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那兩枝夾竹桃從西鳶蘿的籃子里被取出來,齊懷淵瞬間眉頭一擰,瞳仁未縮,隱約間閃過一絲怒氣。
西鳶蘿望著那抹艷麗的桃紅色莫名所以,呆愣了半響。那兩枝夾竹桃她明明扔掉了,怎麼會又出現在她的籃子里?難道,是安惠伶?除卻她,實在想不出還能有誰。在花房里故意暗示她用夾竹桃讓白翠濃流產,想借機陷害林夫人,她沒有如她願扔了夾竹桃,她竟然又悄悄撿回來放回她籃子里,這人真是有夠可惡跟討厭的。心思如此歹毒,枉費了外婆對她一片苦心愛護跟教導。
收到西鳶蘿慍怒跟厭惡的目光,安惠伶有些莫名,亦有些惱意,但是目光觸及那抹鮮艷的桃紅,到底是含著幾分羞愧低下了頭。
場面頓時變得尷尬,西鳶蘿滿面通紅,咬著唇,又羞又惱又委屈。雖然那夾竹桃不是自己拿的,但是當著所有人的面從她的籃子里拿出來,她是百口莫辯。再者,若是其他花卉也就罷了,偏偏就是這夾竹桃。旁人或許不知這夾竹桃的用處,但是西鳶蘿是知道了的。這就會產生一種心理作用,好像這夾竹桃就是那做壞事的證據,而現在,證據被人發現了,所有的人誤以為自己起了壞心眼,連帶著感覺旁人看她的目光都似乎是起了異樣。
越是怕人誤會,心里越是慌張,西鳶蘿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
這個時候,林夫人走了過來,瞧了一眼佣人手中的夾竹桃,趕緊笑著化解尷尬︰「沒事沒事,不過兩枝夾竹桃而已,西小姐喜歡就拿著賞玩。」在她看來,西鳶蘿是無視禁令偷偷剪了花房的花,現在被人發現了,所以羞愧。
其實在很多人看來也是這樣的。現在林夫人都這樣說了,也就沒人去在意了。
「不過西小姐可得小心著些,千萬別誤食,這花有毒的。」臨走前林夫人又小心交代了一句。她是怕西鳶蘿出事,好意交代。但說者無意,听著有心,西鳶蘿已經有了旁人都誤會了她要去做壞事的心理暗示,現在林夫人又這麼一說倒像是在故意揭破她,反而令誤會加深一樣。霎時臉色變得慘白,心中七上八下,轉頭去看齊懷淵,卻見他擰著眉頭一臉憂思的樣子,頓時心中更慌,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低聲辯解︰「懷淵,不是我拿的,真的不是我拿的。」
齊懷淵回過神來,抬眸看向西鳶蘿,見到她臉上的淚水,頓時心疼,伸手抹去她臉頰上的淚痕,輕聲道︰「我知道不是你拿的。乖,別哭。」說話間,他眼角微轉,瞥了一眼安坐在斜對面的俞靜嫻。
「我有點事情先走開一下,你乖乖待在這里,哪兒也別去,知道麼?」齊懷淵附在她耳邊低聲跟她說道。
雖然心中很不安定,但西鳶蘿還是乖乖點了頭。
齊懷淵站起身,轉身之際忽然瞥見桌上那兩枝艷麗的夾竹桃,又俯□來對她叮囑︰「不要去踫那花兒。」
直到西鳶蘿點頭確定之後,他這才放心的轉身離去。經過林恆身邊的時候,輕拍了兩下他的肩膀,林恆會意,起身跟了出去。
齊懷淵走後,西鳶蘿獨自坐在那里,思來想去,腦子里始終繞不開這事兒。越想心中越發氣悶。這安惠伶是在把自己當傻子一樣耍著玩麼?以前看在外婆的份上多禮敬她幾分,她是不是真當認為自己什麼都不懂?還是她認為有外婆護著,自己就不敢拿她怎麼樣了?
安惠伶亦是獨自坐在那里喝茶。一道帶著寒意的目光始終緊緊盯著她,她低著頭都能感覺到。抬起頭,看了一眼對面,見西鳶蘿稚女敕的臉上滿是憤怒,心中不免無奈,亦有些後悔。錯開她的視線,她起身往洗手間走去。
西鳶蘿見此,抓過桌上的兩枝夾竹桃,起身跟了上去。
「安惠伶」
狹長的走廊上只有兩人,西鳶蘿就在後面大叫了一聲。
安惠伶定住,轉過身來,臉上掛著淡然地笑容,親和地問︰「鳶蘿,你這是怎麼了?」
見她明知故問,西鳶蘿心中怒氣更盛,伸手將那兩枝夾竹桃遞到她眼前,質問︰「安惠伶,我倒要問問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一抹艷麗的桃紅色瞬間在她眼前放大,障住了她的視線,那顏色,艷麗奪目,刺的人眼球發痛。
她後退了一步,避開那抹艷麗的刺激,抬眸看向西鳶蘿,冷笑一聲,說道︰「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跑來問我。」
見她承認了,西鳶蘿垂下手,也冷笑了一聲,「我從來不知道,你竟是如此卑劣歹毒。」
西鳶蘿說的最後四個字刺痛了安惠伶,身子微微顫了顫,「我卑劣歹毒?」她臉色慘白,嘲諷的笑了起來,「是,我是卑劣歹毒。那又怎麼樣?我有什麼辦法?你西鳶蘿有那麼多人寵著護著,理所當然的可以高貴善良,可是我呢?我什麼都沒有,我只能是自己保護自己。我絕不容忍任何人羞辱我。」
看著她痛苦顫動的樣子,西鳶蘿眸中的冷意略有所緩,但心中到底沒了對她的同情。
「安惠伶,我不管你耍什麼樣的心機手段來保護自己。但是我警告你,你最好別把歪心思動到我的身上來。」
話一說完,她猛得將手中的兩枝夾竹桃扔進邊上的垃圾筒,然後決然地轉身離去。
安惠伶知道,她們之間原本就不多的情誼,在此刻,沒了。單薄的身子無力的退了兩步,倚靠在牆壁上,對面波浪形的鏡子里印出了她慘白的側臉,望著西鳶蘿離去的方向,眸光寂然含恨。西鳶蘿,既然你如此善良不願害人,又何必將那兩枝夾竹桃帶回來?現在又跑來質問我,不覺可笑麼?動你的歪心思?呵,她哪兒敢啊。其實她心里早就後悔了,後悔將夾竹桃的用處告訴她,若是因此害了西鳶蘿,那連家,還容得下她麼?
回到大廳的時候,齊懷淵已經回來了,正到處找她,一見到她,頓時松了口氣,然後指責她︰「你去哪兒了?不是讓你別亂跑的嗎?」
西鳶蘿沒應他,悶悶地坐到位置上。安惠伶的事情令她有些難過。心中很是矛盾,不知道究竟是該討厭她,還是該同情她。其實她說的也沒錯,一介孤女,從小寄人籬下,唯有步步為營,自我保護。但是不論如何,都不該起害人的心思。更何況,她和她到底還是有幾分姐妹情誼的,她怎可如此算計自己?這令她十分難以接受。
「鳶蘿,你怎麼了?」見她低著頭,一臉郁悶迷茫的樣子,齊懷淵坐到她身邊,俯身問她。
「沒什麼。」西鳶蘿悶悶地回答。
齊懷淵輕笑,「那怎麼一臉不高心的樣子?」
西鳶蘿的聲音依舊悶悶地,無心散漫地隨聲附和︰「沒有啊。」
見她不願說,齊懷淵也不多問,只是模模她的頭,無聲安慰。然後他忽然發現桌上的那兩枝夾竹桃不見了,心中突了一下,立即問道︰「那兩枝夾竹桃呢?」
西鳶蘿似乎終于回過魂來,轉頭看了他一眼,回答︰「扔了。」
齊懷淵松了口氣,低喃了一句︰「扔了就好。」然後輕攬過她的肩膀,也不管現場還有許多人,就逗弄她起她來,想讓她開心。
白翠濃輕啜了一口林夫人特意為她準備的酸梅湯,眼神瞥向左前方的西鳶蘿,見齊懷淵正旁若無人地逗哄著她,忍不住投以一記白眼,對身邊林夫人道︰「這西鳶蘿任性乖張,真不知道齊懷淵喜歡她什麼。」
林夫人倒茶的手一頓,轉而笑著將一碟雲片糕推到白翠濃面前,顧左右而言他︰「來,吃這個。」
白翠濃卻是不看雲片糕,拍著林夫人的手說道︰「也都怪我們西家把她寵壞了,在家里無法無天欺負人也就罷了,來林家做客還采了你的花,實在是對不住。」
林夫人的手僵住,臉也僵了,半天才扯出一個勉強得宜的笑容,抽回手,說道︰「哪里,不就是兩枝花麼,若是西小姐喜歡,就是全都送了她又有何妨。」
這下換白翠濃臉色僵硬了。沒有從林夫人那里得到預想中的呼應,卻換來她對西鳶蘿的奉承,心中很是不愉,生硬地笑了笑,轉身抬手端起酸梅湯輕抿。那姿態優雅高貴地簡直目中無人。
林夫人低頭倒茶,亦有些不悅。這白翠濃是一點都沒變,旁人多禮敬她幾分,她便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尾巴翹上了天去。這西鳶蘿也是她隨意可以編排的?從進門到現在,大公子就一直黏在她的身邊,吃什麼喝什麼都親自伺候著,那眼里的寵愛跟憐惜,任誰都看得出來。林家跟齊家向來交好,她兒子又跟大公子是死黨,這白翠濃居然不知好歹,在她面前說西鳶蘿的壞話,若是讓有心人听去,傳到大公子的耳里,誤會是她在說西鳶蘿的不是,這可如何是好?再說了,這西鳶蘿要真是無法無天欺負人的主兒,還能容忍你們母女在西家待到今日?她還當自己對西鳶蘿干的那些壞事都捂在被窩里,誰都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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