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陶醒來時,已經接近中午,洞里已經被整理得整齊,他穿著干淨衣服躺在石床上,頭上傷口已經上藥包扎。他眨巴著眼,回想昨晚發生的事,想到自己差點要殺了李默,就很內疚。這種行為與他有恩必報的原則相悖,讓他覺得沒有臉面對李默。
「醒了?下來吃點粥然後把藥喝了。」
耳邊熟悉的聲音,讓李陶險些抓起被子蒙住頭,只是他還沒得及這麼做,就听到李默的腳步聲已經蹬蹬蹬往一層去了。
李陶爬起來,慢吞吞地穿上衣服,听得出來李默沒有害怕自己也沒有生氣,但他依舊垂頭喪氣。下去很听話地吃了粥喝了藥,藥多苦也沒怨言,但也沒委屈自己,自動把藥碗旁邊李默特地準備的松子糖含到嘴里。
外面李默正在把草藥一格一格從紫玉里搬出來,正站在木梯上把藥往外遞,木格不輕,他有點吃力,李陶看到後立即跑上前幫他接過來。
李默手上突然一輕,就知道是李陶接過去了,也沒說什麼就又彎下腰去整理下一格草藥。
李陶蹲在洞口,隨手從木格里捏一塊姜片百無聊賴地劃拉,好一會兒之後,把一格藥撥弄得亂七八糟,終于放下姜片,沖著洞口小聲道,「要不要我幫你?」
「不用,」李默突然從洞口鑽出來,「去歇著吧,」說著笑著揉了揉他頭發,「這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好。」
李陶怔了一下,僵硬地與他對視著,蒼白的臉突然疑似爬上了血色,他嗖地站起來,嚇李默一跳,一溜煙跑回洞里,一口氣登上二層,刷刷兩下踢掉鞋,跳上石床,猛地掀起被子鑽了進去,一會兒之後又鑽出來,抱著被在石床上翻兩個滾,結果石床太窄,咚地一聲滾到了地上。
「怎麼了?」李默的聲音從窗戶里傳過來。
「沒事,我在歇著。」李陶一動也不敢動地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說明自己真的在休息,等到外面李默相信了之後,抱起被子,躡手躡腳地重新爬回床上,心滿意足地閉上眼。
接下來的日子,誰也沒提那天晚上的事。李默原本是想問問他為什麼不向自己坦白身份,後來想想發現李陶從一開始就沒有隱瞞,不然不可能一張嘴就是狼人語,狂化時也沒特地躲起來,只因為自己也剛熟悉這世界,什麼都不懂,就沒在意,還以為他只是哪個村落來的女圭女圭。這也是為什麼在外人面前李陶從來不開口說話,充當著啞巴的原因,想來他是不想讓外人知道自己身份。人們有多仇恨和害怕狼人,李默從那個老狼人奴隸身上看得很透徹,明明大家都長著一樣的臉和身體,可他們就是豬狗不如的奴隸。李默也希望李陶是狼人這件事只要自己知道就行,他不會讓李陶狂化傷害別人,同時也不允許別人傷害李陶。
李陶的傷恢復得很快,七天之後就只剩下很淺淡的疤,再過幾天連疤都消失了。恢復之後他又手腳靈活地開始干活,安滑輪原本李默打算要三個月,他只花了一個半月,讓李默瞠目結舌。
本土話學的差不多,李默開始教他說普通話,這純粹是為了滿足自己私心,想听熟悉的語言才準備教他,原本是打算隨便教簡單的幾句,學會寫兩人的名字就行,結果李陶意外地對普通話相當感興趣,最先學會了李默這倆字和發音,然後就開始天天像喊魂似的追著他喊,李默很無奈,特地教他「哥」這個稱呼,教了不下百遍,他不是不學,就是故意說錯。
除了教他學普通話,李默自己因為好奇也跟著他學狼人語,狼人力氣大,從不用毛筆寫字,直接在石頭或者木頭上刻字。他們也很少寫字,除非迫不得已,再有思想再有深度的狼人也絕不會傳世一本《××子》這種書來。這樣的情況,李陶會寫的字自然多不到哪里去,搜腸刮肚,最後只找到百來個字教李默。
于是,兩人在人前就說本土話,只有在兩人單獨的時候,普通話和狼人語交替著說,又過一陣子,兩人都嫌狼人語麻煩,這種神奇的語言表達一個簡單的詞匯總能嘰里咕嚕拐出幾十個發音,最後還不一定能表達準確,過了新鮮勁很自然地被拋棄了。後來的後來,李陶一口普通話說的比學得時間更長的本土話還要熟練,他學東西一向很快,尤其是李默讓他做的。李默大多時候覺得很欣慰,可每當他連名帶姓直呼自己就很頭疼,顯得一點都不尊敬兄長。
懸崖上的道路通了,一直惦記著錦鯉的李陶又悄悄跑去偷了條回來,去鎮上賣了錢付給老鐵匠。兩人也不能一直待在山頂這個小地方靠村民接濟生活。李默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做老本行,砍一截竹竿,在頂端掛一面旗幟,做成招牌,上面寫著「懸壺濟世」四個大字,帶上紫玉,決定到永安鎮當個游走郎中,雖很有點江湖騙子的感覺,但這樣無疑最省錢,有點空手套白狼的意思。繆太爺放逐他到這里修身養性,決計不會有人料到他自己開了條路跑下山賺錢生活。
這期間,月中時李陶又變過一次,李默有了第一次經驗,提前給他上了鎖鏈放到紫玉里,而且在月中之前三天開始給他喝安神的中藥,雖然不知道有沒有效果,但試一試總是好的。事實證明,效果有一點,至少李陶沒攻擊他,安靜許多,但也有點副作用,就是李默一定要在他身邊陪著,否則就變得更加暴躁,甚至比沒喝藥更無法控制。
從山頂到永安鎮有幾十里路,為了在鎮上多待一會兒,兩人必須要天麻亮就得起床,而且一路都要抓緊時間。每天早晨小跑兩個時辰到達鎮里,晚上又跑回來,回到家已經很晚了。兩人每天這樣披星戴月幾十里路來回,雖然看上去挺辛苦,李陶倒每天都顯得很興奮,他很喜歡只有李默在時,在野樹林里飛速奔跑。速度快得像只真正的狼,除了跑,他還要上跳下竄低頭俯身下腰等等一系列動作為了躲避迎面的樹枝,一開始樹枝藤蔓在他臉上刮出許多血痕,後來隨著動作越來越靈敏,身上刮痕越來越少,有時候甚至只要眼前一個影子晃過,他就知道那是什麼,身體自動配合作出相應的動作。
永安鎮最大的一戶人家是從戰場上退伍下來的老兵,據說曾經軍功赫赫,原本可以做個不小的將軍,但因為最後一場戰爭時,腿徹底傷了,就領著一份豐厚的薪俸和國主的賞銀,回老家安居樂業。
這老兵早年在戰場上受過許多傷,身體留下很多後遺癥,一到陰雨天氣全身到處都痛,正好最近連著好幾天陰雨天氣,鎮上大夫對他的痼疾束手無策,他迫不得己,讓鎮長寫了個啟事,只要誰有辦法緩解疼痛,就給五枚金幣答謝,若能根治,就付五十枚金幣。
李默看到這啟事時,可給樂壞了。李陶看他樂,也跟著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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