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祁連接到寧夭短信的時候,睡午覺剛醒。他撐在床上坐起來,搖了搖床頭的小鈴鐺,管家斐爾就進來了,如往常一般給他穿衣束發。而祁連,兀自撐著下巴直打哈欠,打得眼淚都出來了。
「哦,對了,夢境門口有幾只小蟲子,派人去清一清。」祁連揉揉眉心,拍拍斐爾在給他扣扣子的手,起身往浴室走,「小心別打死了。」
「是。」斐爾點頭。而後又說道︰「少爺,露西小姐來了,現在就在樓下。」
祁連從浴室里探出頭來,「她來干什麼?小爺不過就跟她爸吃了次飯,對她沒興趣,把她弄走。」
「我知道了。」斐爾微微一笑,滿意退場。
于是大約一個小時後,寧夭就接到了祁連的回復︰寧妖精,現在寧海澄那貨正在家里摔終端,你沒看到真是太遺憾了。
不過寧夭此刻正忙,可真沒空去欣賞寧海澄那惱怒的模樣。他現在身處一處酒店房間中,坐在床上看著投影在牆上的虛擬屏幕。小西瓜和那個短發美女紅箋都已不在,屏幕上浮現的是三段看似**的監控影像。
「頭兒,最終確定的嫌疑人就是這三個。」軍情六處另一個成員白狼的聲音透過屏幕傳來,「我和黑貓已經去踩過點,就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還沒辦法確定究竟是其中的哪一個。」
寧夭一邊听著,手指拂過終端機,翻閱著剛剛收到的關于這三人的資料,「嗯,林子呢?」
「一回來就又沒影兒了。」白狼那宛若機器般沒有起伏的話語里也透出了一絲無奈。
「這家伙,」寧夭微微搖頭,軍情六處連著他一共才六個人,是個實打實的奇葩部門,有的時候奇葩多了,各種各樣的怪毛病也就多了。「讓他趕快回來工作,都給我盯緊點兒,好好工作,才有肉吃才有酒喝。」
白狼對此不予置評,這時,他听見寧夭房門外傳來敲門聲,「篤篤,先生,您的甜點。」
白狼一看自家頭頭從床上跳起來一臉春花燦爛去開門的樣子,用膝蓋想都知道是什麼了。果不其然,不一會兒寧夭就端著一盆淋著濃濃巧克力汁的冰激凌回到了床上。
白狼暗自扶額,「對了,頭兒,你還記得林子調查了很久的那個國際間諜嗎?」
「記得,怎麼了?」
「林子想放長線釣大魚,所以一直沒動手抓人。不過前幾天一處的人突然動手,把這條大魚給截走了。」
「哦?」寧夭舌忝了舌忝嘴唇,這說了兩句話的功夫,盆里的冰激凌已經消了小半。看他那眯著的眼,微微翹起的嘴角,顯然吃的很滿足,「待會兒你讓紅箋把我的第22號加密郵箱打開,密碼是去死去死。」
又出現了,處長大人的加密郵箱——不知道存了多少人的黑歷史,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存不了。每次一開,準有人倒霉。
不得不說,每次開寶箱的時候白狼自己也有些小興奮。
當天夜里正十二點。夏亞軍情處的秘密審訊室里,那位正志得意滿的一處處長,打算親自動手審訊那個好不容易虎口奪食來的國際間諜時,驚訝的發現,隔壁審訊室里坐著的居然是自己才秘密包養了三個月的小情人兒。
大水沖了龍王廟呀,一沖自此不回頭哇。
然後,他就見一張極其可惡極其欠揍的臉從那個審訊室里探出來,咧嘴一笑,「喲,劉處好巧啊,要不我們交換著審審?你看我這邊這個,多水靈一妞兒啊~」
一處處長差點咬碎了自己一口牙,而無論他捂得有多緊,堂堂處長大人半夜審犯人審到自個兒小情人的事情還是傳了出去。大家都是搞情報的嘛,哪有藏得住的理。
處長大人因此整個人都不好了。
然而始作俑者是個無論被詛咒多少次都能活得極其礙眼的家伙,在酒店吃了冰激凌睡了一覺之後,第二天又穿上他的白大褂上班去了。然後不出意外,學院里跟他打招呼的人越來越多了。
機甲制造系來了個長得很帥很有氣質的助教,這事兒可比一處處長的花邊新聞傳得快多了。學生們閑來無事,人手一台終端機,拍張照,上傳,轉帖,親朋好友,不過是秒秒鐘的事。
在機甲制造系這個老師們大多都是老學究和木疙瘩的世界里,像寧夭這樣長得如此水靈的,還是頭一遭。
顧童山卻有些不樂意了,好歹他也是制造系當年的系草,可也沒見別人那麼推崇過他引以為傲的長相。不過當寧夭對他無奈的一笑,那低頭微赧的樣子,讓顧童山暗自心驚……去你的還真是比我帥。
寧夭則游刃有余地應付著熱情的學員們,一邊已經考慮起了下午機甲系的校內對抗賽來。機甲系的對抗賽每年一屆,算是學院的傳統,而這次那三個嫌疑人中有兩個都會上台,寧夭怎麼說也得過去看看情況。
與此同時,千葉城一號軍用空港內。
一輛小型軍艦與空港對接完畢之後,在空港一號接入口熄火停泊。幾秒之後,艙門打開,一雙黑亮的軍靴踏出門來。隨即,夏亞陸隊特有的黑底銀邊的軍裝出現在眾人眼前,軍裝包裹之下,年輕的軍人身軀修長挺拔,邁著穩健的步子走下舷梯。
看他肩頭那肩章,正是少將軍餃。在他身後,才是一堆大小不一的軍餃魚貫而下。
「少將。」早早等候在空港的副官立即立正敬禮。
楚朔朝他點點頭,一揮手,讓身後的人都散了。而後才在副官的引導下,坐進一輛軍用飛行車。
「少將,軍事學院那邊的邀請我已經應下,現在是不是立刻過去?」
「你先前說,他回了一趟寧家?」楚朔問。
「是的,情況是這樣子的……」副官把探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而後仔細留意了一下楚朔的表情。可惜,那張宛如刀刃一般冷冰冰的臉,還真看不出有哪里不一樣。
「我們先去一趟月亮山。」楚朔沉聲。
「是。」
城郊月亮山。
寧海澄今日還在為那幾個失去了蹤跡的屬下發愁,那是他擅自從軍隊里帶出來的,如果出了什麼事,他也不好圓過去。寧夭,一定是寧夭搞的鬼,只是他猜不出來寧夭扣下了他的人是想做什麼。
忽然,院中傳來寧流的叫喊聲,寧海澄眉頭一皺,推門出去,「怎麼了?」
「澄哥兒,不好了,楚少將來了!」寧流看起來慌慌張張的,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
「楚少將?!」他不是在邊境搞軍演嗎?怎麼提前回來了?而且還來了這里?!寧海澄心里頓時生出不安來,當即立刻往主廳那邊跑,「走,我們過去看看!」
寧海澄剛靠近主廳,就看到了主廳前那片廣場上停著的一排軍用飛行車,再看到飛行車旁邊站著的士兵,對于楚朔的到來就信了個□不離十。
寧家的人都被楚朔的突然到訪給驚動了,紛紛從自己的小院里跑出來,或近或遠的看著。那些士兵一個個滿臉肅容、目不斜視,對這些目光也根本視而不見。而主廳,顯然不是誰都能進。
寧海澄一路走過去,旁人對他投來的目光都是復雜萬分。可不是,如果不是梧桐出了事,他現在,可就是那位少將的未來小舅子,可是現在……而當他走到主廳門口,听到的第一句話,就是︰
「寧夭呢?」
楚朔站在大廳里,也沒坐下,挺拔的身形宛如一柄利劍釘在石板。初時的兩句寒暄之後就是直接要人,那平淡的語氣,向側舒展的劍眉,讓人很難不懷疑,當這兩道眉蹙緊時,會不會有狂風暴雨。
副官就站在楚朔側後方,听見自家少將的話後直想抹汗,少將什麼時候學會睜著眼楮說瞎話這項技能了?太可怕了。
「少將,寧夭還在出任務,目前恐怕……」寧遠山哪里想得到楚朔會直接上門來要人,這節奏,完全不給人反應的機會。再說,寧夭那邊還沒個定論,昨天已經鬧僵了,他也不好直接就說人就在千葉城。
「恐怕什麼?」
「少將,能否再給我們一點時間?」寧遠山是長輩,可也不敢在楚朔面前端長輩的架子。
「聯姻是十年前就定下的,我給了你們足夠的時間。」楚朔道︰「我這次來,是想告訴你們,寧梧桐的事情我不會追究,以後也不會再提。但是寧夭,他以後就是我的人。我不是征求你們的意見,只是希望你們有這個覺悟。」
語畢,楚朔朝寧遠山微微點頭致意,而後便頭也不回的走出大廳。厚重的軍靴踏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宛如一首無言的軍歌奏起。
副官趕緊跟上,走過門檻時,卻忽然瞥見門外站著個人,好像要進去的樣子。出于禮貌,他往旁邊讓了讓,卻見那人立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家人還真是奇怪。
下午。
寧夭跟隨顧童山去上課,這節是在大階梯教室上的理論課,而顧童山的課來的人一向很多,還有別的系的人來旁听,熙熙攘攘能坐滿一整個教室。顧童山怕寧夭緊張,還事先對寧夭好生關照了一番。
寧夭哪里會緊張,上課是顧童山在上,他只是在旁邊打個下手而已。不過這是顧童山的好意,他便笑著謝過。
上課的過程還算順利,課堂氣氛非常融洽。站起來提問的大多是俊男美女,也很得顧教授的眼。可是課上到一半,寧夭忽然听見教室後門口傳來開門聲。他听力一向很好,對聲音很敏感,這下意識看過去,卻看到一個身著軍裝的男人推門而入。
四目相接,眼神在教室上方匯聚,然後瞬間,寧夭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然後就是那個瞬間,那黑色的眸子看著他,讓他有種無處可逃的感覺。
「叮——」寧夭心里立刻警鐘長鳴,這人一出現,他所有的預想就要被全部打亂了。
看到講台旁的那個男人一瞬間露出的錯愕以及呆滯,楚朔扶了扶帽檐,在最後排靠走道的位置上坐下。副官可不敢坐,就站在他身側,朝寧夭友好的點了點頭。
後排的學生們其實有人從楚朔一進來就發現他了,可是太過驚訝,以至于張大了嘴半天沒反應。待反應過來了,揉揉眼,天吶楚少將就坐在我!旁!邊!
也不知道是誰驚呼了一聲,騷動不可避免的產生了。倒是顧童山鎮靜十足,瞥了楚朔一眼,暗道這小子怎麼來了,而後猛拍了幾記桌子,「都安靜!安靜!還上不上課了?!」
副官也配合著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興奮躁動的學生們總算是安靜了下來。只不過……一個個正襟危坐,腰板挺直,兩手規矩的放在大腿上,目光平視不轉彎!
顧童山暗想︰嘿,這群小子,平時一個個都皮成那樣,現在都改性子了哈。那老家伙的學生就那麼厲害?
顧童山越想越犯酸,越看楚朔就越不順眼。楚朔是安然端坐絲毫不為所動,副官卻犯迷糊了,他們到底哪里惹老教授生氣了?
寧夭在台上努力的稀釋自己的存在感,但奈何他天生就是個存在感極強的人物。他再怎麼不去看楚朔,再怎麼不動聲色,還是依舊能感覺到——楚朔在看他。那種飽含侵略性的眸光從不曾從他身上移開。
短短三十分鐘,長的就像過了幾個小時。
好不容易,救世主般的下課鈴打響,可是偌大一個階梯教室,卻愣是沒有一個人動。寧夭倒是想立刻就走,可是這會兒他要是走了,豈不擺明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然後他看見楚朔站起身,一步步朝講台這邊來。雖然是走在學生堆里,但那英武的身姿,卻活像是在某個軍隊里閱兵。凡是他走過的地方,學生們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心里緊張的要死,但又是止不住的雀躍。這可是楚少將啊,夏亞的楚少將是多少年輕人追求的夢想。
「楚少將,你來听我老頭子的課有何見解啊?」顧童山狐疑的看看楚朔,這楚家的小子不好好帶兵來這兒湊什麼熱鬧?
「打擾了,顧教授。」面對顧童山,楚朔還是展露出了良好的禮儀,「我來找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顧童山嚇一跳,不過轉念一想,好像是哦,早年是听說過他有個未婚妻來著,只是竟然是在自己班里嗎?「哈哈是哪個啊?指出來我瞧瞧。」
不光是顧童山嚇一跳,在場所有人都嚇一跳啊,楚少將竟然跑他們課上找未婚妻來了!臥槽是哪個趕緊站出來讓我們開開眼啊!一時間,自作矜持的學生們再也按耐不住了,紛紛開始交頭接耳,踮著腳尖尋起人來。
然後他們就看見楚少將微微一步踏前,錯開了顧教授,向那位新來的長得很好看的助教伸出了右手。
「我來接你。」
唰——一瞬間,幾百道目光齊刷刷的匯聚在寧夭身上,寧夭覺得,要是那目光能傷人的話,自己身上估計已經遍布篩子眼了。
他暗自定了定心神,這麼近的距離之下,抬眼,與楚朔面對面。
在這個戰亂不息的時代,在這個名為民主實則集權的國度,當這個男人對你伸出手,那就意味著——不容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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