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白翠濃是個不宜結交的,林夫人心里明白。這次若不是為了對付安惠伶,讓她知難而退,她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思忖間,她眼角微揚,突然瞥到安惠伶失魂落魄地走回到座位上,頓時嘴角輕撇,劃過一抹冷嘲的弧度。轉身又招呼起了白翠濃母女。
「如今我們幾個老同學里頭,也就佩芝你富貴雙全,兒子又成器,真是讓人羨慕。」聊天的時候,白翠濃忽然酸溜溜地說了這麼一句。
佩芝,是林夫人的名字,她娘家姓徐。
徐佩芝淡淡一笑,「哪里。若論富貴,這上京城里誰還比得上西家?而你可是西夫人。」
白翠濃向來最喜人奉承她,更何況是像徐佩芝這樣有身份地位的人,因此越發得意洋洋飄飄然起來。但當目光觸及不遠處的西鳶蘿時,神情不禁黯然,含恨向徐佩芝抱怨︰「什麼西夫人,不過就是名頭听著好听罷了。你是不知道我在西家遭的那些個罪。」
徐佩芝知道她又要開始編排西鳶蘿的不是,頓時心中厭煩,只是臉上不好發作,端著機械似的笑容,垂眸飲茶,斂去眸中的輕視與不耐。
「不過——好在我也快熬出頭了。」白翠濃撫模著自己微凸的月復部,斜著眼楮瞧了一眼西鳶蘿,轉而對徐佩芝說道。
徐佩芝仍舊只是笑笑,並不言語。心中卻暗自月復誹,就算讓你生了兒子又怎麼樣?將來你兒子還不得要依仗西鳶蘿?
又閑聊了幾句,沒一會兒,廚房那邊的薔薇糕做好了。五六個佣人端上來,熱氣騰騰,香氣撲鼻。
為首的佣人先將薔薇糕端到了首席位上,白恩秀看著色澤鮮亮,清香撲鼻的薔薇糕忍不住食指大動,佣人剛到跟前,她手就伸了出去。可徐佩芝卻說了一句︰「先端過去大公子和西小姐那邊。」白恩秀的手訕訕地舉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頓時惱羞成怒。
白翠濃的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笑容輕斂,面色不悅,覺得徐佩芝慢待了她們母女。
徐佩芝神色寡淡,懶怠再去理會。她差不多已經忍耐到極限了。
白恩秀心中惱怒林夫人優待西鳶蘿,又見佣人只分派給了自己一小碟薔薇糕,而西鳶蘿面前卻又兩碟,頓時勾起怒火,站起身,一股腦兒從佣人手中的托盤里抓過兩碟薔薇糕放在自己面前。
那佣人愣了一下,隨即面色為難地看向徐佩芝,「夫人,這……」
因為人多,廚房根本來不及做,緊趕慢趕地先做好了一輪,是按人數算計好的,每人一小碟。而現在白恩秀多拿了兩碟,就等于有兩個人要落空,在座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大家小姐,落了誰,那都是不好。
佣人怔愣地看著徐佩芝,而徐佩芝亦是懵懵地,在她的人生經驗當中,還從未踫到過如此沒有家教的女孩子,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該如何應對。
白翠濃坐在邊上也不阻止,只是裝模作樣地輕責了一句︰「恩秀,你怎麼可以這樣呢。」
白恩秀嘟了嘟嘴,有些不滿地看了一眼林夫人,說道︰「怎麼不可以這樣?憑什麼西鳶蘿可以有兩碟,我就不可以多拿兩份兒?還是林夫人覺著我比不上西鳶蘿,小瞧我呢。」
徐佩芝實在不知道原來這白恩秀非但沒有家教,還如此牙尖嘴利,尖酸刻薄,一時被氣得不輕,但又不好當眾和一個小輩言語計較,失了氣度。而西鳶蘿面前也確實有兩碟薔薇糕,她也鬧不清是怎麼回事,白白讓白恩秀佔了理去。
正氣惱間,剛剛去西鳶蘿那邊分派薔薇糕的佣人走了過來,她是林家的管家,在林家幾十年了,有些資格。她听了白恩秀的這番話,眼神泛著冷氣,臉上卻堆出笑容,故意拔高了嗓音說道︰「喲,白小姐這是什麼話呢,我們夫人向來最疼惜晚輩,待誰都是一樣親和,從來沒有偏心瞧得上哪個,又瞧不上哪個的道理。這西小姐的兩碟薔薇糕呀,其中一碟是大公子的。白小姐若是羨慕,就趕緊也去找一個知疼著熱的來。」
林管家一番話,那是說得夾槍帶棒,明嘲暗諷,惹得眾人紛紛側目,暗地里竊笑不已。
白恩秀氣得臉色發青,恨不得將面前的糕點都甩到那老女人滿是褶子的臉上去。
白翠濃板著臉盯著林管家,半響,對徐佩芝不咸不淡了一句︰「你們家佣人倒是伶牙俐齒。」
徐佩芝眉梢眼底盡是笑意,但礙于主人的身份,還是裝著樣子輕斥了一聲林管家,「就你多嘴。快下去吧。」
然後對那個猶愣在當地的佣人說道︰「白小姐喜歡吃就讓她多吃點,讓幾位少爺等下一輪好了。」
那佣人這才答應著去了,臨走時斜睨了一眼白恩秀,嘴里咕噥了一句︰拖油瓶。聲音不大,但是白翠濃和白恩秀都听到了,霎時臉色鐵青。
徐佩芝也听到了,卻低頭飲茶,故作不知。這些都是她們自取其辱,怨不得誰。
西鳶蘿托著下巴看了場好戲。將原本屬于齊懷淵的那碟薔薇糕推到他面前,說︰「我們害林夫人受氣了。」
「林夫人沒那麼容易受氣。」齊懷淵笑笑,拉過薔薇糕,拿起刀子切下一小塊,用刀叉叉了喂到她嘴邊。
西鳶蘿張嘴吃過。
「好吃麼?」齊懷淵問她。
西鳶蘿點頭,「好吃。」
「那再吃一塊。」說完齊懷淵又切了一塊兒喂過來。
這次西鳶蘿卻沒有張嘴吃過,而是笑眯眯地看了看薔薇糕,將視線移到齊懷淵的臉上,然後拿過刀叉,將薔薇糕喂給他,「你吃。」
齊懷淵張嘴吃過,嘴角露出一抹輕輕淺淺地笑容,狹長清亮的鳳眸中盡是星星點點地柔情,襯得他原本剛俊冷毅的一張臉溫柔似水。
白恩秀坐著位置,正好將兩人幸福甜蜜的表情點點滴滴盡收眼里,嫉妒就像一把瘋狂的怒火,迅速在她的身體里頭流竄蔓延,幾乎不曾將她燒成灰燼。雙眼怒瞪著西鳶蘿,她抓起桌上的刀叉,用力地叉起整塊薔薇糕,恨恨地咬了一口。
俞靜嫻的位置在安惠伶邊上,從她的視角看過去,卻只能看見齊懷淵臉上溫柔的笑意,以及那雙迷醉人心的鳳眸中濃濃地愛憐。那是她從未見過的,哪怕一星一點,她跟了他七年都從未得到過的愛與疼惜。心仿佛被利器狠狠剜去了一塊,疼得她無以復加,嫉妒,不甘,惱恨,種種復雜的心緒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西文暉切了一塊薔薇糕遞到她面前,說︰「靜嫻,吃一點吧。今天都沒吃什麼東西。」
俞靜嫻看了一眼淡紅色的薔薇糕,清潤之中透著一抹鮮亮的色澤,轉過臉淡聲回答︰「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西文暉眼中閃過一抹黯然,失落地收回手,嘆了口氣,緩緩地將薔薇糕塞進嘴里。
然而在最後一刻,俞靜嫻又突然抬手奪去了他的薔薇糕,「你也別吃了。」
西文暉不明所以,「為什麼?」
「因為……」俞靜嫻說不出為什麼,一時語塞,又見安惠伶正望著他們,只得壓低了聲音命令西文暉︰「讓你別吃就別吃。」
「哦」西文暉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聲如蚊吶,活像個受氣的小媳婦。
安惠伶怔怔地望著他們倆,心中疑惑俞靜嫻為什麼不吃薔薇糕,也不讓西文暉吃?隱約間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不對在哪里。那種感覺就像是漫天浮絲中的一粒灰燼,看不見,模不著,但心中卻因此有著確確實實地恐慌。一下一下撥弄著碟子里的淡粉色的薔薇糕,腦海里始終回繞著俞靜嫻臉上的神情。忽然,她似乎是抓住了什麼,對,就是俞靜嫻的神情。她剛剛的目光反復地在白翠濃和西鳶蘿之間回旋,那臉上的表情,嫉妒之中夾帶著濃濃地恨意,但是嘴角不經意地露出一絲嘲弄地笑意,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還是被安惠伶給捕捉到了,那笑意,分明就帶著幸災樂禍的味道。她有什麼好幸災樂禍的?難不成待會會發生什麼對西鳶蘿不利的事情?安惠伶心中猛的一驚,突然想到了一件至關重要的東西。夾竹桃,那兩枝被西鳶蘿扔到垃圾筒里的夾竹桃。
趁著眾人喧鬧,安惠伶不動聲色地站起了身,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轉過彎,狹長的走廊上幽寂沉靜,與大廳里仿佛是兩個世界一般。她加快腳步奔了過去,打開垃圾筒,只一眼,心便沉了谷底。里頭空空如也,哪里還有什麼夾竹桃。
快步回到大廳,安惠伶第一件事便是去看白翠濃,卻見她正將最後一口薔薇糕塞進嘴里,頓時心都涼了半截。
知曉事情已無法挽回,安惠伶縱然心中忐忑,卻也只好強作鎮定坐回原位。誰也不看誰也不瞧,低頭喝茶,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然而就在此時上面忽然傳來一聲嬌呼︰「哎呀,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啊。」
安惠伶唬了一跳,「 當」一聲,將手中的杯子跌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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