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宛如驚訝,自己出生的時候林黛玉才只有一歲吧,林黛玉繼而笑道︰「這些是父親臨終前告訴我的,他說畢竟是血肉至親,不可能認真斷絕來往,當時姨娘心里憋著一口氣,不肯低頭,父親曾親自去沈家賠罪,只可惜被你外祖母罵了出來,後來父親去了揚州,就更少來往了,他說這些年一直委屈了姨娘和你,若是有可能,最好能回沈家,也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後來我也曾試探過姨娘的意思,可姨娘寧死都不肯回沈家,我也不想咱們姐妹分開,便說服姨娘來了京城,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叫你遇上了沈家的人。」
林宛如沉默了,當初姨娘被誣陷與人有私,嫡母那樣的惡毒,父親又是耳根子軟,不著調的,滿府上下沒有一個為她說一句話的,姨娘只怕早就寒了心,如今只怕沈家八抬大轎來請,她也未必回去。
不過沈家也是要面子的人家,姨娘是庶女,又做了姨娘,只怕沈家也怕丟臉,所以順勢真的斷絕了關系。
如今父親去世,林家沒落,沈家更不會想到姨娘了,姨媽雖是沈家的長女,可從沒在她跟前提過一句沈家的話,可見姨媽也是明白姨娘心思的。
石愛珠見林宛如面有戚色,趕忙岔開了話題,笑道︰「你們淨說這些傷心事,今天可是我娘的壽宴,原本說好好玩樂一番的,誰知太子妃和二皇子妃竟然來了,只怕是熱鬧不起來了,要不咱們去戲台子那邊听戲吧,叫他們撿了咱們愛听的唱兩出。」
水柔也道︰「這也好,只是單咱們幾個,也太少了些,不如把那些沒有差事的丫頭都叫了來,人多才熱鬧些。」
石愛珠拍手笑道︰「也好也好。」遂叫人去傳話,叫沒有差事的丫頭都到清音閣听戲。
林宛如和林黛玉被石愛珠和柳萱拉著也去了,傷感的氣氛頓時消弭于無形,不出片刻,清音閣便擠滿了人。
石愛珠親自發話,又是明華長公主的好日子,大家都樂意湊趣,而且她們平日里當差,就是服侍著主子听戲,也要伺候茶水,認真听戲的沒幾回,如今能正正當當的看一出戲,都高興地不得了。
明華長公主在屋內和兩位皇子妃寒暄片刻,正說去听戲呢,誰知竟看到清音閣擠滿了人,一問才知道究竟,明華長公主嗔道︰「愛珠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
太子妃和二皇子妃都深知這位姑母最是疼愛女兒,也就是她嘴上說兩句,給她們面子,因此笑道︰「她們年輕姑娘一處玩笑也是極好的,我們陪姑母說話也是一樣的。」
明華長公主果真不再追究,招呼著兩位皇子妃入席吃酒。
今天來賀壽的賓客可不少,可兩位皇子妃顯然不會和她們一桌吃飯,因此明華長公主在暖閣設了一桌宴席,請順華長公主作陪,自己則出去招呼客人。
這個時候外頭已經開始坐席了,清音閣那邊還是敲鑼打鼓的鬧個不停,明華長公主索性又叫人送了一桌席面過去,叫她們自己玩去。
林宛如幾個人又是听戲,又是吃酒,笑鬧了一下午,等到客人告辭時,石愛珠可不能躲懶了,拉著柳萱跟隨明華長公主去送客,林宛如和林黛玉稍候片刻也說告辭,林黛玉還和水柔約好了下次見面互相交換彼此的詩集,互相切磋交流。
兩姐妹回到賈家時,賈家的宴席也差不多散了,賈母笑著問林黛玉今天玩得可好,林黛玉便把見到兩位皇子妃的事情說了,賈母十分高興,拉著細細的問了個究竟。
賈母對于沈姨娘是沈愛蕭的女兒這件事也十分驚詫,當初沈姨娘說和陳家大女乃女乃沈氏是堂姐妹,她以為是沈姨娘往自己臉上貼金呢,說是堂姐妹,還不定是出了幾服的親戚,不過是一個姓罷了,如今看來,二人真是嫡親的堂姐妹,既如此,沈姨娘怎麼從來不說,又怎麼會嫁入林家做妾呢?
林家和沈家是世交,沈家的女兒嫁到林家做妾,這對沈家而言無疑是一個侮辱,賈母想來想去,只能以為是沈姨娘自己不規矩,和林如海有了首尾,不得已委身為妾。
賈母雖只是自己的臆測,卻覺得有七八分準,臉色漸漸沉了下來,若真是這樣,那就是品行的問題了,看來寶玉和黛玉的婚事不能再拖,早些辦了,也好早些把那對母女趕出去,免得敗壞了賈家的門風。
賈母這麼想著,平日里就對林宛如有些冷淡,不如以前見了面就笑眯眯的,對于沈姨娘也極少叫她過來說話了,只是吩咐了王夫人和王熙鳳,要快些操辦寶玉和黛玉的婚事。
要說王夫人心里是一百個不願意,可她也知道賈母的意思,是厭惡沈姨娘和林宛如了,等黛玉一嫁過來,便會把她們母女趕出去,這麼一想著,心里就舒坦不少。
再加上黛玉一進門,那些林家的家產也跟著進門,再也不會被人提起,心里就更舒坦了,對于賈母早些成婚的提議,王夫人也難得的沒有辯駁。
賈母甚至想著進宮請元春做主,下一道旨意賜婚,更添了一層體面,可王夫人卻不願意,想著若是請娘娘做主,金口玉言的定了這門親事,將來想把黛玉休出門就難了。
可對著賈母卻不能這麼說,只是道︰「若是請娘娘賜婚,勢必鬧得人人皆知,到時候只怕連陳家的這一層親戚關系也被人知道了,鬧大了到底不好,咱們又是親上加親,關起門來熱熱鬧鬧的辦一場,再請親朋好友過來吃酒也就罷了。」
王夫人振振有詞,賈母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把這件事交給王熙鳳去辦。
雖說是親上加親,大家心里明白,可該走的過程還要走一走,賈母便請薛姨媽做媒人向沈姨娘提了這件事,沈姨娘一直等著這個結果呢,見薛姨媽來做媒,倒也不驚訝,只不過她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先去了賈母那兒。
賈母如今對沈姨娘印象不如以前好,可面子上的情分還是要做足,笑眯眯的看著沈姨娘,沈姨娘倒也不拐彎抹角,直接提到了林家的家產︰「當初老爺發過話的,這些家產給兩個姐兒一人一半做嫁妝,我們宛如雖是黛玉的親妹妹,卻是庶出,論理說不該得這麼多家產,我雖是個沒福氣的,這些年也積了不少私房,自然都是留給宛如的,她出嫁的時候也夠了,我想著林家的家產宛如索性一分也不要了,全給黛玉做嫁妝,今兒請老太太做個見證,也免得日後多了少了的拉拉雜雜鬧不清楚。」
賈母沒想到沈姨娘會這麼大方,林家一半的家產,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心里又是驚訝又是喜,可還是假意道︰「既然是黛玉的爹發過話的,若是一分不要也不像話,宛如畢竟是姓林呢。」
沈姨娘淡淡道︰「我們孤兒寡母的,這些東西招人眼,拿了也是燙手,不如不要,如今我在此立個字據也就罷了,林家的全部家產都作為黛玉的嫁妝。」
賈母暗暗點頭,沈姨娘卻話鋒一轉︰「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想請老太太做主,把林家的家產清點一遍,上了嫁妝單子,這是老爺臨終前吩咐我的,我務必要親自看了才能放心。」
賈母臉色一僵,半天才道︰「這些東西這麼多,一時半刻也清點不完,黛玉是我的外孫女,嫁進來又是我的孫媳,我還能虧待了她不成?」
沈姨娘笑道︰「話不是這麼說的,我知道老太太疼她,她原來是老太太的外孫女,可今後卻是老太太的孫媳婦,這嫁妝一項就尤為重要,老爺雖然不在了,可林家嫁女兒也是要風風光光的,到時候親戚好友來吃喜酒,把嫁妝單子拿出去一看,難道上頭什麼也不寫?知道的以為嫁妝隨著人嫁進來了,不知道的還只當黛玉沒有嫁妝呢,老爺當初決定了把家產給黛玉做嫁妝,就是希望她風光大嫁,還是要有什麼寫什麼,叫人家瞧著才算是真的。」
賈母有些不高興,新媳婦的嫁妝單子是要兩方清點了,在衙門公證過了的,就是防著有人侵佔新媳婦嫁妝,若是清點了林家的家產在衙門一報,那這些東西相當于都是黛玉名下了,賈家還能得到什麼好處?
賈母不說話,沈姨娘也不說話了,端著茶碗喝茶,心里卻暗暗冷笑,賈家說什麼世家大族,也是外面光鮮,內里骯髒,說什麼親上加親,還不是貪圖林家的家產,幸而老爺臨終前將一應處置田莊店鋪需要的印鑒交給了自己,要不然還不知被賈家如何的變賣處置呢。
如今林家沒落,黛玉不得已投靠賈家,唯一可以傍身的就是林家的家產,這是決不能妥協的地方!
最後,賈母只說讓賈璉先把賬冊整理了再登記入嫁妝單子,沈姨娘也答應了,臨走前卻道︰「當初璉二爺在揚州清點東西,我也是在旁邊看著的,總共謄了兩份冊子,若是璉二爺那份不好找,我這兒還有一本,總是不怕的。」
賈母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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