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主款待,總不能辜負。」墨嘩啷收了手中的鐐銬,微閉著眼楮好像還沉浸在笙磬雅樂之中。
這反應倒弄得閣主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附和,索性直言:「世佷,我不想傷你,所做一切都屬無奈,只要你按著我的要求做,事成之後。我鑄劍閣兵器隨你取用。」
「隨我?哈哈哈……閣主真是慷慨,倒是說說要拿什麼來換?」墨勉強收了笑,像是期待地盯著融天閣主。
「世佷說話向來爽快,我也不拐彎抹角了。你可知‘莫邪’劍的來歷?」融天閣主雙眼閃爍著流離的光芒。
「鑄劍師干將為楚王鑄劍,苦于采于五山的鐵英不能鍛造熔化148o,鐵英不化就鑄不出劍,而過了交劍的時限,就會被殺頭,他的妻子莫邪心下不忍,甘願跳入劍爐,鑄成了這把絕世好劍。」
「正是,但傳說終究是傳說。沒有人去驗證也就不能算數。但我鑄劍閣卻有一本代代相傳的《金石精要》,據其中記載,人身體里卻有能助于鍛造的東西。可那犯王法的事,我是向來不做的。」融天始終和斯墨保持著丈余的距離站定,現在才安心坐了下來。
「哦?」墨身上的鐐銬之聲像是最好的嘲諷。
「按說鑄劍師能為皇家認可,打造兵器,已是無上榮光。但在我看來,無論聲望多高,那只是工匠,只是朝廷驅使的一條狗罷了。現在不打仗了,生意也馬上冷清了下來。誰會記得我鑄劍閣?又有誰會記得我融天?歐冶子能青史留名,是他打造了‘龍淵’劍。干將莫邪夫婦也是因劍留名。我融天,也要鍛造一把融天劍長留于世!」融天越說越快,大有滿腔抱負終于傾灑出來的快意。
「那閣主是準備讓我自己跳劍爐,還是拋尸入劍爐?」墨好像沒有耐心听完故事,很是心不在焉的神情。
融天干笑了兩聲,「縱使你自己願意跳,我還怕百年之後沒法和你父親交代。只是我這融天劍,是采集了三山五岳的精石來鍛造,需加入活人鮮血……也就是借世佷的一點血罷了。」融天閣主生生擠出一臉笑來。
「看來要先謝過閣主瞧得上我這山野村夫。敢問要如何取血?取多少血?」墨語氣淡然,就像在談論別人的事。
融天輕咳了兩聲,又道,「按說我鑄劍閣人也頗多,不該勞煩世佷。可據書上記載,嗜殺之人的血中有一股凌厲之氣在,可鑄魂于劍,所向披靡。殺的人越多,氣勢越盛。我認識的人中,刀尖舌忝血的有,可誰能比你這大將軍殺的人多?我已選了滿月之日的陽時,也就是今日舉行鑄劍儀式,至于取多少血,就要視情況而定了。」
「看來閣主盤算已久,我只能遵從了。」
融天始終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表現得如此順從,出神間,阿利善和幾名捧著托盤的劍奴由通道過來。
阿利善異色的瞳仁上下打量了斯墨幾眼,見他也正看著自己,讓劍奴們把托盤放下退了出去,自己走到融天旁邊耳語了幾句,斷斷續續听到像是時辰已到雲雲。融天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叫阿利善從托盤取了匕首,來到斯墨跟前,後者已自覺地露出了手腕,道了聲「請」。
這一請讓阿利善倒是一怔,只這一怔,匕首已到了墨的手中,毫不猶豫地從腕上劃過,一股刺目的紅瞬時淌了下來,滴到磁碟里,不一會就凝出一片血跡。須臾,匕首又交回了阿利善手中。「不夠?」
阿利善回頭看了看融天,閣主也自發怔,還真有人拿自己的皮肉不當皮肉的。「快把血投入劍爐!」
「師父,這對您意義重大,還是您親自動手吧。」阿利善回身將磁碟恭敬地遞到融天跟前。
「好!還是你想的周全。」融天手模到牆上一凹陷的燈台處,順時針一擰,一扇石門轟然翻轉,里面出現幾級石階。原來劍爐就在這石室的上方,與上方水脈相連。
融天幾乎是顫抖著將一碟鮮血投入了劍爐,無知無覺地就融入了熾熱之中,但融天的眼前仿佛已出現了那發著赤色光澤,可以融化天地的利刃,想象著自己的劍在萬人敬仰中傳了一代又一代。
以至于他全然沒有注意到,有人也跟他進了劍爐,緊跟著就是一股薄涼黏膩感從背後傳來,仿佛全身的熱量都在被抽走,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向下滑,甚至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他用最後一絲力氣轉身,卻只得到了絕望:阿利善隔著條絲帕拿著那把匕首,正沖著他微笑。
阿利善頭也不回,拾階而下,邊在自己的肩頭重重戳上一刀,卻感覺一抹魅影由身前繞過,頸子後一片滑涼。「斯,斯墨,你不是已經中了化功散。」
「殺人只要手狠便可。你說呢?」
明明是溫熱的氣息撲過來,阿利善只覺得陰寒無比,可還強裝鎮定道,「是這老東西出的主意捉你,我不過是順水推舟。看看嚷嚷出去,這鑄劍閣里的人,是信你,還是信我。」
「你覺得自己還有機會?」
「那傳出去就是你殺了鑄劍閣閣主和大師兄,你可還有生路?你別忘了止桑,我對她千般好,她都不肯多看我幾眼,反倒是對你這好幾年都見不了一面的,一口一個墨哥哥從小愛你到大,殺父之仇?哈哈哈……想想心里都覺得痛快!」阿利善獰笑不止。
「原來如此。可融天閣主待你不薄,已將鑄劍閣的事務交予你打理,他百年之後,你還怕得不到家業?」
「那老東西只視女兒如掌上明珠,家業今後多半是給他的乘龍快婿,我只有累死累活賣命的份兒。」阿利善目光暗淡又轉而明亮,「可這老東西千算萬算都不會想到,他那視如至寶代代相傳的《金石精要》,實際上,一派胡言。采煉五石以草木灰加磷粉即可。只可惜他只信家傳之書,不信我的話。」
「所以從沒有什麼人血鑄劍,更不會有什麼嗜殺鑄魂。你心思縝密,倒真是個人才。」
墨語出譏諷,阿利善卻是大大的受用,又緩緩道,「你若能守住這個秘密,對外我只稱你發狂殺人,頂多押你示眾謝罪,斷不會要了你的性命,可好?」
「那要先謝過了,連我的今後都設想周到。」墨收了匕首,抵牆而立,轉頭向上說了句,「不過,還要問問別人同意不同意。」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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