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寧夭站起身來,說道︰「寧伯,既然澄哥兒和寧流都說到這份上了,那就讓他們去查。在查出結果之前,我寧夭跟楚家一點關系都沒有。呵,要是楚家問起來,那麼責任就是他們兩個的。他們能說服楚家也罷,自己送上門代替梧桐去聯姻也罷,我還得感謝他們,寧家人也得感謝他們,把這麼重的膽子給一肩挑了過去。」
寧夭此話一出,寧海澄和寧流齊齊變色,就是寧遠山,也被寧夭這反將的一軍給將住了。寧流最小,最沉不住氣,當即就把求救的目光轉向寧海澄。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他又不傻,要是寧夭在這里把自己的責任撇的一干二淨,萬一楚家問他們要起人來,他們怎麼交代?不光給不了楚家交代,就是在寧家,也不會有人待見了。
寧海澄的目光卻是幾度閃爍,寧夭這推得一干二淨,如果寧海澄查出點什麼來,挽回了這段聯姻,那自然是他大勝;但如果他什麼都查不出來,到時候楚家又來要人……寧海澄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了,只是對寧流搖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這時,寧遠山開口了。他兩個佷子挑的事,身為長輩,身為族長,他必須得站出來。但是寧夭的性子一向軟硬不吃,他們理虧,更不可能張口就要寧夭原諒,張口就要讓他再為他們犧牲,「寧夭,這次的事情是族里欠考慮,跟楚家聯姻的事兒我會盡可能拖延,梧桐那邊我也會派人去查,你暫且放心。一有消息,我會立刻派人通知你。」
說著,寧遠山又轉向寧流和寧海澄,沉下臉來,「小流,回去找你爸爸自領懲罰,他知道該怎麼做。海澄,你這次擅自從軍隊回來,已經不對,明天你就立刻給我回去。梧桐的事情我會看著辦,你絕對不可以擅自調用軍部的力量介入調查,明白嗎?」
寧流看向寧海澄,寧海澄搖搖頭,兩人便都點頭應允。只是他們到底服不服,就不得而知了。
寧夭眼看著寧遠山無形之間便把那兩人的責任給卸到自己身上,也不說什麼。寧遠山這人對他一直不錯,拍板把軍情六處交給他的也是寧遠山,寧夭也不想讓他難堪。
「過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但是有些人如果想搞出什麼事來,就得有為此付出代價的準備。寧伯,我最近任務纏身,就不摻和這聯姻的事了,澄哥兒要是想摻和,那就讓他去。」說著,寧夭轉身告辭,只是走過寧海澄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眉梢微揚,「好好努力,我拭目以待啊,澄哥兒。還有那個十七歲還沒成年的小男孩,」寧夭回眸,「以後讓你放肆的場合就少了,趁毛還沒長齊,多扒拉著長輩的褲腳管撒幾次歡兒吧。」
寧海澄看著他那言笑晏晏的樣子,心里是說不出的恨,可是偏生還不能發作,只得一路看著他揚長而去。寧夭跨出門口的時候看到那個還站在門口不能動彈的士兵,搖搖頭,「你可真跟了個好主子。」
那士兵臉色幾度變幻,他剛剛站這兒這麼久,可沒見寧海澄特地跑出來救他。寧海澄的臉色更是陰沉的都快滴出水了,只是礙著寧遠山在,不能再降低自己給他的印象,生生給憋了下來。
寧夭一路走遠,而寧家的人听說寧夭回來了,都有意無意的往主廳這邊跑。這會兒看見寧夭出來,有的跟他笑著打了聲招呼,有的卻站得遠遠的,臉上帶著懷疑不知在跟旁邊的人說些什麼。
寧夭很會看人的表情猜心思,不用說,以他在寧家的風評,肯定有不少人跟寧海澄持一樣的態度。人就是這樣,當你對他好時,他理所當然;但當你哪怕搶走了他們一點點的利益,也會被人冷目。
嫁進楚家,多風光啊,可以擺月兌隱居的生活,可以剎那間躍居人上——自己想要的,便理所當然認為別人也想要。寧夭對此嗤笑,也走得越發從容。他沒有再為這些人作任何犧牲的義務,要不要嫁是他自己的事。
這樣想著,寧夭拿出終端機給祁連發了個信息︰幫我盯著寧海澄。
「寧哥!」忽然,一個清越的聲音從前頭響起,寧夭抬頭看去,就見寧小川被這個包從上山的石徑上走來,顯然是剛剛下課回家。
寧夭朝他點點頭,也沒有顯得很熱絡。寧小川模模頭,靦腆的笑了笑,「寧哥,你要走了嗎?我送你下山吧。」
嗯?這個寧小川……怎麼對他那麼殷勤?可看那眼神,也不像是有所圖啊。
「你不是剛回來?」
「沒事兒,就當鍛煉身體。」寧小川笑容很明朗,「寧哥你難得回來一次,讓我送送你吧。」
寧夭還沒見族里哪個小輩對他那麼熱絡過,一時被勾起了興趣,便點頭答應了。寧小川很高興的走在前頭,還不時回頭看看,怕寧夭走丟了似的。
寧夭在後面看著,看似閑庭信步,但其實是耳听六路、眼觀八方。果然,沒走幾步,寧夭就感覺到背後投來的股股視線。那些嘀嘀咕咕的聲音雖小,可瞞不過他的耳朵。這個時候跟寧夭走在一起,難免有套近乎攀附楚家的嫌疑。
他看了一眼對此毫無所查的寧小川,而後停下腳步,回頭。一雙黑眸掃過身後的所有人,那銳利的目光,筆挺的站姿,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劍,劍鋒拂過每個人的心頭,直掃得人心顫。
嘴角輕輕勾起一抹淡笑,剛剛那劍光一瞬間又消失的無影無蹤。寧夭再度轉身,邁步跟上。
寧小川把寧夭送到山下,又給攔了輛路過的的士,很有禮貌的說了聲再見,才三步並作兩步走得回了山上。
與此同時,寧家。
寧海澄出了主廳就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一個人坐在床側的陰影里,手指放在大腿上輕敲著,眼里時而閃過思慮的神光。不多時,門外傳來敲門聲,一個壓低了的聲音響起。
「澄哥兒,是我。」
寧海澄起身開門,來人正是寧流。寧流此刻滿臉的慌張,一進門就靜靜拽著寧海澄的手臂,好像抓到了什麼救命稻草,「澄哥兒,怎麼辦?剛剛爸爸把我臭罵了一頓,差點就禁了我的足!我從小到大他都沒這麼對過我……」
「你別急。」寧海澄听了,臉色一沉,竟然連三叔都這樣。但寧流還是需要安撫,這個草包以後還有用得著的地方,「你先坐下,緩口氣。」
想了想,寧海澄又說︰「寧夭不過就是仗著現在楚家要他,我們不能拿他怎麼辦。你想想,大伯跟你爸都是顧大局的人,他們現在肯定要先穩住寧夭,所以才對你這樣。」
「可是……」寧流心里掙扎了一下,咬咬唇,說︰「我剛問過我爸了,寧夭他確實救過我……我剛剛是不是……」
「小流!」寧海澄不由分說的打斷他的話,「就算有恩,你覺得當年才十幾歲的寧夭真的有哪個本事救那麼多人?他肯定是出了力的,但絕對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大。而且,這麼多年了,你想想大伯對他多好,連軍情六處都交到了他手上,不管是哪方面都沒虧待過他,要有恩,也早還了。」
「可是……」寧流剛剛是被他爸罵慘了,想想好像真的是自己不該。可是現在听寧海澄說了,好像自己又沒什麼大錯啊。
「沒什麼可是的。」寧海澄給他倒了杯水,「大伯他們要顧忌全族,不能拿寧夭怎麼辦。但是我們還是可以查啊,又不是要對寧夭下毒手。梧桐對你怎麼樣你不會忘吧,現在只有我們能幫她了,你還猶豫什麼?」
「好……好吧。」寧流幾番掙扎,但想起梧桐姐是對他真好,還是咬咬牙,點了點頭。
聞言,寧海澄暗自松一口氣。而後忽然想起什麼,附耳跟寧流說道︰「你這樣……」
寧夭離開了月亮山,又打車到了千葉城中的一處會館。出示了自己的貴賓卡後,便被帶到了會館二樓的包間里。
這家會館名叫夢境,是千葉城數一數二的銷金窟。寧夭來的時候會館背面有幾個工人正在給牆壁做定期粉刷,大約十分鐘後,一個工人操松了松纏在他身上的吊索,下到地面上。原來是他手里的工具壞了,他朝包工頭揮了揮手,便轉身去車上換工具。
那輛車正停在夢境後面的那個小巷子里,他從車的這一面上去,隔了半分鐘從車的另一面下來之時,身上那明黃色的工作服已經換成了一件筆挺的西裝。
刷牆的工人們都在車的另一面,沒有看到這個離隊的人已經變戲法似的,換上了一副人模狗樣走到街口,那里有輛黑色飛行車,車門打開,把他給接走了。
「頭兒!有人跟蹤你!」一個大腦袋湊到副駕駛座上,那嗓音直直沖進你的耳朵,直讓人甩給他一臉。
坐上車的自然是寧夭,淡然的伸出手指在大腦袋上彈了一下,「我知道。」
大腦袋吃痛,「頭兒,你的手指是鐵做的嗎?」
「合金的。」寧夭可沒空跟他插科打諢,給司機比了個手勢,車就又繞回了夢境會館的正前方,假裝路過。
其實寧夭一進市區就發現有人跟蹤他了,看牌照是看不出什麼名堂來,但是那追蹤的技術……怎麼說呢,爛,顯然是個生手。除了寧海澄的人,寧夭可想不到其他的了。不過好歹人家也追蹤過來了,寧夭也得來個金蟬月兌殼配合一下不是。
車子平速開過夢境門口,跟蹤他的人還兀自在附近隱藏著行蹤,有人在路邊打電話,有人在車上候命。
大腦袋不安分的趴在車窗上看,「頭兒,他們站得一點都不專業。」
「小西瓜,你強迫癥又犯了?」司機回過頭,鴨舌帽底下露出一張留著短發的俏麗臉龐。
「是啊,那個人報紙拿反了!我滴個大西瓜他眼楮有坑嗎?」大腦袋,哦不,小西瓜,趴在車窗上看著那張顛倒了的報紙離他越來越遠,臉都快貼到玻璃上了。
寧夭搖搖頭,拿出終端機,十指飛舞又是一條短信發給了祁大少。
祁大少,有人在你家會館門外張望,想偷你的錢。
祁連的回信很快就來了。
你上次欠我那錢什麼時候還?
等你死了,我給你燒紙。
寧妖精你忒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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