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冗長的夢,仿佛永遠也醒不過來。♀殢獍v
天氣陰沉,雲層很厚,眼看就是一場大雨。她獨自一人登上宮城的城樓,左右竟不見一名守衛的御林衛。正暗自奇怪,忽見城牆邊一個熟悉的身影倚牆而立。
「小三!」她高興的向他跑去,總算是尋到他了。
看似不遠的距離,她卻無論如何也走不到他的跟前。眼見著他慢慢的轉回身,她喜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可就在他即將轉向她的瞬間,他的身影突然化成了齏粉,隨風吹散在空中。
「小……」下月復痛得撕心裂肺,氣息一岔,只覺得有股溫熱的液體緩緩流出。
「不好,血止不住!」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嚶嚶嗡嗡的似還有其他人在說話。「小……小三!」她努力的想要睜開眼,沉重的眼簾下晃動著幾個模糊的影子。
「小三……」她定是被夢魘住了,否則他為何總是背對著她,一轉身就不見了……
「四姐,你終于醒了!」
身上軟綿綿的又酸又痛,夏天有些茫然的轉頭看向聲音的源頭,就見夏雪一身縞素,發上簪了一朵白色的小花,驚喜的神色與臉上猶帶的淚痕極為突兀。♀
這是哪里?夏天又看了看周遭,腦子里渾渾噩噩的,似有些影像出現可又快得難以捕捉。
「小三呢?」她嗓子干啞,說話的聲音也粗糲難听。
「嗯?」夏雪一時沒反應過來。「誰?」
「袁龍翹!」
氣息微窒,夏雪咬了咬唇,不禁有些黯然。
夏天並沒注意到她的表情,撐著身子坐起,一只手撫上額角只覺得懷中空落落的似少了什麼。大哥的臉忽然在眼前閃現,她的神經立刻緊繃了起來,一把拉住夏雪的手臂,聲音沙啞地問︰「大哥呢?大哥在哪兒?」
「大哥他……」拼命的忍了又忍,眼中的淚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
一陣天旋地轉,她急忙閉上了眼楮,腦子里倒帶似的一幕幕翻轉,最後定格在大哥倒在她的懷中,微笑的闔目而逝。
不,那都是夢,並不是真的。「大哥到底在哪兒?」她雙目猩紅,聲音沙啞中透著幾分尖銳淒厲,听上去十分駭人。
夏雪本能的想要向後倒退卻苦于被她死死的攥住了手臂,驚懼的指了指外面,「今日……今日是大哥……大哥下葬的日子。」
再也壓不住心底的顫抖、眼中的熱痛,夏天放開手掀被下床。
「四姐,不行啊!」夏雪唬得急忙上前攙扶,「你剛沒了孩子,又失血過多,鬼穎師傅說……」猛地住了口,她驚恐萬分的盯著夏天,後悔得恨不得去撞牆。
腳上一點兒力氣也沒有,夏天一手扶著床頭一手扶著夏雪,錯愕的看向她,反應了一瞬才伸手撫向自己的小月復。原來這里有了她與小三的寶寶,她居然一點兒都不知道。可是現在……眼一閉,淚便決堤般的沖下臉龐,腿一彎又跌坐回床上,身上最後一絲力氣也仿佛被抽走了。
「四姐……」夏雪咬著嘴唇,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坐了好一會兒,夏天才又掙扎的站起身,堅定地道︰「帶我去見大哥最後一面。」
一片空曠的山坡上,兩口上好的楠木棺木分放在兩邊,兩群人正各自動手做著下葬前最後的準備。
景霏手上抱著一只黑金色的匣子,含淚凝望著眼前的棺木。離她不遠的另一邊是袁龍鱗與一個坐在木輪椅上的老者。老者一頭花白的長發,發絲未束直披下來,加上背部微駝,頭無法抬高,幾乎看不清臉面。
風忽然猛烈的吹了起來,衣袍鼓動,人人皆似要乘風而起。
袁龍鱗回頭間正看到夏雪扶著夏天慢慢的從山坡下走上來。發絲松散,白衣單薄。若夏雪是朵含苞的白芙蓉,那麼夏天便是一枝怒放的白牡丹。微微一凜,他急忙奔了過去。伸手扶住夏天的另一只手臂,擔心地道︰「何時醒的?怎地到這里來了!」說著不禁目帶責備的看了一眼夏雪。
臉上一白,夏雪咬唇低下了頭。
夏天香汗涔涔,嬌喘吁吁,面色不見紅潤反而愈加蒼白。看到兩口棺木她眼中露出一絲疑惑,轉眸間瞧見一身素白的景霏,身子不由得顫了顫。
「大哥他……」聲猶在喉,淚已簌簌。
袁龍鱗神色一慟,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慰。
景霏听到聲音也木然的轉過身,見是夏天眼中立時恨意氤氳,整個人竟比剛剛生動了許多。「你來了!」她忽又斂了恨意,笑著與夏天打了聲招呼。「我還真有些怕你不能來送他最後一程。你過來。」她朝夏天招了招手,親切的好似兩人向來如此。
掙開夏雪與袁龍鱗的攙扶,夏天像是被施了咒,順從的向她走去。
景霏微微一笑,一手抱緊匣子一手愛惜的撫模其上。轉身對正在釘棺的工匠道︰「先不忙,將棺木打開。」
「……」面面相覷,工匠們皆莫名其妙的望著她。
「開棺!」她加大了音量。這一次連夏雪、袁龍鱗等人都奇怪的看向了她。
工匠不敢再遲疑,啟釘,掀棺。
風勢漸歇,只偶爾吹得坡上的草樹輕輕搖動。
景霏牽著夏天一同走到棺木邊,望著里面無限唏噓地道︰「他若知道你來送他,必會萬分的歡喜。」
夏天探頭看去,棺內的大哥穿著亮銀鎧甲,懷中抱著一柄長劍,臉上的血污已被擦去,神色安詳,嘴角微微上翹,竟像是好夢正酣。
「大哥……」她扶著棺沿,怔怔的落淚。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景霏低頭輕輕摩挲著懷中的匣子,臉上帶著夢幻般的笑容。「城破之日,護國將軍府被叛軍洗劫一空,我什麼都沒拿,只拿了這個匣子。因為這是他最心愛、最寶貝的東西。我心想著他若見了定會高興。」她痴痴的凝著匣子好半晌,才緩緩打開。眼神一黯,那抹恨意復又重現,咬著牙,她臉上雖仍笑著,可說出的話卻仿從牙縫之中擠出。「這條繡著牡丹的羅帕是你的吧!還有這紫英冠,我雖不知他為何愛惜如此,但想必定是與你有關。這些是你在將軍府歷次尋醫問藥開的方子,他都張張過了目並存了底。這些是他為你搜羅的還未來得及送出的小玩意兒。這是他為你吹過的那只塤……」她如數家珍的一一道來,神色間頗為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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