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甜的血香帶來最深邃的絕望,寧海澄倒在地上,只覺得全身一片冰涼,好累,真的好累——好像此前的人生都只是一場不堪回首的夢,結果只有灰飛煙滅。他微微眯眼,一雙火紅色的高跟鞋出現在他眼前,而後鞋子的主人抓住他的後衣領,二話不說把他給拖走了。
手掌離開地面,帶起了那枚黑色的發卡。刀鋒再度刮過骨肉,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寧海澄最後一次竭盡全力的朝寧夭看去,卻見那人離去的身影一如既往的決絕而強大。
「呵。」他最後輕輕那麼一笑,眼前終于變得朦朧時,緊緊的,攥住了手里的那枚發卡。
然而他終究沒有看到寧夭有些輕微顫抖的手指,微微蜷曲著收入掌心。這個世界上終究沒有一個人是強大到毫無破綻的,就像光與影、明與暗從來都無法分割了,真正強大的人,不會為自己的害怕而自卑,也不會因為自己的強大而自滿,也許會一路蹣跚,一路艱辛,但決不回頭。而寧海澄,最終也還是沒能明白這一點。
他也終究還是缺了點運氣。而這點遇人的運氣,寧夭恰恰不缺。他還沒走到門口,約定的十分鐘時間已到,楚朔推開門,一臉寒霜的站在門口,看見寧夭略有些蒼白的臉色,更是抿著薄唇,眉頭微皺。
他對寧夭伸出手,于是寧夭伸出自己的手,冰涼與冰涼的相遇,負負得正也許就會摩擦出溫暖。而後他看著楚朔的冰山臉,忍不住調笑道︰「楚少將那麼擔心我?」
楚朔臉上的冷意卻不減,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拂過寧夭的臉,嗯,也是冷的。隨即,楚朔扣住寧夭的手腕,「走,回家。」
寧夭被楚朔拉著走了,直覺楚朔冷得有些過頭,左思右想沒想出什麼所以然來,卻也識相的沒有再挑撥。只有蹲在牆角一邊打游戲一邊假裝自己是顆蘑菇的小西瓜,拍拍站起來,心思通透的嘟噥著,「頭兒又在作死了,少將站在外面黑著臉擔心了十分鐘,結果見人臉色蒼白的出來……關鍵還管不住自己的嘴……嘖嘖……我還是去看看女王陛下那邊怎麼樣了吧……」
再說寧夭和楚朔,一行人出了軍情處,正準備上車回家時,寧夭卻眼尖的瞥見路邊長椅上坐著個人——高馬尾,齊劉海,瓜子臉,一身清冷的氣質,不是寧梧桐是誰。
她回來了?
也對,寧海澄出了這麼大的事,她不可能不回來。寧夭想了想,回頭跟楚朔打一聲招呼,走了過去。說實話,其實寧梧桐在這一系列的事情里是最尷尬的,原本該嫁給楚朔的是她,然後現在被抓的,是她的哥哥。而與這兩件事都有關的,偏偏都是寧夭。
寧梧桐也早就看見寧夭了,站起來,朝他點點頭,臉上沒有什麼憤恨的表情,但卻能明顯的讓人感覺到距離。
「你們準備什麼時候給我哥行刑?」她問。
寧夭回答︰「說不準。」
「那我等著,請最後把他的骨灰還給我。」
「你不恨我?」寧夭不禁詫異,忽然覺得這樣的寧梧桐有些陌生。
「如果不是我的婚事出了問題,恐怕他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所以,我也沒那個資格去指責別人。況且,無論我怎麼求情,無論是你還是少將,都不會手軟,不是嗎。」寧梧桐冷靜的說著,看到那邊跟下屬說完話走過來的楚朔,又說道︰「我現在已經月兌了軍籍,以後恐怕不會再回來了。」
「那你想去做什麼?」
「找人。」
找人?寧夭忽然想起寧梧桐給楚朔戴綠帽子的那個傳聞,寧梧桐難道是要去找那個男人?
寧夭思索著,看著寧梧桐那冷靜的有些過分的表情,忽然,發現了什麼,心里一驚。眼前的寧梧桐,跟多年前的他何其相似,眼里的那份死志堅定如鐵,好像這一去,就是永別——明知死亡是自己唯一的歸宿,然而卻還是如同飛蛾撲火般的決絕。
寧夭寧願她恨他,也不願意寧梧桐變成現在這樣子。可是他還想再說什麼時,楚朔卻過來把他拉住了,朝寧梧桐點了點頭,便放她走了。
「讓她去吧,這是她自己的決定。」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她要去找誰?」寧夭不由問。
楚朔微微沉吟,一邊牽著寧夭往飛行車里走,一邊說出了一個名字,「狐狼。」
「竟然是他……」寧夭驚愕,狐狼可以說是寧夭的同行,很神秘莫測的一個男人,在他們這個行當里很有名氣。只是沒想到,寧梧桐遇到的竟然是他。連寧夭都沒有抓到過的人,寧梧桐要去找,談何容易。
他不由朝寧梧桐離開的方向看去,繁華的街道上,兩邊的霓虹燈兀自閃耀著,來來往往的人都掛著笑顏,卻再也不見那個清冷孤傲的背影。
身後,傳來楚朔的聲音,寧夭微微回神,心里暗自嘆了一口氣,搖搖頭,不再多想。
然而就在他們離開之後,距離他們原來站立地方不遠的一個小巷子里,一個頭發微卷的男人啪嗒一聲點燃了打火機,手中煙頭亮起,輕輕吸一口,吐出繚繞的煙霧。這是一個大約三十歲的男人,正有著最成熟的風韻,一雙桃花眼蘊含著滄桑,被煙霧燻得有些迷離。
沒多久,一根煙吸盡,煙頭被扔在地上,火星明滅不定。
遠去的飛行車上,寧夭有些累了,被楚朔圈在懷里休息。楚朔的表情還是很冷,寧夭不去拂他虎須,但也不討好,兩人就這麼冷著。結果沒多久,寧夭忽然瞥見外面一閃而過的甜品店,眼楮都直了——顯然,甜品店對他的吸引力遠大的楚少將。
楚少將感受到懷中人忽變的情緒,看到他清瘦的下巴,終于抵不過心里的寵溺,讓司機停了車。原本楚朔想派個人下去買就好了,結果車一停,寧夭就徑自開門下車,連帶著楚朔也跟著一起下了車。
兩人的手從剛才開始就牽在一起沒放開過,主要是楚朔一直沒放。但這時,如果從旁人的目光來看,就像是寧夭拉著楚朔往甜品店里走一樣。而這兩人又太過顯眼,旁邊護衛的士兵更顯眼,往門口一站,路人的目光嘩啦啦的就都匯集了過來。
這家甜品店正是寧夭最喜歡的荷芝齋,風味獨特,口碑很好,所以即使到了晚上,甜品店里坐著吃甜品的人還是很多,大約十幾個人,坐滿了大半的桌子。
可寧夭心無旁騖的往櫃台走,哪里顧得上這幫被他們驚到了的客人。楚朔也沒有要清場的意思,只是讓士兵在外守著,客人該來來,該走走。
「想吃什麼?」楚朔看著那琳瑯滿目的甜品,偏頭問。
寧夭的眼角亮亮的,熟門熟路的一個個甜品指過去,「我要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可是話音落下,遲遲沒有回復。楚朔抬頭一看,才發現營業員已經呆滯的快變成石頭了,而寧夭,此刻還眼巴巴的看著櫃台里的其他甜品。
楚朔只得無奈開口道︰「小姐,麻煩你按照他剛剛說的來一份。」
听到楚朔的聲音,營業員這才恍然回神,鬧了個大紅臉。可來不及懊惱,又驚覺這兩人是何方神聖,那臉就比剛剛更紅了,說話都不流利了。最後店長一拍腦袋趕緊回神,平定一下緊張的心緒,沖上來把營業員拉走,自己親自披掛上陣。
「真不好意思少將,那個我們真的是太緊張了,請問是在這里吃還是帶走?」店長努力的經營措辭,而後又想起什麼立馬補充道︰「剛剛夫人點的一份甜點是剛出爐才好吃呢,當然冷了再熱也是可以的。」
冷了再熱就沒有原來的風味了,怎麼可以容忍呢!寧夭的注意力瞬間轉回來,大腦自動忽略了‘夫人’這個詞匯,而後一錘定音,「我要在這兒吃。」
「好的,請稍等,我們馬上就好,馬上就好!」店長趕緊風風火火的讓人回後廚準備,一臉的興奮和雀躍。然後楚朔也把寧夭拉離了櫃台,找了一處空位坐下。
可寧夭顯然不死心,眼楮還不時往那里瞟,目光堅定而深邃。楚朔不由看得笑了,按住他放在桌上的手,「大晚上的不準吃那麼多甜食,我明天再給你買。」
不要說得我好像是個吃貨一樣啊,楚少將。寧夭不滿的瞥他一眼,然後終于後知後覺的發現,周圍所有人都在看著他倆。有視線火辣辣射過來的,也有假裝不經意回眸看過來的,還有接著終端機屏幕反光偷窺的,一店的人,都是人才啊。
……
跟楚朔走在一起,警戒都降低了。
好吧,默默的把視線收回,寧夭這會兒終于恢復正常了。然後時而望一眼窗外,好吧,他已經看到最起碼有三個人,很淡定的在外面路過了無數次。
夏亞滿滿的都是圍觀的人才啊,寧夭不禁感嘆,這樣的人才不去做情報真是太可惜了。
不一會兒,寧夭點的甜點上來了。一共三份,都擺在他面前,而且量都超大,看著就覺得很滿足,吃起來就更滿足了。而楚朔就靜靜的坐在他旁邊,兩腿交疊著,微微後仰靠著椅背,目光落在寧夭身上,身上那經年養成的上位者的威壓也被中和,讓這一幕顯得寧靜而美好。
于是周圍的人更不敢出聲了,好像一出聲就會破壞什麼似的。但是嘴上不說,可以換別招啊!看看那一個個舞得像傳花蝴蝶一樣的手指,指不定在網上或跟朋友說的多眉飛色舞呢。
比如,有一個女生,在論壇上這樣發帖道︰
大晚上的在甜品店踫見楚少將陪同我們的少將夫人吃甜品,一本滿足啊!!!o(*////▽////*)q原地滿血復活!
于是下面滿滿的一排回復都是︰
在哪里?!!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