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十月十八,居說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日子,是老佛爺和禮部侍郎,再加上欽天監監正的參與,幾人一起商量著,又翻著黃歷挑來的黃道吉日。
到了這一日,多日來陰雨綿綿的濕冷天氣果真就放了楮,淺藍色的天空一碧如洗,藍澄澄的如一汪碧玉般清澈透亮,偶有幾朵軟綿綿的白雲,悠閑地浮于蒼藍的天空之上,輕緩且潔白。
若是子衿的娘親還活著,她一定會說這樣的日子,這樣的天氣就是天降祥雲之態,是非常好的兆頭。
自那天子衿在浣衣局接了老佛爺的旨意後,便隨著青蓮姑姑來到了留芳宮居住。這一住便是九天,這九天之間留芳宮內可謂是賓客不斷,賞賜不絕。從上往下數,先是老佛爺,太後,皇後,以及稱得上位份的妃子們都相繼派人送來了賀禮。子衿自然心知肚明,太後和皇後給她送禮那是規矩,更能彰顯皇後大方得體和睦六宮的母儀之態;至于其它人,哪是給她送賀禮啊,分明是看在老佛爺親自指婚的份上,禮是送給老佛爺的,兼顧著給了她三分薄面而已。
不過是何原因,她也沒有必要太多思量,送來就照單全收,並命如意在旁一一記好收好也就是了。這其中老佛爺送來的東西最為之多,真是拿她當皇家的女兒待了,從頭到腳,從里至外,都置辦得井井有條,絲絲入微。
而且這期間,宮中也派人去了季家。一來是報喜,二來是接子衿從前在閨房中的貼身丫鬟進宮。但是接進來的只有隨喜一人,因為在子衿進宮的這兩個多月期間,魯氏已將歡顏許配給了季司鵬身邊的一個小廝。年後就準備完婚。因為不能進宮來服侍小姐,歡顏整整哭了一晚上。
隨喜入宮之時,除了帶著司氏夫妻的千叮嚀萬囑咐,更是給子衿帶了一些稀罕玩意,同時也帶來了冷木易為子衿準備的賀喜禮物,
是一把外形美觀,做工也精致的九節紫竹洞簫。
子衿認得這簫,原來是兩支,上面刻著一龍一鳳,民間把這樣的對簫稱為「龍鳳簫」。而今只拿來一把刻著鳳的,另一個刻著龍的自是被冷木易留下了。握著洞簫,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元淇。雖然元淇也命人送來了賀禮。但卻沒有親自來,細細算來,她與元淇也有兩月有余沒有見面了。
然而,該來的都來了,甚至不該來的也來了。卻唯有一人一直沒有出現,那就是子衿心目中的「高達」。
子衿在心中設想過無數種他不來的理由,或許是,他知道自己將要成為皇上的昭儀而避嫌;或許是,他知道他們已經不可能在一起而故意走遠;或許高達本來就是涼薄的……
可是過去那些時日的總總過往又怎麼解釋,曲橋上的小心跳。小浪漫;雨花寺山腰間的奮不顧身;還有山間小溪旁的舍命相救。思及這些如果還說他是涼薄的,那分明是不公平的。
子衿苦笑,只能說命運和他們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這世間無不是以皇為大,縱使兩人再是兩情相悅,終也是難抵與眼前的局勢抗衡,從此只怕是︰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終于等到了農歷十月十七。依然不見「高達」的半個影子。當日在山中,子衿曾握著他的手說︰「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君相思意明日就要成為皇上的女人了,不管他的心意如何,而自己終是負了他。
想到此處,子衿心如刀割,忍不住淚水溢滿了眸子,今日她還可以為他落淚,若是到了明日,恐怕哭也是不能的……她撫著胸口暗自想著︰也許此時此刻的他,比我更是難過上千百倍。于是提筆研墨,攤開宣紙于桌前,一臉悲色地揮筆寫道︰「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再把銀缸照,唯恐相逢在夢中。千言萬語,唯有珍重
寫罷,兩滴帶著溫度的熱淚潸然落于宣紙之上,浸濕好大一塊紙頁。
擦干淚水,將墨跡吹干,讓如意找來一塊防雨防潮的油紙折成一個信封狀,將寫好的紙張裝進去,又封了起來,最後又找來繡花的絲線,穿針引線直接從油紙信封的一角穿堂而過,最後將針拿掉,留下幾股長長的絲線吊在信封之上。
而後她披著斗蓬,叫如意帶上宮燈,兩人一前一後直奔御花園而去,按照上次夜未央帶她和小康子吃御食的原路,七拐八拐地終是拐進了浣衣局外的曲橋處,快步登上涼亭,再爬上涼亭內的石桌。
「哎呀姑娘,您這是要干什麼呀?明兒可就是冊封的日子了,您爬得這麼高要是不小心摔下來可怎生是好?」如意已經急得如熱鍋上的碼蟻般坐立不安。
「把宮燈抬高一點,我看不清子衿站在石桌上說著。
如意無奈只好抬高雙手,將宮燈舉過頭頂。子衿這才抬手將油紙信封上穿著的絲線,系到了涼亭頂端的橫梁上。再三試過覺得系得勞固了,這才轉身在如意的攙扶下,一步三回頭地準備離開曲橋。
「姑娘,您這是在這給誰留書嗎?」如意在一側提著宮燈,小心地問著。
子衿不答,又回頭望了一眼吊在涼亭頭頂的信,嘆口氣說道︰「回吧
第二日,農歷十月十八。
子衿頂著一雙紅腫的雙眼,被人侍候著沐浴,挽面,梳發,上妝,穿禮服,帶禮冠。今日來給她梳頭的是一位在太後宮中侍候的姓孔的姑姑,據說她給宮中不少的娘娘梳過在冊封禮上的頭型。
宮內有個規矩,能給上冊封禮娘娘梳頭的宮女在宮中叫十全姑姑,即是此人家中父母高堂,兄弟姐妹,甚至包括佷兒外甥等人都一一健全,取其十全十美的美好寓意。
看著忙前忙後的一群宮女,她自己也忍不住在心中發笑,心中想著︰自己只不過是皇上三宮六院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而已,何須如此勞師動眾。就算是當初進來的秀女,至少也是皇上皇後等人看著心儀,才會留下的,自己這算什麼,也許皇上跟本就不知道她這個人的存在,更是對她沒有絲毫的好感與興趣,這只是老佛爺費力不討好的「一片苦心」將她硬塞給皇上而已。
她木然地想著,這些人在她的前後左右忙著,天色也就漸漸亮了起來。
孔媽媽對著打扮一新的子衿嘖嘖贊道︰「這是九天仙女下凡塵了嗎?奴婢給那麼多冊封的娘娘梳過頭發,能有暖娘娘這般姿容的真屬鳳毛麟角了
幾個丫頭也一臉喜色地站在一側連連贊嘆不已,隨喜無不炫耀地接口道︰「那是,我家小姐的絕色姿容豈是旁人可以比的
子衿看了隨喜一眼,冷臉道︰「怎地進了宮中,卻越發的沒了規矩,你當這是家中嗎?什麼玩笑話都說得
隨喜也突覺失言,眼光四周一瞟,身邊不但圍了若干個宮女,更是有在太後身前行走的孔姑姑在場,夸自家小姐漂亮也就是了,實在不該提及旁人。趕緊挽救道︰「小姐責罰,奴婢失言了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以後注意言行就是了子衿囑咐著。
「是,小姐隨喜訕然退到一側。
孔姑姑卻笑道︰「娘娘姿容俏麗當屬事實,即便是隨喜姑娘不說,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在這宮中雖然有些話是說不得的,但也終究一是一,二是二,混淆不得
子衿亦笑笑,看著孔姑姑將她頭上的最後一縷頭發扣好,才伸手自梳妝台前拿過一個盒子,拿開一看,里面是一把刻著荷花樣子的梳子,她將梳子拿起緩緩說道︰「這紫檀木梳是我進宮時,娘親贈與我的,其木質堅硬,香氣芬芳,且百毒不侵,萬古不朽,又能避邪。早時人們常常把梳子作為吉祥物,听聞七月初七鵲橋會的日子,也有心儀之男女互贈梳子的習俗呢!」看著孔姑姑側在一旁不說話,她繼續道︰「听聞孔姑姑素愛收集各類好梳,您梳頭發的手藝好,意頭也好,今兒我就把這紫檀木梳贈與姑姑了,希望姑姑日日順心如意
「喲!這麼貴重的禮物奴婢怎麼敢收?」孔姑姑很是意外,帶著一臉受寵若驚之色。
子衿笑笑,「送禮不分貴重,只在心意,孔姑姑喜歡且能用得上就好,我是一個笨手笨腳不會梳頭發的人,放在我這也是可惜了
孔姑姑道︰「娘娘烏發如墨,柔順飄逸,發線長得又高,定是大福大貴之人
「那就借孔姑姑吉言了子衿將梳子遞于孔姑姑。
孔姑姑笑了笑接著矮身行禮,彎腰接過梳子︰「那奴婢謝過暖娘娘了
這時小康子一臉喜色地掀簾走了進來說道︰「娘娘可都準備妥當了,時辰就快到了
「妥了,妥了,都妥了!」孔姑姑笑答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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