傲狂妄,卻又帶著一絲情人般的柔軟蠱惑人心,此時更是摻著似笑非笑的眼神睨著江祈,叫人膽顫。
她暗罵,丫就不能正常點、直接點、簡單點嗎?
「四爺恐是謬贊,尚且不論其他人事,獨獨一個你已令本王費煞心機,絞盡腦汁未必能看透你幾分,所以,本王一直覺得玩弄人心是四爺你的專長諸葛玨嘴角上翹,一抹冷笑呼之欲出,卻不知因何原由生生克制,只半眯了眸子掃過江祈的臉,竟是親自給她斟起酒來。
許是瞧不出什麼名堂,他似是嘆息了一聲,臉上閃過一絲類似自嘲的神情便瞬間隱沒。
「是祈的錯,勞王爺費心了。祈如今乃區區一介貧民,萬不敢在您面前稱一聲‘爺’江祈心頭一慌立即應聲而接,虔誠地垂下腦袋甘願認錯。此時就算他要扣個屎盆子在她頭上,她也只能笑著接了。
這廝一口一個「四爺」地稱呼著,敢情是上了癮?那粉色薄唇間露出白晃晃的牙來,明明是連咬死她的念頭都有,這邊還虛情假意地拉低身份套近乎,她至于這麼沒心沒肺忘掉他那身份嗎?
「你知錯?」
江祈那邊尚未糾結完,諸葛玨已是再度開了口。
知錯?她何錯之有?
「是,小民知錯,還望王爺寬宏大量江祈硬著頭皮答道,這背脊再度僵硬得酸痛了,似是每次與此人面對總能叫她得一身冷汗。
「即是如此,便談談吧
諸葛玨直至此時才切入正題,兩指掐了杯盞稍稍一抿,感嘆道,「不論是見多識廣或是天生聰慧,你小小年紀確有真才,贛城是個好地方,這些年憑著這塊寶地斂了不少財吧?」
這話里頭的意思很清楚,他是將目光放到了她的私人小金庫上。商會已近,她既已許諾替他掌控天下經濟命脈,此時哭窮是萬萬不能的。可總不能讓這家伙掏光她的口袋吧!
「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草民雖是商人以利為重,卻並不視財如命。平淡是真,平凡是福,草民寧願耗盡所有去換一個太平安逸的年代,一家老小團圓和睦,終此一生江祈抬眸迎上那道深邃目光,壓著心底的愜意將這番敷衍的話說得盡量淡然逼真,用以告知他,她的弱點還握在他的手中,他想要什麼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當然,這前提他也清楚,她這人與「誠實」、「本分」、「實在」委實搭不上邊,狡兔三窟,要核實她的私囊可不太容易。
諸葛玨不屑地冷哼一聲,瞪了江祈一眼。
「不必在本王面前裝可憐,你那兄長在王府好得很,至少比你悠然自得,輕松愜意。江祈,聰明反被聰明誤這話你定然清楚,別一味地盯著本王防鬼,看看你江家有什麼內妖禍亂才是不可松懈之事。若不然,本王一旦放人,你未必能過得比如今好
只見他語氣嘲諷,言語直接,眼里那抹輕蔑不遮不掩,將在江茉莉面前偽裝的儒雅書生樣蓋得徹底。
江祈冷笑,這才是諸葛玨本人。
以她的多疑,本該不被其左右,可這番話卻如一拳擊在她心頭,那悶痛蔓延得極慢,一寸一寸覆蓋她的感官。
憑諸葛玨的性情,他全無必要挑撥江家,尤其是在大舉將成的此時。他是在提醒她,江家有她不清楚的內鬼要在大哥歸家之後除掉她?可諸葛玨的動機是什麼?這如何可能?
她素來不曾完全信任府中的外人,此次來贛城更是不打算再離開,有情雀莊在還能有誰可以傷她?
不過,赫連冬曾經的暗示與方清揚的調查似乎都在將她引向一處,再加上方才對小五身份的懷疑,她承認她內心某種認知已經動搖了。
「別拿這種眼神瞥本王,對本王來說,殺你如同捏死螻蟻,何須費事?江小四,有朝一日你總能發現你將敵意放錯了地方,你我之間存在的只是交易,盡管半帶了強迫性,本王也不曾虧待過你江家的人!」
諸葛玨像是極其厭惡江祈那窺探的眼神,辯解的語氣中竟詭異得像是摻雜了一絲委屈。
若不是那聲冷哼與賭氣的灌酒太過幼稚,江祈還不敢斷定他也會稚女敕。到底才是二十出頭,再怎麼早熟沉穩,與她相比他尚可還算是個孩子。若不是他行事太過囂張,語氣太過強硬,她或許還不至于因此惱怒。
「不曾虧待?」
江祈忍不住淺笑出聲,如他那般一口干掉簡氏商務賓館餐飲部獨家銷售的上好佳釀,也不擦唇角的酒漬眯眼說道︰「許是王爺生在皇族看淡了生死,所以,要我江家幾條賤命也不算虧待
自她大哥被帶走後,除真正的江四少外,其余庶子哪個不是死于非命?還有那些個姨娘,以及這十二年里因救她而被害的人,雖不是他親自下手,怎會與他月兌得了干系?
虧他大言不慚地說「不曾虧待」!
諸葛玨聞言,忽地臉色陰沉瞪大眸子盯住眼前之人,那凌厲的目光直逼而去,像是恨不得將她臉上看出幾個血窟窿來。
忽然間,輕微的碎裂聲響起,驚得江祈心尖一顫,循聲望去,那人緊拽的拳頭下方一片殷紅,已是捏碎了杯盞。
糟糕啊糟糕,方才一時失控惹怒雄獅了!
她腦中飛快旋轉,欲搜出點可以搪塞的借口來緩緩這廝的怒氣,卻發現自己太過緊張,想得脖子僵硬發疼了都沒能想出點什麼來。
「江小四,本王看你是活膩了!你江家那些人確實是賤命,本王還不屑要!你不是有能耐只手遮天圖謀不小嗎?那就給本王滾回去好好查查是什麼狗咬走了那幾條賤命!」諸葛玨因怒極拉高了嗓音,奮力將手中的碎片咂在了地上,還未等江祈反應過來已是蹭地站起,幾個大步一跨走至門前正要開門而去,卻是身子一晃砰地一聲倒在了地。
江祈尚未從他的狂吼中回過神,看到這一幕頓時傻眼了。
靖王府帶走人質她大哥,又除去所有庶子突顯嫡長子的利用價值,而後又多方派人潛入江府欲奪她命,這不是江家上下眾所周知的嗎?
莫非她真冤枉他了?
可再生氣,這廝也不至于就……氣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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