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沖出末路鄉村]
第115節第一百一十五章路遇
連著幾番匪亂,鬧得村里大戶,自顧不暇,往年設的粥棚,自然沒人理會了。這樣,村里缺糧戶,指望接濟,落空了,出外乞討的人群,增多了。
劉學林打算出去一趟,把家里地黃、編織的荊條籮筐,到開封賣出去。帶誰?卻翻了難。按說,大孩和二孩順手,土匪剛來過,立馬不會再搶,但也要預防萬一。叫大孩,二孩去,明顯也不中,太年輕,二十不到哩。只有自己去。
給爹商量了,叫三房家大孩、二孩出去歷練下︰十一歲了,該懂點外面世道哩!下一回,換作其他幾個。
黑里,跟新新婆子商議,婆子哪有不願意的理,何況是跟爹出去長見識哩?所以心里有點舍不得,可也得為漢子著想呀。就說,「叫老大和老三去吧。老二腳前兩天叫崴了一下,怕腿走惱了,就落下病根哩。」
劉學林趕緊問,「要緊不?」
「不要緊。他哥給按摩過了,不礙事。」當下定了後天走。說完話,倆人正兒八經摟住,輕搖慢礅地來兩場,新新婆子推他出去,叫他「去亂亂別個,不能只亂自己……」
新新新新婆子听漢子說,要去開封,眼淚不由簌簌,漢子解勸一會,婆子也想開了,叮嚀漢子幾句,放下自己情懷,就專心伺候漢子。
第三天,四更時候,喊起倆小家伙,吃了干飯,告別大娘、親娘,就吆喝騾子,上道了。
轆 轆,碾碎了街道的寧靜,劉學林放心地趕著,正是好睡時辰,沒有人會好奇地隔門縫瞧。騾子是去年換了,三家合伙互相忍讓,沒啥隔閡、拌嘴,所以作價賣了老騾子,添了九百文錢,買了這匹三歲騾子。
倆孩還新鮮著,在家听說出去,高興得走路一蹦一撩地,惹得幾個娘說了幾次,才穩當些。問了兩個哥哥出去經驗,尤其趕馬車,出了村,就讓爹在旁照料,自己上去練一把。
「駕」……「吁」了一會,牲口也熟悉了吆喝,劉學林才到後邊坐下歇息。
一路無事,蹬渡船,過黃河,沿著黃河凹灘,經長垣,到了開封古城。大多是倆孩趕車,劉學林歇息足了,講些江湖舊事,家長里短,沿路風情,倆孩前所未歷,自是心悅。
到了店鋪,和掌櫃袖子里說好價錢,卸貨告辭,掌櫃倒也羨慕劉學林,「劉掌櫃,次次來,兒郎次次叫人驚喜。可惜俺沒福氣,不然咋著也得生養幾個閨女,好給你多做幾次親家!」說吧,直搖頭。
劉學林也客氣幾句,雙方分手。地黃價格又長了一成,掌櫃也說了,現在人吃還吃不上,誰顧得上種藥材哩?可仗打得多,這救命藥總要買哩!
荊條筐,原因是編的精細,城內買賣的,也就這一家,所以都是蠍子拉稀——獨一份。價錢兩方保密,皆大歡喜。
帶著劉時朋、劉時方城里轉悠了一圈,店里要了三份驢肉套腸外帶燒餅吃了。劉學林看開封里外,兵丁還算守份,決定多住兩天,拉點買賣,鍛煉下兩個,不然,眼巴巴跑恁遠,空趟哩!。
到了兵營旁邊胡同,里邊來往人密不透風,很快談攏腳錢,給雜貨鋪拉日用品。劉學林握鞭子,怕牲口眼生驚車出事;倆孩另邊坐著。裝了東西跟著店里伙計,沿著小巷,抄近路回去。
連著拉了三趟,運完了,算了帳,掌櫃客氣地要請吃飯,劉學林趕緊客套幾句,爺仨回來。
身上帶著錢,加上孩子還小,劉學林就花幾個錢,要住店。
大通鋪上熱熱鬧鬧,二三十人擠著,劉學林佔了靠牆一邊,倆孩睡里邊,自己在外。
剛月兌衣躺下,一個高粗絡腮胡子,粗聲粗氣過來,亂嚷嚷,「听說鋪子里來了倆雛兒,叫俺嘗嘗鮮……」硬要往里擠,一坐到劉學林和劉時方倆頭之間,差點坐住劉學林頭。剛要坐穩,「哎呀」彈起,手模,一把血。頓時氣得臉色肝紅,「呼」一拳搗出,似蒜臼大拳頭砸向劉學林,「是你耍壞!」
「噗」聲未走,喊聲又起,「啊呀疼死俺啦——」蒜臼拳蜷回去看了,血蓇葖蓇葖外冒,「啊呀」又響,人卻「咕咚」倒地。
外人迷糊,這壯漢演的是哪出戲哩?怎的剛才凶猛,轉眼又是流血,又是倒地,自己演訛人戲,也不是這般唱法?滿屋鬧哄哄聲,頓時靜場。伙計和掌櫃,卻慌了神了,要搶上來。
劉學林本想動手,眼角瞥見三孩支起一把小刀,就冷眼微微閉著。又見拳頭砸來,干脆閉著裝睡。頭上大喊,也不吭聲,爺仨誰也不動。掌櫃搶近前來,卻又不好動了︰咋哩?這是少東家,自己給人家打工,少東家在自己這橫行,不是一次兩次,店客大多忍氣吞聲,臨走,自己不收店錢了事。這回可踫了大釘子,而這釘子是誰?可看不出來呀。這可如何是好?掌櫃禿頂上撓了幾下,頭皮留下幾道白印。很可能是右數第三個,可人家現在還睡著,自己剛才留心看少東家動作,似乎人家一動未動,少東家自己就成那樣了,咋能證明是人家?不能找出誰把少東家那個了,咋跟醒來的少東家交代?這……這……掌櫃的後悔自己剛才應該躲出去才是上策,如今,接這個燙手芋頭,真不好啃哩!
「誰,誰,誰把,把……俺,俺家……少,少爺弄……弄……弄流……流……血、血血、血了、了……啊——」
敢情掌櫃有點結巴哩!
沒人吭聲。劉學林耳听「少東家」,估計也就是借這身份在店里佔人便宜,絕對不敢鬧大,砸了自己老店生意招牌。益發心穩,安心睡了。爹都睡了,倆孩能不打呼嚕嗎。
「有種……種……種站……出來……來,俺……俺……打,打……不過你,你,你站出……來,來,來……」
吆喝三番,沒見有種地站前邊,掌櫃只好去搬少東家頭顱,好獻殷勤。搬了幾下,沒有搬動,反而把頭當成豬尿泡一樣,「梆梆」礅地響。
「啊呀,誰踢俺腦瓜哩?」躺地的大漢坐起來,甕聲甕氣吆喝。
「俺,俺……」聲未斷,「啪」「哎呦」「嗖」三聲又起——「啪」是巴掌抽在掌櫃臉上,「哎呦」是掌櫃痛聲,「嗖」是掌櫃牙飛出去仨,才「啪」連血帶牙,落到櫃台上,掌櫃自己「撲通」倒地不起。
「你等著,俺不罷休——」粗漢邊呲牙咧嘴,邊抱著手,走了!到天亮起來,少東家也沒見再來。估計,和手還沒治好哩!
和伙計結了賬,伙計小心招待,額外上了兩道肉菜,六個茶葉雞蛋︰咋晚可看的一清二楚,人家不動聲色,就把少東家擺了一道,自己幾斤幾兩,心里能沒數哩?當然,內心里,伙計也希望少東家接受教訓,不要把店折騰垮嘍,自己辛苦地方也就沒了,自己得考慮工錢掙得不多辛苦不少,但好歹有個存身地方不是?
吃了店里免費早餐,劉學林爺仨備好馬鞍什麼的,吆喝馬車,出去找活。
兵荒馬亂,最遭災的,永遠是窮哈哈的百姓,他們的銅錢,拉腳的,恐怕沒那好命掙著哩。這不,來找拉貨車馬的,不是店鋪,就是做官的、有錢的人哩。
上午,跟兩家喜慶的軍官、政府官,搬家。搬去的,是破破爛爛,家里的,添置的耀眼,看不清是啥好東西。臨了給錢,軍官大方,扔了一個銀元;政府官太太,四十文,卻少了三文,劉學林也不計較,接了錢,就走——當著自己面,反復查了三次,嘴里還一五一十,劉學林能听不清嗎。
後半晌,接了個出城的活兒,給兵們送糧,說好五十斤麥子。爺仨扛的扛,抬的抬,約莫裝夠了,一個兵坐上車,指點著出了城。連著拉了三天,到城外兵營,歇息時候,爺仨,也看看兵們咋演練,端槍哩,放槍哩,走路哩,最奇怪的是扔個木把鐵貨, 當扔來, 當扔去。一次,扔到大孩、三孩跟前,大孩彎腰撿拾起來扔過去,嚇了他們一跳︰乖乖,可比他們扔得遠多了。兵們一陣歡呼!跑來一個,非要拉著大孩留下。劉學林哪能答應。最後,那個兵,很干脆,要不,你爺仨陪他們練會,頂一趟拉車。這行!
這下,兵們開了眼界。扔手榴彈,一個比一個遠,劉學林趁機學了咋讓它爆炸;劉時朋和劉時方卻學了瞄準,開槍,知道手里端的是「步槍」。
練對打,他們力氣,哪是練過拳腳的劉學林對手,不費力氣,來一個,撂倒一個;來一雙,保管躺地上的不是自己。當然,見好就收,來仨,劉學林就趁機躺地上了。
到吃飯時候,劉學林學會了咋扔真正的手榴彈,劉時朋倆,學會開槍射擊,還放了一槍,擊碎靶頭——一塊石頭。
吃飯時,好幾個官,都來勸說,你爺仨是當兵的好材料……任你天花亂墜,爺仨咋著也不應。官們只好遺憾。表示,啥時候想來了,言一聲!劉學林也抱拳感謝。
走時候,一個當官的,送他們一個手榴彈,說是防身。劉學林謝了,掛到車板下藏著。
回到城里,交了憑證,換了六百斤麥子,成色不咋好,劉學林不可能拉回去,就到糧鋪賣了,換了一兩另七百文。
傍黑,劉學林父子,走胡同去住店,換了兵營附近一家,好方便第二天回去。
快到胡同尾,「忽 」一箱子砸到一人頭上,那人倒地。劉學林趕緊吆喝騾子停下,牆那邊有「 」腳步聲,彎腰看了,那人昏迷不醒,地上倆箱。回頭看看,沒人。招手倆孩抬起小箱,劉學林搬長條箱子,試了一下,挺沉,遂一運勁,「嘿」起身,放到車廂,蓋上草料袋,錯身就走。
一氣走出城,爺仨也不做聲。離開城里約莫十來里了,大孩問,「爹,箱子里裝的會是啥?」
「挨著兵營,你想,會是啥?」
「槍?」想到昨天打槍事,和木箱長度差不離。
「想到了就不要問,禍,很多時候就是多嘴引出來的,所以古人有人說‘沉默是金’,男人的話,要金貴!可能里外勾結,偷哩。咱順便撿個漏。」
大孩就不吭了。到了一座果園外,劉學林牽著馬嚼子,進了里面。模索到草房跟前,「這冷天,園子荒著,咱在這過夜,看看動靜再走。」
打著火鐮,生著火,熬了稀飯,就著饃吃了,都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