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壽總免不了喝點酒,今兒林宛如生日,大家鬧得高興了些,紛紛上前敬酒,賈母和沈姨娘也只是笑著看,都沒有上前勸,林宛如便多喝了幾杯,林黛玉看林宛如臉紅紅的,便上前替她喝了兩杯,叫籠煙和瑣玉扶著林宛如去醒醒酒。
一離了曉翠堂,被微醺的暖風一吹,林宛如越發迷迷糊糊起來,這兒離凹晶溪館又遠,籠煙想了想,便叫瑣玉陪著林宛如在沁芳亭稍坐片刻,自己去找人弄個軟轎來。
誰知正好遇到賈寶玉陪著陳瑞文喝完酒出來,見籠煙急匆匆的跑,賈寶玉便叫住了︰「你這是去做什麼?」
籠煙一見也有陳瑞文,匆匆福了福︰「寶二爺不知道,我們姑娘多喝了兩杯酒,奴婢想找個軟轎來把姑娘送回去。」
賈寶玉忙道︰「醉得厲害嗎?告訴鳳姐姐了麼?」
籠煙笑道︰「倒不是醉的厲害,只是困了,睜不開眼,這離住的地方還一段路呢。」
賈寶玉想了想,道︰「你也別去找了,今兒老太太進園子,各處都忙著,你去鳳姐姐院子里找平姐姐,她肯定在家,叫她過來幫忙就是了。」
籠煙趕忙應了,不敢停歇,一溜煙跑了。
賈寶玉這邊就送了陳瑞文回去,出園子時經過沁芳橋免不得瞧見林宛如,遠遠地瞧著,那人靠在欄桿上昏然欲睡,旁邊丫頭扶著,倒也安靜,陳瑞文看了兩眼,這才回去。
那邊平兒听了籠煙的話趕忙叫了兩個妥當的婆子進園子把林宛如抬了回去,林宛如還不知道呢,只是呼呼大睡,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了。
瑣玉笑著走進來︰「姑娘這一覺睡得長。」林宛如有些不好意思,是給她過壽呢,她這個壽星喝醉了酒就跑回去睡了,太失禮了,遂問酒席散了沒有。
瑣玉笑道︰「知道姑娘喝多了睡了,姨娘回來瞧了一回,叫奴婢們伺候著,那邊倒是樂了好久,老太太高興起來又逛了會園子,天黑前才回去,剛剛璉二女乃女乃那兒派人送來了酸筍雞皮湯,說姑娘醒來給姑娘吃,大姑娘那兒也叫人送來了一碗燕窩粥,說姑娘喝多了酒,不許再吃旁的了,免得傷了腸胃。」
林宛如點頭,那邊籠煙已經叫人把送來的湯和粥都熱了,又端上來兩碟子小菜,林宛如先是一氣喝了酸筍湯,又就著小菜慢慢喝了燕窩粥,渾身暖洋洋的。
因睡足了覺,也不困,便說出去走走散步,誰知還沒出門就有小丫頭拿了帖子來︰「櫳翠庵送來的。」
林宛如趕忙看了,原來是妙玉寫的,說恭賀林宛如芳辰,請她去櫳翠庵喝茶。
林宛如興致勃勃的去了。
妙玉正指揮小尼擺桌子,紫檀雕萬字不斷頭花樣的小方桌,上面擺著一整套舊窯的粉彩花鳥茶壺茶碗,旁邊的高幾上擺著一盆君子蘭作為點綴。櫳翠庵的地勢本來就高,如今又是在開闊的地方,放眼望去竟連遠處賈府的正宅都瞧得見,因是夜晚,各處點了燈,瞧著也別有一番趣味。
林宛如一來便笑了起來︰「真的只有茶呀,你好歹也叫人弄兩碟子點心。」
妙玉也笑了,叫小尼端了一碟子梅花糕,一碟子桂花糕上來︰「這兩樣糕點都是挑了剛開的花骨朵腌漬了,放在壇子里,如今拿出來做糕點,味道還是不錯的。」
林宛如拈了一塊嘗了,果然不錯,笑道︰「今天白天這麼熱鬧,怎麼也不見你出來。」
妙玉笑道︰「我早就置身紅塵之外了,倒是你的生日巧,你可曾記得我說的那位舊友,她也是今天生日,你們兩個不光容貌相似,更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這緣分可不小呢,就跟孿生姐妹一般。」
林宛如笑了笑,妙玉卻嘆氣道︰「也不知她的父母如今正如何傷心呢。」
林宛如神色一黯,父親母親最是疼愛她,每當她過生日總會提前一天大宴賓客,等到正日子只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頓家常便飯。
母親親自下廚做的長壽面,父親會帶著她和母親去鋪子里逛上一天,給她添置新衣裳,新首飾,有時候還會帶她上香拜佛,去趕廟會,那時候一家人在一起不知道有多高興,如今沒有了她,父親母親現在又在做什麼呢?
兩個人相對無言,靜靜坐了一會,直到新月初生,夜風有些涼了,沈姨娘叫了彤霞來找,這才各自散了,妙玉命人收拾了,回房念了一回經,這才歇下。
林宛如卻是輾轉反側睡不著,今世雖然重生,卻處于完全陌生的環境,唯一的一個舊相識就是妙玉了。
但是自己也不能對她實話實說,如果她想見到前世的父母,那就得自己當家作主才成,從賈家搬出來,自立門戶,那時候便可以任意自由的去揚州,哪怕隔著人群看上一眼也是好的,總好處如今困死在這深宅大院里。
黛玉已經及笄了,寶釵也進宮了,那麼賈母應該很快說兩個人婚事了吧,等到黛玉嫁給寶玉,自己和姨娘的任務也算完成了,到時候再離開賈府也能放心了。
林宛如幻想著去揚州見父母的情景,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第二日一早,林黛玉來找林宛如,一起去給賈母請安,見林宛如還睡著忍不住笑︰「懶丫頭,昨兒喝的也不算多,怎麼就醉了。」
林宛如嘟嘟囔著,迫不得已被拉起來,梳洗好和林黛玉出了園子。
到賈母那兒,鳳姐正跟賈母說種樹的事︰「……到了夏天樹多綠茵多,也涼快些,就是春天開了花也是熱熱鬧鬧的,外頭管事擬了單子,說多種些海棠樹和柳樹。」
賈母道︰「這事你瞧著妥當就行,也不必來回我。」
眾人見了林宛如免不了又要取笑一番,賈母笑道︰「昨日你姨媽帶了表姐妹親自來給你賀壽,今日你免不了去一趟磕頭,也不必急著回來,你姨媽昨日還埋怨我呢,說我把她的外甥女給扣住了。」
林宛如沒想打賈母會松口主動叫她過去,心里疑惑,可也是笑眯眯的應了,回去告訴了沈姨娘,沈姨娘也高興,囑咐她︰「這回我就不去了,你帶著籠煙和瑣玉過去,若是你姨媽留你你就住下,多親近親近,叫人回來拿包袱也是一樣的。」
林宛如笑著應了,帶著沈姨娘給沈氏做的衣裳過去了。
沈氏果真留林宛如住下,一邊叫人去打掃凝香齋,一邊叫人去賈家拿林宛如的包袱,又叫人去喊陳家三姐妹︰「她們如今都跟著先生念書呢。」
林宛如好奇,道︰「听姐姐說,賈家的姑娘原來也是請了先生教導的,不過學了兩年就罷了,沒想到瑞雪姐姐她們也一樣。」
沈氏笑道︰「賈家請的是老先生教書識字,我們家請的是女先生教導規矩禮儀,女紅刺繡,這可不一樣。」
林宛如笑起來,難怪陳家三姐妹個個都是溫和綿軟的性子。
陳家三姐妹听說林宛如來了,也十分高興,小姑娘嘛,又是春光正好的時候,簇擁著到花園子里玩,陳瑞文晚上才回來,見到屋檐下站著和靈芝說笑的籠煙便知是林宛如來了,忙進去,就听到東面暖閣傳來的笑鬧聲,還有沈氏的笑聲︰「……快把她按住。」
陳瑞文也忍不住翹起了嘴角,掀簾子一看,四個年輕姑娘正月兌了鞋在炕上玩笑,陳瑞霜撲在林宛如身上咯吱她,旁邊陳瑞雪和陳瑞雨幫腔,林宛如笑的臉色通紅,嚷嚷著︰「你都欺負我一個人。」
沈氏坐在旁邊椅子上也是笑的前仰後合。
見陳瑞文進來,大家都止住了笑鬧,陳瑞霜站在炕沿上笑道︰「大哥你快來,宛如姐姐輸了賴賬。」
陳瑞文笑起來︰「你們玩什麼呢。」
陳瑞雪笑盈盈的︰「玩猜枚呢。」
林宛如已經坐了起來,抿了抿頭發,笑眯眯的︰「表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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