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滿室的尷尬氣氛,許半青撓了撓頭,然她自己也沒想出個章法來,哪里能說些什麼來緩解氣氛,只得干咳一聲,看著時間差不多,去上早朝了。
白炎錫自然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卻是直到下了早朝依舊冷著一張臉一言不發。
雖是秋老虎正盛,許半青依舊覺得身上有些發冷。瞥了眼白炎錫,想說些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回了上書房,才一坐穩,就听到林菜低聲道︰「白侍衛,有人找您
能當著許半青的面把白炎錫叫走的,只有龍衛那邊的消息。許半青心里就是一動。龍衛作為她的私衛,雖然平日里不大見到,大體的動向卻是一直在她掌握之中的。這個時候,除了西北那邊的消息,也沒什麼大的動向值得急匆匆到上書房來找白炎錫。
白炎錫點了點頭,朝著許半青行了個禮,便出了上書房。
許半青手中雖拿著奏折,哪里有心情看下去,不過裝個樣子罷了,耳朵卻豎起來听著外面動靜,只隱隱約約听到「薛褚林」「朱立升」等名字。心里就有些奇怪,薛褚林去西北,是去查劉依純的事。上次打探到余湘婷是朱立升的人,就純屬意外了,怎的這次又和朱立升扯上了關系?隨著疑惑而來的不安便悄悄蔓延開來,總覺得自己似乎是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應該發覺,卻沒有發覺。
好不容易等到白炎錫回來,許半青立即去看白炎錫的臉色。然白炎錫只是淡淡的,也看不出什麼來。就急不可耐的問道︰「怎麼了?可是褚林那邊有消息傳來?」
這還是早上之後二人第一次對話。
白炎錫的眼中閃過一些復雜的情緒。微閉了閉眼,似乎是斟酌了一下詞句,最後吸了口氣,帶著一種哀憫的語氣。說道︰「褚林遞來消息,劉依純當年,應該是被朱家的人所救
被朱家的人所救。
被朱家的人所救……
被朱家的人所救!
這句話一直在許半青心里過了三遍,才好似終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朱立升!
許半青腦中好似有一個大錘在不住的敲打,眼前一陣發黑。
白炎錫站在原地,並未有任何動作,只安安靜靜的看著她面上閃過的悲慟,哀傷,悔恨。等等復雜的情緒。
許半青死死的撐住桌角,指甲幾乎嵌到桌案里面,才勉力站在原地沒有摔倒,等到眼前重現了光明,求證一般的望向白炎錫︰「是朱立升嗎?」聲音里帶著一些哀求,好似在求一個她明知道不可能的答案。
朱家的人,即便不是朱立升,也是為他所授意。
許半青好似分裂成了兩個人,一邊覺得那不可能,一邊又不得不承認。劉依純的事,凡箏那些不堪的經歷,只要跟朱家扯上一絲一毫的關系,便免不了朱立升的影子。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一直以來,難道他做的還不夠多嗎?
謀逆也好,挑撥太子也好,重傷三皇子也好,許半青都可以認為他是為了朱兆松,為了他的家族。可是劉依純與朱家有什麼仇怨?她自己又有什麼對不起朱家?他自己也身為男子。也曾是天之驕子。為何就能下得了這種手?將劉依純一個如玉的公子丟到那種境地去,由得他受那種凌辱?
想到凡箏背上交錯的鞭痕。許半青閉了閉眼。即便是二人歡好之時,她也不敢真的認真去看那些傷痕。她也曾受過鞭傷,知道那種傷有多痛。凡箏背上的上,多過她當日的幾倍,如何能受得下去?更別提凡箏的樣貌,在南風盛行的大淮,又是個身份低賤的戲子……
雖是閉著眼,滾燙的淚水依舊順著睫毛落了出來。
白炎錫看著許半青一副哀痛欲絕的樣子,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說些什麼才好。這是許半青與朱立升之間的事,也可以說是許半青與凡箏之間的事,卻不是他可以插手的。
不是不能,而是不願。
他也可以趁著現在貶低一番朱立升,或者說一些無關痛癢的安慰。甚至可以趁機安慰許半青,叫她對自己更為親近一些。可是他做不出來。甚至他還想著,這回的事查出來,許半青想必要為難一番了。凡箏與朱立升,只能留其一。朱立升必然是不能留的,可是凡箏呢?
至少,也少了一個人。
白炎錫心里想著。上前兩步,默默遞了塊帕子給許半青。
許半青接過帕子擦了擦淚水,吸了吸鼻子,問道︰「我們去看看凡箏吧?」
想到凡箏所經歷過的事情,白炎錫默然的點點頭。
回了存玉堂,凡箏吃了藥正睡著。白皙的面龐上浮著一層薄汗,雙手死死捏著被角,順著手指看去,緊握在掌心中的被子也已經被汗打透。剔透的杏眸也緊閉著,睫毛不住顫抖,似乎夢到了什麼。
「可是魘住了?」許半青見狀忙上前推醒凡箏。
凡箏迅速的睜開眼,眼神中閃過一些夾雜著慌亂的茫然,這才聚焦在許半青臉上︰「皇上……」輕喚聲中,帶著急促的喘息。
「沒事了許半青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忙扭過頭去,不想叫凡箏看見。那些事,如果他不說,她也不能問。問了,不過是在瘡疤上再戳上一刀罷了。
這種心情許半青是有過的。
當年失了孩子,又得知朱立升的死訊,那段時間她完全不能提到朱立升的名字,也不敢去想那些事情。只能把那些愛恨糾葛死死的壓在心底,不去提也不去想,才能假作那些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自己還是好端端的,和當初一樣。否則的話,每提及一次,每想起一次,都好像在心上重重的再戳一刀一般。
有些傷疤只是表面好了,卻不能去細細查看。如若解開瘡疤,卻必然會看到模糊的血肉,必然會再一次的流血再一次的刺痛。
白炎錫輕輕拍了拍許半青的肩膀,第一次真誠的看向凡箏︰「看你,不過是做了噩夢,沒得叫皇上憂心。醒了就沒事了竟然朝著凡箏笑了一笑︰「這里可是皇宮,有皇上坐鎮,又有什麼妖魔鬼怪能傷到你?」
許半青有些錯愕的望向白炎錫,以他今早的表現,實在看不出像是能說出這種話的人。更何況向來板著臉的他,竟然對凡箏笑了,實在是難得。
隔著淚水與白炎錫相望,卻清楚的看見白炎錫眼中未曾說出口的嘆息。
是了,任何一個男子,想必也無法接受像凡箏一樣的折辱。何況白炎錫也是親眼見過劉依純當日的意氣風發。
那些未語的情緒,是叫做同情嗎?
凡箏粗粗的喘了幾口氣,扶著床沿坐起身來,對著白炎錫拱了拱手︰「多謝白侍衛掛記。凡箏沒事,不過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你夢到了什麼?」白炎錫問道。
許半青忙對著他眨了眨眼。
「你夢到了什麼?」白炎錫又重復了一遍,好像完全沒有接受到許半青的暗示。
許半青皺起了眉,眼淚不知何時停住了,澀著嗓子道︰「白侍衛,你不是還有事要去石榴胡同?」當日薛褚林與楊氏雙管齊下去查凡箏的事,如今薛褚林遠在西北都有了消息傳回來,楊氏那里想必也是有所收獲。只是不見楊氏回報,許半青倒有些擔心。當然,主要也是為了支開白炎錫,免得他在這里毫無眼色的追問凡箏這種問題。
不曾想凡箏卻拍了拍許半青搭在床邊的手︰「不妨事的。皇上不必為凡箏憂心。凡箏只是夢到從前的一些往事,有些感慨罷了
只是有些感慨嗎?
望著凡箏毫無血色的面頰,一張臉上除了嘴唇還是紅的,完全看不出活人的氣息。
正想著,就听到凡箏說道︰「那時候我才醒過來,有一個公子照顧著我。我發現我完全想不起從前的事了,姓誰名誰,家住哪里,統統都不知道。那個公子便將我送到一個戲班,說是班主救了我,他只是收了班主的銀子照料我
頓了頓,凡箏咬了咬唇,似乎是下定決心一般,不顧許半青欲言又止的表情,繼續往下說道︰「我見了班主,很是感激。在大漠里,遇到沙暴,原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能得班主相救,還請了人悉心照料我……我反正無處可去,便自願留在戲班里幫手,也算是報答班主的救命之恩。戲班的生存很艱難,有一次,好不容易得了個機會,能到一個大戶人家家里賀壽,班主很高興。大家也很高興,因為我們已經沒多少銀子了。沒想到那個富戶卻是看中了我……我不依,他就捉了班主來要挾……」
余下的話,許半青已經不忍再听下去。想來後面也不過是類似事情的重復罷了。轉過頭去,發現白炎錫不知何時已經悄悄離開,不知是給許半青和凡箏留下說話的空間,還是真的有什麼事要去辦了。
整個下午,許半青就在房中,听著凡箏講這一年多來發生過的事情。
ps︰
差點趕不及,背疼的要死。公司搬新家,新裝修的辦公室,上了幾天班臉上就開始發癢……不過請大家放心,快放假了,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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