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亮時,所有奴隸都被抓住,繆太爺眉頭不皺一下,下令所有奴隸都帶到禁園直接處死,就地掩埋。
繆家平常議事都在偏廳進行,正廳是接見比較尊貴的客人,非常正式的地方。
李陶現在就被繆家人眾星拱月,往正廳走去。
「果真英雄少年!」
「恐怕只有二少爺才能與你一較高下!」
「了不起!」
……
繆家這些八百竿子才能打到一起的戚族很會審時度勢,這次大難表現不好,生怕繆太爺怪罪,現在莫名冒出來一位救急的少年,誰都知道趕緊適時地上來討好一下。連正虎都被夸獎了好幾次英姿偉岸。
李陶滿臉不耐煩,一開始還能跟在李默身邊強忍著,後面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多到眼看著就要把李默擠到外面去,他終于忍無可忍,非常不客氣地把所有人推開,「走開!都走開!」
他力氣大,一推把一圈人全部推得踉蹌,這些人養尊處優還從沒被人這麼對待過,各個都變了變臉色,卻不敢真的甩臉色,急急忙忙整理好衣服,又腆著臉賠上笑。
李陶看也不看他們,貼到李默身邊,「哥,我們回去吧。」
他不是繆家人,完全沒理由受這里條條框框的束縛,李默說,「你先回去,我要跟他們打聲招呼才能走。」
在這里,他是繆召成,行為太怪異,難免惹人詬病,其他沒什麼,只怕露餡。
李陶滿臉不高興,自從上次繆召南去過接雲洞,後來李默就開始變得不像他一個人的哥了。
「大哥!」繆無塵在遠處興高采烈地揮手,拄著拐杖,已經洗換了一身干淨衣服,在這場變故中,繆無塵最大變化就是對李默態度的轉變,已經打心眼里把他當大哥開始尊敬他。
听到他的聲音,李陶眼楮咕嚕一轉,對李默說,「我還是跟你一起吧。」
李默對繆無塵露出禮貌的微笑,僅僅是禮貌而已。李陶瞧見,裝作不經意地擋到他面前,阻隔兩人。
這點小手段,李默心里比誰都清楚,他莞爾一笑,想拍拍他的頭,忽然發現不知不覺李陶居然已經長得很高,他要高高揚起手才能拍到,這里這麼多人,不適合這個舉動。
來到正廳。李陶被前呼後擁地送上首座,一張漢白玉打造的巨大光滑方桌,左右分別能坐下二十來人,正對面是繆太爺的座位,人還沒到,李默挨著繆太爺側面坐下,繆無塵則非常親切自然地在他身邊坐下。
李陶從繆無塵坐下,視線就沒離開過他,一只手撐著腦袋,看著很無聊的樣子,另一只手卻暗暗把身下石凳上鋪的白狐皮坐墊摳出幾個大洞。前面有個繆召南是無奈,這個繆無塵算什麼?
繆太爺和繆品終于姍姍來遲,他們都換上了非常正式的官服,往常只在接見國主的時候才會這樣隆重,此刻在場只有李陶算客人。繆家上下也知道繆太爺如何看重這位少年了。
所有人都站起來,繆太爺揮揮手示意免禮,坐到自己座位上。
繆太爺彬彬有禮道,「請問小兄弟高姓大名?」
「李陶。」
「哪里人士?現今家住何方?」
「……」李陶瞥向李默,想了想說,「永安鎮,我師父是焦老。」
「哦?」繆太爺微微一笑,「那不知外面那狼人……」
「是我師父的。」
繆太爺繼續笑道,「那……」
「我可以回去了嗎?」李陶突然打斷他,站起來。
繆太爺一愣。想到他對繆家也算恩人,雖說心里因為他的無禮有些不快而且還有很多問題要問,但也不好強留人問東問西,繆太爺只好跟著站起,做了個請的手勢。
但李陶並沒有出門,反倒看向李默,突然問,「哥,你不送送我?」
他這聲喊,讓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李默。
「以前落難時他幫過我,後來結為異姓兄弟,」李默施施然站起,隨口解釋,沖繆太爺點了點頭,說,「我送他。」
繆太爺凝視他許久,繆召成落難的次數不少,被人救也正常,只是不知道這麼孤傲的大孫子什麼時候願意放□架與平民結交,也許是這少年非常厲害以至于連大孫子都折服?所有不解都藏進心里,面上還是很客氣地掛著笑容,親送李陶離開。
李陶出門後不久,所有人很快就撤了,繆品緊跟繆太爺走進偏廳,剛一踏進去,繆太爺就沉聲道,「去查李陶的底細。」
李默和李陶是從正門離開,要繞過整個齊福山才能到永安鎮,比從後山走遠很多,但為了防止暴露什麼,兩人還是很小心地沒有選擇走後山,好在前門市鎮繁華,租輛馬車不是難事。
正虎愜意地躺在馬車里睡覺,李陶和李默輪流趕車。
「不該在那麼多人面前喊我。」直到馬車駛進偏僻樹林,又是深更半夜無人時,李默才開口說話。
「你本來就是我哥。」李陶絲毫不介意,心想再不喊不讓別人知道,你都快不是了。
「可是時機不對,引人懷疑,」李默嘆了口氣,「算了,先回焦老那里再說。」
來到焦老家,老婦人開門看到李默安然無恙,高興壞了,拍著胸口連連說好人有好報,這時候正虎突然從馬車上跳下,動靜極大,老婦人先嚇了一跳,後來反應過來這是繆少爺趕車狼人睡覺完全顛倒,又不滿地訓斥了兩句正虎不懂規矩。
正虎橫豎听不懂,打著哈欠撓著鳥窩一樣的頭發往自己的窩里走。
焦老被吵醒,看兩人平安無事,又去看了眼老實睡覺的正虎,老懷欣慰地咧了咧嘴,回到屋里時,發現他兩人還沒走,頗有些意外,要知道李陶這孩子每天訓練完,在自己這里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李默也不拐彎抹角,扶著他送到床上直接開口,「焦老,想請您幫個忙。」
「嗯?」焦老意外道,「還有什麼地方用得著我這老頭子?」
李默在房間桌前的凳子上坐下,斟酌著字句試探地問,「李陶雖是武院的學生,但沒有正式學籍,他馬上要成年了,以後官府來挑兵員時,會不會有影響?」
「你都這麼問了,就知道一定有影響,」焦老哈哈笑著,「行啦,這事交給我處理,他怎麼說也是我徒弟,以後不闖出個名堂來,我百年之後定不饒他。」
「那謝謝您了。」李默也笑起來,替他掖好被子,「您好好休息,我白天再來看您。」
焦老笑著揮手目送他們離開。
回接雲洞的路上,李默有些心不在焉,除了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讓人體力不支之外,更多的還是想著李陶以後該怎麼辦。在繆家露過頭之後,他就總有種水深火熱的危險直覺,所以才找焦老幫忙,假如日後被人調查,也好有個實實在在的憑證。可即便這樣,他看著前面剛出現時是瘦小蘿卜頭如今都已經高出自己一個頭的李陶,還是覺得不安。
「陶陶,甘凜將軍是怎麼回事?」
李陶一頓,身體突然僵直了。
李默快步走到他身邊,發現他臉色很晦暗,已經稍顯成熟的俊朗剛毅臉龐籠罩著仇恨陰霾,雙眼血紅,說不出的狠戾。
「不想說就別說。」李默連忙安撫他,他這個樣子若是被別人看到,肯定要懷疑身份。
李陶果真不發一語,沉默地回到接雲洞。
回到接雲洞時天已經大亮,李默給他煮了一些補血止血藥,等他喝完後就讓他先休息。
李陶躺在床上,卻怎麼都睡不著,腦子里一團糟,一會兒是以前不堪回想的過往一會兒是李默對自己對別人的笑顏,糾結了很久之後,才終于迷糊地睡過去,睡得很淺,又做了個糟糕之極的夢。夢到以前發生的一切重現,那時候他很小很害怕,心里卻知道找李默,好不容易找到了,李默只丟給他一個離去的背影。
被驚醒後,李陶一臉冷汗,急忙走出洞外,看到李默正在洗兩人換下來的帶血衣服,悄悄舒了口氣,來到他身邊坐下,伸手想幫著一起洗。只是他力氣大,衣服剛拿到手里,就听嘶啦一聲,扯成兩塊。
「我來,你去歇著。」李默無奈,撕壞了還得他自己補。
越幫越忙,李陶也就不搗亂了,閑著無聊,溜達到李默背後,整個身體趴到他背上,雙臂越過他的肩膀緊緊摟著他,親昵地蹭了蹭他耳鬢,在他耳邊說,「哥,你不會離開我吧?」
「起開,」李默挺了挺腰,「多大的人了,你想累死我?」
「你回答我。」
「你快成年了,這不是離開不離開的問題。」
「那就是說會?」李陶陡然加大雙臂力氣,勒得李默險些窒息。
「你不懂我的意思,」李默把他的手臂從脖子上移開,「你成年了,就沒點對自己以後的想法?」
「有。」
「什麼?」李默問。
「你得永遠在我身邊。」
「……」他顯然還是有些搞不明白情況,李默嘆氣,他沒搞清楚自己始終不是這邊的人,等成年後要不要去軍隊就是個艱難的選擇,以及是選擇留在這邊還是回去狼人界。
焦老在永安鎮是個有威望的老頭,知道他以前豐功偉績的都給足他面子,他的徒弟自然也不會怠慢。他第二天跟武院的院長提了李陶的事,院長很快辦理妥當。鎮上對李陶和李默都很熟悉,也各個早就知道李陶是焦老的徒弟,甚至于到後來,誰都不記得要問一問這孩子從哪里來,提起他就是焦老他徒弟。
繆品奉命調查李陶,也就調查出這麼點東西,早就入了武院,又是焦老親傳弟子。沒別的東西可查,只好調查焦老,發現焦老很久以前還是他大哥某個心月復部下的親兵,這種赤膽忠心的士兵收的徒弟更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了。
繆太爺得到這個結果,高興地合不攏嘴,要是能把李陶吸收進來,就是繆家第二個不下于繆召南的能手。培養好了,能對繆家忠心耿耿,以後再送進軍營,就是一把利劍。
有了這層意思,繆太爺就經常找李默喝茶聊天,這在往常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事情,談話內容大多離不開李陶,李默明白他話里的意思,沒有明確答應下來,也沒有一口回絕。他不想在這方面給李陶把路定死了,想著李陶還有兩年成年,而自己正好再有兩年就到了當初繆太爺所說的三年期限,要是李陶不想去軍營,自己到時就領著他離開繆家,要是他願意出去闖一闖,那也有條路子安排他進軍營。反正在哪都能活。
繆太爺的心思很快被繆家上下揣測地通透,又在極短的時間內,靈澤州所有人都知道有李陶這樣一位少年英雄,解救了繆家燃眉之急,被繆太爺倚重。這位少年在某種程度上代替了繆召南,而且誰都猜得出來,以後他是要送到繆召南身邊當心月復的。于是,幾乎是一夜之間,李陶就從一個名不經傳的毛頭小子被捧上了雲端,走在路上,但凡是想進入仕途的人,都認得他。
這些給李陶帶來的唯一好處就是他再也不用偷偷模模躲在玉里潛進繆家,而是正大光明從正門走,還有無數人低頭斂眉地討好他。李陶從不在意別人的刻意奉承,更沒搭理繆太爺的示好,但他喜歡上位者的感覺,非常喜歡,如果這些人全部換成狼人就更好了。
他除了在李默面前神色豐富一些,依舊對所有人都橫眉冷對的樣子,而且警惕性極高。這在所有人看來都是極桀驁不馴的,不好相處,卻沒人敢指出來。繆太爺都沒說什麼,誰敢開口?
也因為他,李默在繆家的地位水漲船高。以前深得寵愛的繆召南也護著他,可繆召南有些死板,對繆太爺惟命是從,再護著繆召成,若是繆太爺發怒,他一樣不敢開口頂撞。李陶不一樣,只要有他在,誰稍稍不對,上去先一拳撂倒,哪怕對方是繆太爺,他也毫不客氣地當場發飆。
所有這些,繆太爺看在眼里,不僅不以為忤,心里還很高興,只要有大孫子在,這把利劍就可以輕易套住。
新一年開春很快到來,這天繆太爺又一次單獨把李默叫到身邊。
李默已經習以為常,以為他又是嘮叨李陶的事,但這次沒有,反而是領著他走進書房。
書桌上放著一封家書,信件已經展開,李默掃了一眼,是章玥從軍營里發出的加急件。
他心頭一緊,看向繆太爺,發現後者臉色如常,甚至還有些紅潤和喜氣,就知道應該不是糟糕的事情,悄悄放下心來。
「你父母給你定了一門親事,是他們一個偏將的女兒,與我繆家也算有點淵源,」繆太爺微笑著說,「最重要的是,清白人家,姑娘也願意嫁過來。」
李默皺眉,這消息來得太突然了。
「你年紀也不小了,」繆太爺看他似乎不太願意的樣子,笑容微微收斂,「難得有姑娘家願意嫁,難不成你還要挑三揀四?」
繆召成上個未婚妻就是因為看不上他而跟人私奔的,因為這件事,但凡是女人提到繆大少爺,都帶著恥笑。按照繆家這種家族,多少女人望眼欲穿想要嫁進來,繆無塵據說在外游戲人間一日就曾不止五個女人主動倒貼,繆召南更不用提了,只有繆召成,生在這里,但若誰說是給他說親的,女方家家長立馬掀桌走人。
一般男子在參軍前就會給自家延續香火,免得自己戰死沙場又後繼無人。他年紀不小,現在有個身世不錯的姑娘願意嫁他,在繆太爺看來,不僅可以一雪前恥,更重要的是,他這個老大趕緊完婚,繆召南就可以緊隨其後。
「信什麼時候到的?」李默問。
「今天早晨,」繆太爺直接做了決定,「那邊應該也收到信了,兩家離得也不算遠,沒什麼問題,明天就啟程去看親,先把這場親事定下來。」
李默沒有說話。這個地方一直由父母包辦婚姻,他沒想著一定要沖破世俗枷鎖來個自由戀愛,不說他根本沒有戀的對象,就算他想戀還不見得有人願意跟他戀,成親左右是遲早的事,又是姑娘先同意,那他也沒什麼話好說。兩人見都沒見過,肯定談不上愛,自己臭名在外,這姑娘願意嫁來,恐怕另有打算,要麼就是有隱疾譬如丑的實在沒人要,要麼就是為了攀繆家這根梧桐枝,如果是後者,繆家都沒人在意,他更不需要多說什麼了。
繆太爺看他默認,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擔心,你娘的眼光不會錯,定是個好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有種嚴重缺愛的感覺
寶貝兒們求溫暖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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