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方清揚帶來一封信件徹底擾亂了江祈的計劃。
望著那筆鋒蒼勁有力的字跡,她似是見到了諸葛玨那似笑非笑的唇角,仿若有一抹肆意的嘲諷直逼而來,令她方寸大亂。
他竟是如此篤定簡氏商務賓館的老板就是被他掌控的江家小四,憑著異常靈敏的嗅覺,在那賓館里聞到了她的氣息。
「阿簡,靖王此人深不可測,萬不可獨自赴約,雖在自家場地卻也難以核實陷阱,我看今晚便算了吧,反正他尋不到莊中來方清揚清俊的容顏籠罩著一絲愁緒,卻故作淡然地勸說。
他明知她定會前去,卻還是執意再勸,若她沒猜錯,不出一分鐘他就會詳細道出他的目的。
果然,江祈只抬頭掃了他一眼,方清揚便僵硬地移開視線,輕聲道︰「我知你放不下那個五小姐,阿簡,我不攔你,你也沒法攔住我。你已將影衛留給了江梁氏,今晚,便讓我做你的影衛吧
見對方一副堅定態度,江祈唯有無奈失笑,這個方清揚,還是初遇時的性子。如此一個盡忠盡義的鐵血漢子,若不是她這個「陰險狡詐」之人影響了他,許是更勝郭靖了。
「清揚,不必太過緊張,早在京都我便與他正面交鋒過,他不過是怕我逃掉,不會要我的命,商會日期未到他更不會傷我,你就在莊中陪嫂子吧!」江祈理了理換上的男裝,暗自舒了口氣。
到底還是習慣了這種打扮,果然連人都精神了幾分。
「女人在家相夫教子就好了,哪里需要整日陪著?又不是多久未見……」方清揚輕嘆了口氣,語氣和臉色都頗有不對,那股無奈淡淡籠罩在他的臉上,倒是顯露了一絲居家之態。
江祈疑惑地注目,仔細打量了一番他的別扭之色,滿心不解。方清揚這門婚事當初她也出過意見,方大嫂出身名門,性子溫順,才德兼備,雍容大方,是難得的正妻之選,這些年他們不是從未爭吵一回嗎?
「呃……大嫂近日可是因你太忙而有怨言?」
她束好發湊近方清揚,試探性地開口道︰「清揚,女人不比男人,什麼天下什麼事業對她來說都毫無意義,心胸再開闊也不過只裝得下一個男人,多陪陪大嫂吧,她是個好女人
這家伙說那話時顯然將她排除在女人之外,這算可悲還是可喜呢?
「她連房都不讓我進,我如何去陪她?」
方清揚挫敗地在一旁坐下,端起一杯茶如灌酒般灌了下去,長嘆一聲,「阿簡,你說女人家心里想的到底是什麼?我如今妻賢子孝已是對得起方家祖輩,她又何必非要替我張羅納妾之事?」
納妾?
江祈心中雖了然,卻也為這古代女子的奇異思維而震撼,老公安分地守著婚姻,老婆卻主動給老公往家里找小三!
這到底是個什麼世界吶!
不過,清官難斷家務事,這渾水她可不淌。
「後宮不合能毀了一個朝廷,後院不合也能影響咱們一個莊子。清揚,今晚你就先在家解決這個大問題,我嫂子是個明理之人,一個情雀莊都能輕松統領,一個女人就難倒你了?如果還當我是你妹子,今晚就把這任務給我完成了,時辰已到,我先去會那老狐狸了
江祈拍了拍方清揚的肩,轉身跨出了房。
這一番語重心長的話他該是能听得進去,何況,他若不是為這事煩惱也不會在她面前露了心思,既是如此,更該逼他去面對。
不過,倔強如他,也該是暗中安排了不少影衛來護她。
江祈苦笑著輕搖了搖頭,從後門騎馬而去。曾經或許會因面對諸葛玨而心焦忐忑,即使在暗中見過一次的假冒偽劣者也令她緊張謹慎,可如今,那老狐狸似乎並不如從前可怕了。
到底是心態變了,還是他變了?
簡氏商務賓館其實與度假酒店也不存在多大區別,因建立在商務之城便冠上這個名稱。實則,江祈在賓館內設的服務項目卻不輸度假酒店,賓客想要的一切服務皆能提供,當然,前提是只要出得起價錢。
不知諸葛玨那只狐狸是從何處看出那賓館的設計出自她的理念?
江祈一路思索,轉了一次轎子一次馬車,最後仍是騎馬趕到了簡氏商務賓館在贛城的總店,此時,夜幕降臨已是晚餐時間。
「公子可是京都來的江四爺?葛爺已等候多時,請隨小的上三樓雅座一個模樣聰慧可愛的小二見江祈一下馬便迎了上去,竟能一眼認出她是他等候的客人。
「我自己上去,勞煩小二哥給我的馬洗個熱水澡,再喂一頓豐盛的晚餐
江祈松了韁繩將馬交給小二,順道掏出碎銀給了小費,琢磨著諸葛玨這廝憑的什麼能讓人一眼認出她來,畢竟這種時代沒有照片與視頻這東西。不過,單憑那人的本事,有一番詳細精確描述也不無可能。
「爺您慢點,莫爺在三樓天羅地網廳
小二拉長的嗓音令走在前方的江祈不禁一震,直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侵入,渾身顫栗。挑什麼廳好,居然挑了個天羅地網廳!她抬手拭去額間的冷汗,後悔自己當初取這些包間雅座的搞怪名稱了。
「四哥,四哥!你真在這兒呀?你怎麼把我一個人丟下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剛上了二樓,三樓便飄下一個白色身影帶著哭腔向江祈奔來,用不小的沖擊力撞進她懷中,若不是早有準備只怕她已被撞下樓梯了。
江祈暗自嘆息,真不知這個江小五與她而言是不是冤孽。
「四哥只小五一個寶貝妹子,豈會舍得丟下?四哥這是有要是要辦,女兒家跟在一旁不方便她推開懷中的女子,克制住不去揉被撞疼的胸部,皺了皺眉忍下了那痛楚才繼續問道︰「怎麼這幅裝扮?不陰不陽像什麼樣子?」
方才沒細看,江茉莉竟是換了男裝打扮,那張不施粉黛的素顏倒是令她覺得異常親切,這種感覺與平常略為不同。
「傾城絕色的江小姐搖身一變成了俊俏少年郎倒是與江四爺有八分像,若要說你們是一母同胞也可亂真了諸葛玨立在兩層間的樓梯上,揚著唇角望著江祈與江茉莉,又是那副深不可測的眼神。
听他一言,茅塞頓開。
自小到大,江祈素來覺得小五與她有幾分相似,還曾懷疑小五也是江允的私生女,如今看著她的那張臉,推敲著諸葛玨的話,心底不禁一片冰寒。莫非……她原先那個江五小姐的身份也並不真切?
小五與她同歲,若是同副打扮與她更為相似,而那丫頭自幼愛美喜歡裙裝,就連趕路時都不肯換上輕便服裝,此時會換上男裝該是諸葛玨的功勞,他這一舉的目的何在?
或者,他查到了什麼她不知曉的線索?他是在提醒她還是警告她?
「四哥你發什麼呆?若不是葛公子正巧遇上將我帶了過來,我還獨自一人在那客棧里哭呢!」江茉莉挽著江祈的手臂搖晃撒嬌,盡管換了服裝,她仍是天真女孩嬌態。
只不過,這個「正巧」太過可笑,這丫頭哪里知道她口中的「葛公子」是何方神聖?她哪里曉得她家四哥和她江家都被那人一手掌控!
「是四哥的錯,讓小五受委屈了
江祈拉回思緒撫了撫小五的臉,牽起她的手跨上階梯,抬臉望向上方的諸葛玨笑道︰「勞葛爺照顧舍妹還親自下樓迎接,祈失禮了
管他姓諸葛還是葛,她知道這張百變人皮下有著一顆千年修煉的狐狸心便好,無論存在何種陰謀,她能做的只是用足夠的心理準備去防範。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是這樣一個人。
「有開朗活潑的五小姐作陪,倒也解悶,四爺客氣了諸葛玨扯出一個詭異笑容,單手相迎讓江祈走在前側,他自己卻退在一旁跟在後方。
江祈暗自冷笑,這男人果真會做戲,擺出如此謙讓禮待、溫潤如玉的性子,有誰會懷疑他是運籌帷幄掌控整個南方的靖王?
可不管他此番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她卻只能奉陪到底。
簡氏商務賓館是幢三層建築,天羅地網廳的巧妙之處便在于它的門窗與天花板設計,看似不堪一擊實則為內鋼外木,任你掌力再強也妄想逃月兌。反正與江祈而言,別說是這材質難以擊碎,就算擊碎了也不敢從三樓跳下逃亡,這房中可找不出任何輔助逃生工具。
非死即傷的後果她是擔不起的。
所以,在諸葛玨的逼視下,她唯有硬著頭皮入了甕。
不知小五對諸葛玨是何種心態,方才還是一副萬能膠似得粘在她身邊,可那廝只望著小丫頭揚了揚唇角就乖乖被支開了,偌大的廳內僅剩她二人。
「王爺真是獨具慧眼,看待任何事物都能一眼擊中重心,人心便更是不在話下。如此睿智理性,敏感成熟,大權在握、穩坐江山是指日可待吶!」江祈急切地拍馬,非但要殷勤賠笑,更要話中有話暗示自己的用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