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稷跟著賀老七走到練武場西邊,冬天山頂的晨風吹來,冷如刀割,王稷只覺得手腳都快僵了。賀老七在他面前,立了個馬樁,讓他跟著學樣站著,便走過來調整他的勢。王稷從六歲便練習站樁,雖然他練的是孤鴻派的靜翔樁,勢與賀老七的馬樁不同,但都是練下盤功夫,而且靜翔樁還需調整呼吸吐納,相較之下更難上一倍,因此王稷站這馬樁真是駕輕就熟。
誰知賀老七竟十分認真,他用腳踢王稷兩足,讓他擴開兩腿距離,又嫌王稷手翹得太高,伸手將他手肘往下扳了扳。擺弄了半天,方才讓王稷就按這勢靜站,自己手持齊眉棍,站在一邊監督,待王稷勢稍有松懈,便一記輕棍敲了過去。
王稷本對賀老七心存輕視,見他如此認真督促自己練武,實屬一片好意,不由得一陣感動。雖然自己並不想練他的武功,當此情況,也打起精神認真練起來。只是這冬天早晨,山風實在料峭,王稷此時身體本弱,站了兩個時辰後,便苦不堪言,那賀老七哪里知道這些。
王稷素來又是個好強的人,平時就算自己再苦再累,也從來不肯說一個字,只是都壓抑在自己心里。因此這兩個人一人苦苦支撐,一人渾然不知,足足練了一上午。待到正午時分,賀老七見他臉色蒼白,便讓他停下來準備一塊去吃飯。誰知話音剛落,王稷兩腿一軟,便暈了過去。
賀老七大驚,忙喚了幾個嘍羅將王稷扶回房里,又請了大夫上山看病,才知道王稷勞累過度,只得讓他休息幾日。
在王稷休養這幾日,山寨可熱鬧了些,原來前日竇老大派出去的人,已經聯絡了附近幾個山寨。那幾個山寨寨主也正為官府圍剿之事煩心,見到金刀寨來人,一談之下,盡皆同意山寨聯合,並派出特使跟隨金刀寨的人回來結約盟誓,共存共亡。
眼下這幾個特使便都住在金刀寨客房中,待竇老大擇了吉日,便舉行盟約儀式。竇老大對現在的情況非常滿意,讓陳師爺全權負責安排此事。因此這幾日,寨里重要人物都忙碌起來,有外出買豬羊牲禮的,有安排布置大廳的,有訓練典禮儀式的,各自帶著一幫人馬干活。
賀老七可沒管這些,那天竇老大在聚義廳將王稷交給他,他可就全副心思盯著王稷。見王稷休養得好些了,他便又拉著王稷到練武場。這幾日練武場可是熱鬧了,因竇老大交待結盟儀式要鄭重其事地熱熱鬧鬧一回,陳師爺便讓陳老五領了二十個精選的漢子,專門演練盟約的舉旗、行禮儀式,另外在儀式開始前,還要在眾人面前耍一套花拳。
這二十個漢子盡是寨里的精英,這下被挑出來做這門面活,自然又高興又得意,在陳老五的指揮下,個個精神抖擻地演習著。
賀老七帶著王稷跟陳老五招呼了聲,見他們在東邊練習,便徑直走到西邊,又叫王稷站了兩個時辰的馬樁。他本準備糾正王稷的練功勢,卻看到王稷竟然一毫不差地按自己教的練習,禁不住驚喜地想︰竇老大果然有眼力,王稷這小子還真是塊練武的料。哈哈,自己這師傅當得也不賴嘛。
下午,他便開始教王稷練拳。他先試演了一遍,真是舞得拳頭如雨點,腿腳似疾風,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他演練完畢,得意地瞟了王稷一眼,以為他會拍掌稱好,畢竟嘛,一個只知道種地的小子,哪里會見過他這樣厲害身手的。
誰知,王稷不但不稱好,反而皺著眉頭,一聲不吭。賀老七便問他︰「怎麼啦?被我的拳法嚇到啦?」
王稷搖搖頭,說道︰「師傅,你演的這套是花拳啊。」
什麼叫做花拳?有句俗話叫做「花拳繡腿」,意思就是說中看不中用的功夫。這花拳全不講拳理勁道,一味只圖好看熱鬧,招招都是破綻,只能做表演觀看,被武林人士視為大忌。
只是金刀寨本來就是屬于鸀林道上的,跟一本正經的武林人士不同,他們行事只管打劫搶掠,填飽肚子,有武藝便使出來用,管它什麼門道來的。這些聚在一處的強盜們,都是四處帶藝投奔而來,身上的功夫自然有高有低,技藝也各不相同。
賀老七知道這是花拳,可他想︰花拳不也是拳嗎?是拳我就能練,打起來多熱鬧好看啊!他身形瘦弱矮小,所以特別喜歡花拳,打起來呼呼喝喝的,讓自己感覺特別威風。
王稷奇怪地問︰「師傅,你跟人比試用過這套拳沒有?難道你輸了都不奇怪嗎?」
賀老七臉一紅,喝止道︰「你懂個屁,叫你練你就練,別給我廢話!」
其實他心里想︰這小子問得在理啊,自己每次跟人打架,總想使這套拳,卻一直找不到機會。每次想出招時,對方的拳腳已經過來,自己只得用那些平常的招式還擊。難道用這花拳真的要輸?
他又轉念一想,這王稷口口聲聲自己不會武功,怎麼識得自己演的是花拳?難道他是官府派來的奸細?想到這里,他不由得又看了王稷一眼,見他面色如常,只暗自在心理嘀咕。
王稷見賀老七逼著自己學花拳,只得不緊不慢地練起來。只是他心中實在不願意學這套拳,因而跟著賀老七演練時,手腳無力,精神萎靡,看上去這那里是在打拳,簡直就是在畫符。他心里想︰我學這個干什麼?簡直是浪費時間嘛。這個學不學都是要輸的,還不如直接輸了就好。
東邊陳老五帶著那二十個漢子正演練完畢,大家聚在一處休息。有人無聊,遠遠看見王稷跟著賀老七打花拳,他們正是在練這套拳的,看見王稷那副軟綿綿、有氣無力的樣子,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這一笑,引得這邊眾人都看過去,大家見王稷那副身段,只笑得東倒西歪,還有兩三個笑得岔了氣,倒在一邊直喚哎喲哎喲。賀老七听見笑聲便停下來,站在一邊看王稷打拳,才知道原來大家笑的是王稷。他心里這個氣啊簡直說不出來,順手撿起身邊的棍子,便朝王稷身上打去。王稷也很委屈啊,他想︰「我跟你學這套破拳已經很對得住你了。放在以往,我連瞧都不想瞧的。」
正在此刻,陳老五踱步過來,攔住賀老七的棍子,說道︰「老七,別動粗。你打他那麼多棍,別打傷了,這小子本來就是個病秧雞的,好好教他就是了。」
賀老七氣得罵道︰「我呸!我這還不叫好好教,那什麼是好好教?是他嫌棄這套拳,不想好好學,哎喲,這小子真是氣死我了。」
陳老五詫異問道︰「他嫌棄這套拳?」
賀老七道︰「對啊,他說這套拳打架要輸的,呸,真是張霉嘴,盡說霉話!」說著對王稷啐了一口。
那陳老五听了這話,眼楮一亮,他瞅了瞅王稷,見他低著頭,不說話也不躲閃,心里就有了主意。
他將賀老七拉到一邊,對他說道︰「老七,我倒有個主意,咱們讓這小子跟人比試,看看他說得對不對。若是對,這小子倒是有點武功見識的,咱們可不能向以前那樣待他;若是不對,就讓這小子練他半個月再說。」
陳老五心中對花拳是了如指掌,他听得王稷這樣說,就知道王稷肯定是練家伙的,決不是只種莊稼的漢子,他倒想看看王稷的功夫路子是哪一處來的。賀老七听陳老五這麼一說,覺得也有道理,便扔下棍子,等陳老五叫人過來比試。
陳老五把他隊伍中花拳練得最好的蠻牛找了過來,讓他跟王稷比試,其余人便站在一起圍觀。王稷挨了打本來就不服氣,覺得自己有理,賀老七還不听。見他們要自己比試,心想︰比就比,我讓你們知道花拳有多麼不中用,看你賀老七還好意思逼我學這套拳!
他打定主意,便走到蠻牛對面。他一看著蠻牛,果然是條大黑牛的樣子,個子跟自己差不多高,身形卻壯了一倍有余,紫黑色的臉膛,大冬天的薄棉襖被虯勁結實的肌肉撐得東鼓一團,西凸一塊,顯然很有氣力的樣子。
他二人抱拳行禮後,便拉開架勢打了起來。那蠻牛性急一下跳起來,便向王稷撲過去。王稷見了,急忙側身回避。蠻牛撲了個空,轉身便揮拳向王稷打去。王稷听見風聲,只一閃身,蠻牛一拳又打了個空。急得他吼了一聲,一腿掃過去,想絆倒王稷。王稷縱身一躍,又避開了。
三招已過,王稷見蠻牛使那花拳,果真處處都是破綻,心中已舀定主意。蠻牛接連都打了空,性子一起來,對著王稷便如聯珠般打了十多拳,眾人只听得拳聲呼呼,蠻牛嘴里連聲呼喝,看見他連連向王稷胸月復間打去,不禁蘀王稷捏了把汗。王稷見蠻牛只顧出拳,全然不顧防守,下盤十分虛浮。他只彎腰低頭躲過他的拳頭,再輕輕巧巧伸出腿一勾,便將蠻牛勾了個倒栽蔥。
蠻牛猝不及防,砰的一聲倒地,摔得兩眼冒火,他虎吼一聲,腰板一伸便要站起。可不知王稷怎地又伸腳一勾,蠻牛便 的一聲,又仰天栽倒。這連著兩次後仰摔,饒是蠻牛這個壯漢,可也爬不起來了。眾人見王稷瘦削,一副病態,沒料到他竟然能打倒力大驚人的蠻牛,都吃了一驚。
到了這個地步,賀老七,陳老五都知道,這王稷決不是一般的莊稼漢子,必定有些來歷,但是敵是友,卻也不能知道。陳老五對賀老七施了個眼色,賀老七點點頭,帶著王稷就離開了。這邊陳老五卻散了隊伍,徑直去找到陳師爺和竇老大稟告此事。
竇老大跟陳師爺正在聚義廳商議結盟之事,听了匯報後,不由得問陳師爺有何主意。陳師爺答道︰「現下王稷露了這一手,那就說明他會武功,決不是普通的農夫。但他到底有何意圖,還得咱們問清楚才知道的。」
陳老五問道︰「二哥,如果這小子存心要瞞著咱們,直接問可是問不出來的。」
陳師爺答道︰「這個自然,我自有妙計。你回去跟老七轉告一下,說這幾天好好看著王稷。咱們就按我說的來試探試探,看看他究竟是何來歷。」他說罷,招手讓陳老五俯身過來,三個人密議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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