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真的只是插曲嗎?
事實上,對陶健方和唐依娜而言,要把這段插曲變成過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拿依娜來說,她首先必須面對的是公司里她唯一的知己劉蒂蒂,元旦假的第二天,蒂蒂便打她的手機找上她,那時,依娜正在靠近中部鄉下的一家療養院里,說著「睡美人」的故事給她已經變成「睡美人」許多年的姊姊听。
「唐大秘書,你的手機真難搞。一直要我留言、留言,我正想要是再打不通,我就真放一些‘流言’,看你還敢不敢要我留言……」
「你敢?」
「緊張啦!」蒂蒂在另一端奸笑著。「心虛必有因,還不從實招來!」
「招什麼?」
「前天舞會未了,你不是被‘龍頭’帶出場嗎?後來呢?」蒂蒂人前乖的像小貓,人後可是無狀的很。「龍頭」叫的自然是她們的老板陶健方。
「到了地下停車場,我們就分道揚鏢了!」依娜打定主意,絕不滿足蒂蒂喜歡八卦的耳朵。
但蒂蒂豈願善罷甘休。「鬼才信咧,那咱們龍頭昨天早上為什麼‘十萬火急’的交代我,迅速帶一些你的衣物去他家?干嘛,他要賑災啊?」
「或許!反正這個世界本就充滿了災難
「少來!你那些幾乎可以擺在史博館供人瞻仰的骨董眼鏡和衣物,就算送人恐怕都沒人要蒂蒂心急口快,但在見手機彼端依娜的輕嘆時,她語氣也由咄咄逼人轉為嘆息。「我似乎听見你消瘦了的樣子
依娜啼笑皆非地低吟。「別無厘頭了,蒂蒂,我們才兩天不見,就算再見,你也不見得能看出我瘦在哪里,何況是用‘听’的
「即使夸張了點,人家也是關心你嘛!」蒂蒂孩子氣的嚷嚷。「對了,依娜,你現在在哪里?」
「我在看得到大海的地方
「那我是不是該回答︰我在看得到星星的地方。拜托,我現在看得到的唯一東西是日光燈蒂蒂在手機彼端的表情一定很無聊。可是不一下子,她又恢復十足的興味。「我猜猜看,你一定正和龍頭在大海邊你儂我儂,對不對?」
「如果真被你逮到我和你的龍頭在海邊約會,我想你會被龍頭殺頭依娜先是玩笑,繼之遲疑地頓了頓,才答︰「我在療養院里,來探望我的姊姊
「喔!她——還好吧!」蒂蒂算依娜最信任的朋友,所以她曉得依娜一些較私人的事。
「老樣子,喜歡听我說童話!只可惜我沒辦法一直留在她身邊說給她听
「你有你的無奈,她應該會諒解的——」
「只能如此希望真是「只能」希望,她的姊姊甚至不認得她了。
「依娜,別一直把自己弄得那麼壓力沉重好嗎?」蒂蒂吞吐了一下,又勸道︰「你是還年輕,可是女人的青春有限,難道你打算一輩子扛著這種無止盡的責任
「她是我的姊姊,我的親人,我不得不扛!」依娜輕描淡寫著。不是她喜歡故做堅強,而是事情踫上了,不扛又能怎麼樣?
「唉!如果你能釣到個像龍頭那樣英俊又多金的男人就好了!」蒂蒂仍不輕言放棄套情報。
咳!蒂蒂就是有這種本事,幾句話就能把人拉回原點當靶心。依娜苦笑著。「蒂蒂,我和你的龍頭真的不怎麼樣。好朋友,一句話,以後要真怎麼樣了,我一定告訴你,ok?!好了,收線吧,電話費貴得很
關掉手機,蒂蒂仍意猶未盡的疑問,還是再次將依娜拉回以為可以不再記憶的記憶。
假後上班的那初初幾天,日子的確很難熬。她和陶健方不同于其他一夜人的地方是,他們在同一個地方上班,其間只隔著一扇門板,最糟糕的是,他是她的頂頭上司。
平常時,他倒是個待人儒雅、客觀公正的好上司,可是自從經歷了那一夜,他對其他人的態度依舊,唯獨在面對依娜時大大的反常,連著近一個月,每當她與他單獨在一起,他對她不僅不苟言笑,擺個臉譜,還時常動不動就找碴,甚至冷嘲熱諷。
「miss唐依娜,能不能麻煩你不要在我的客戶面前搔首弄姿,老在那邊晃動你那性感的。你知道,我是開公司,不是開妓女戶,我可不希望我的客戶用口水把我們的辦公室淹沒
那不過是下午的事。她和蒂蒂陪著他,會同某個對他們公司開發出來的新記憶體有興趣的年輕客戶在會議室做簡報。依娜不認為穿著寬松套裝、土里古氣的自己能被套上「搔首弄姿」、「晃動性感」這種種罪名,更遑論她能引起客戶垂涎三尺。
要怪也只能怪蒂蒂朝著人家年輕客戶猛甜笑,猛放電。可是依娜又不能陷害好友,只好當個吃啞巴的黃連……錯,是吃黃連的啞巴!
天可憐見,瞧她,真的快被陶健方的詭怪脾氣和自己的吞聲忍氣「氣」昏頭了。
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這天晚間的七、八點,依娜又為了陶健方的臨時指示,空著肚子單獨留在辦公室里趕一份報告。那原本是蒂蒂份內的工作,可是蒂蒂是現代都會女,即使加班費再高,也難以取代她一心向往的浪漫夜生活。
有時候依娜會自問為誰辛苦為誰忙?可是不敢細想,她又會急忙安慰自己一副肩膀一個擔,人嘛,誰沒有負擔。
唯心靈的負荷總重過體力的。雖然陶健方在工作上仍然很器重她,看不出來有想淘汰她的傾向,但他過于頻繁的冷嘲熱諷,卻讓她產生了想淘汰自己的渴望。
悲哀的是,不到最後關頭,她不能輕言放棄工作。于是她只好忍著饑腸轆轆,打算起身替自己倒杯開水,找些干糧裹月復。這同時,電話聲劃破寂靜的響起,響了三下之後,突然又詭異的停止,然後連接她和陶健方辦公室的那扇門突然開啟,有個人影像鬼魅般的站在那里,她差點驚叫出聲,但定楮一看,她認出他是陶健方,她的老板。
他怎麼還在辦公室里?她困惑,卻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問。
「你的電話,二線!」他倒是先開口說話了,可是語氣明顯的不悅。
依娜拿起電話,瞥他一眼,他不像想離去的站在她的辦公桌邊,端詳著她才剛打出來的那份文件資料。
話筒彼端是自己的弟弟唐雅各,他打來的不是時候(其實該說陶健方根本不該出現在這個時候。)談的又是令人不得不心煩的金錢問題。雅各讀的是私立大學,現在雖然才開始放寒假,他仍必須為了籌措學費而打工。他告訴她他找到了一個工作,薪資還算高,但距離湊足學費可能還差一截,他說每次繳學費都繳得那麼累,還得連累二姊,實在有點讀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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