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修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願如此。」
七弦但笑不語。
那人便不再多言,大大方方地留個背影給人,自顧自漸行漸遠,倒是絲毫不怕溫念遠上去將人一腳踹了。
溫念遠目光冷冷地落在他背影上,一時忘了手上還捏著七弦的胳膊,身旁的男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輕輕地「嘶」了一聲,他才意識到自己下手重了,忙放松一點。
七弦皺眉瞟了這個不知輕重的蠢貨一眼,把自己的胳膊抽回來,撩下衣袖掩了。
「他是你要引出洞的蛇?」溫念遠臉上眼中閃過一絲尷尬,不由得岔開話題道。
眼前人嘴角勾起一個叫人如沐春風的弧度,「當然不,他不過是……一個意外的驚喜罷了。蛇這種動物,最擅長的,是蟄伏。很可能它早已在你腳邊——隨時等著趁你不備咬你一口。」
他仿佛只是在感嘆蛇的習性,又好像意有所指。
盡管寧修茂走前說過七弦早已達到了目的,他卻並沒有就此打道回陳府,依然極有耐心地等待以確保萬一。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所料不差,那麼那所謂的「綁匪」只要還沒達到目的,陳大公子雖然很可能吃些皮肉之苦,但絕對性命無虞。
裝著陳家一半家私的匣子埋在老槐樹底下,孤零零地等到日薄西山,又等到第二日晨露降下,終究還是沒人來取去,依舊被帶回了它原本屬于的地方。
天剛破曉時七弦與溫念遠回到陳家,堪堪叩響陳府大門,門後已經傳來卸下橫木的動靜,下人們帶著明顯的黑眼圈和充滿期待的表情將人迎進來。
兩人還沒走幾步,陳洪威與陳夫人也已經步履匆忙從里間出來,兩人眼角下的烏青更加顯眼,顯然也是一夜未睡。
人過中年的夫婦倆十分憔悴,精神頭卻還不錯,大概一直提著心吊著膽,他們目光在看到七弦和溫念遠時先是一亮,探頭往他身後看去,卻沒見賊人也沒見自家兒子,又瞬間黯了下來。
等看到溫念遠拿著的那只匣子時,陳洪威更加沮喪,聲音也失了往日意氣風發,顫顫巍巍道︰「大俠!我兒……」
此時的他再不是什麼富傾天下的一方大豪,不過是個丟了兒子的可憐父親罷了。
七弦還沒說話,听到聲響的大管家帶著丫頭們也趕來了,先將自家老爺夫人和客人們迎到上座,吩咐丫鬟上了滾燙的茶水來壓驚,這才微微弓著身子站在一旁,同樣滿含期待的看著七弦和溫念遠。
七弦臉上露出一絲憐憫之色,端起茶喝了一口潤潤喉。
大概是陳家上下人心惶惶的緣故,這茶不如之前的好,他隨手放下,向著眾人搖搖頭。
「不成。」他嘆了口氣,露出為難的神色,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困擾,「他們消息應是極為靈通,大概知道有詐,想是不肯露面了。」
陳洪威控制不住露出失望的情緒,忙忙地說︰「大俠,賊人不出來,您就不能找找線索,可否找到他們老巢?大俠,若能救出我兒,我、我……你們要什麼報酬隨便開!」
陳夫人拿手絹兒拭淚連聲附和,如今是病急亂投醫,她一個婦道人家不懂這些,有一點兒指望都不想放手。
「求大俠救救大少爺!」大管家更是撲通一聲跪下,老淚縱橫。
七弦卻無動于衷,閃身避開崔有德,仍舊是一臉棘手神色,蹙了眉尖,無奈道「綁匪不簡單,一點線索都沒留下,對不起諸位,在下實在愛莫能助,叨擾多時,還是告辭為好。」
見他說得毫無回旋余地,陳家幾人臉色更加灰敗,陳夫人哆嗦著,忽然神經質地叫起來,「瑞兒?瑞兒呢?瑞兒怎麼也不見了,快快快把我的瑞兒找出來!」
崔有德抹了把臉,忙回稟她︰「夫人您忘了,天色還早,小少爺睡著呢。」
陳夫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將人一指,連聲道︰「你快去把瑞兒抱來,好生抱來!」大管家只得去了。
七弦公子只冷眼看著,無論陳洪威百般挽留仍執意要離開,正值大管家把還在軟呼呼的被窩里睡著的陳英瑞抱出來。
小家伙一臉懵懂,用手揉著眼楮,嘴里嘟嘟囔囔鼓著腮幫子表示還要睡,朦朧間看見那個白衣男人,便咯咯咯地笑起來,伸手要人抱︰「漂亮哥哥!你找到我哥哥了嗎?」
陳洪威眼中頓時重燃希望,七弦之前就挺喜歡瑞兒,瑞兒央求兩聲的話,說不定還有轉圜的余地。
七弦果然伸手,卻被溫念遠搶在前頭將小孩抱了,也就罷了,只是小胖子待在溫念遠懷里只覺得渾身冷嗖嗖的,不安地扭來扭去。
很顯然,他雖然還小,卻能感覺的這個人不大喜歡自己,不由得撅了撅嘴,要哭不哭的樣子。
七弦遲疑了一下,模模他的頭,「抱歉,我找不回你哥哥了,有緣再見。」
陳英瑞楞了楞,半天才反應過來大哥哥要走,頓時扁著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呆呆地瞪著對面人。
這副模樣,換了誰都不落忍,陳洪威也覺得大約能把人留下了,沒想到那個七弦公子偏偏一副冷硬心腸,竟就在他家小兒子眼巴巴的目光里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溫念遠把討嫌的小東西往陳夫人懷里一塞,也跟著離去。
陳夫人頓時眼前一黑,差點坐在了地上,喃喃道︰「這可怎麼辦?老爺,這可怎麼辦才好?」
「把那匣子拿過來。」陳洪威冷著一張臉,強撐著讓崔有德把匣子拿來,吩咐他把其中湊數用的假銀票假地契拿出來,忍痛把真的放進去。
「賊人若再來,就給他們!」他咬牙切齒地說。
崔有德哆嗦著把匣子抱了起來。
陳府外,溫念遠拍拍身上被小孩蹭出來的灰塵,追上七弦,生怕他當真跑了,「你不擔心那小玩意兒的安危?」
「是或不是,有何差別?」
一句話堵的人語塞,兩人沉默前行,沒走幾步,七弦忽然停下來,「就這兒吧。」
溫念遠抬頭,是一家客棧,離陳府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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