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追兄 第36章 阻孽緣囚聞道館

作者 ︰ 公子書夜

溫于斯此刻的臉色如同吞了一只蒼蠅般難耐,他像是終于意識到七弦的回歸意味著什麼一樣,隨手就是一巴掌送出去,口中怨毒地罵道︰「孽障!給我滾出去!」

然而他的手掌卻沒能成功地揮到七弦的臉上,而是被溫念遠憑空接住,然後雙方僵持在半空。

復雜的目光在虛空中交匯。

溫念遠任由七弦張狂地靠在自己身上,自己則一手與溫于斯較著勁,一手攬住七弦的腰,泰山崩于前面色不改,站得穩穩當當。

聲音沉著有力,毫不猶豫。

他本就從未打算隱瞞,甚至在他向七弦吐露心意之前,還不知道這段感情將如何發展的時候,就已經打算承擔起來自家族的暴風驟雨。

「父親,是我對哥哥懷有不軌之心,硬拖了他下水。父親但有責罰,盡管往我身上招呼。」

一番話說得溫于斯氣極反笑,笑聲中含了無限輕蔑,「他算你哪門子哥哥,溫家從來都只有兩位少爺。」

「當然。」溫念遠還未說話,七弦已微微頷首,對他的話露出一臉贊同之色,「我自然是與溫家無關的,所以與令公子的來往麼,也不過是段風雅事罷了。絕對算不上家丑。」

他有意無意間在「家丑」兩個字上加重了音量,溫于斯眉心微動,將怒氣稍稍壓下,又恢復了一臉事不關己之色,召了人來吩咐道︰「領少爺去見夫人,再帶這位客人下去安頓。」

那下人恭敬應是,頭也不抬地將手橫擺一引,口中稱︰「請二少爺和這位客人跟小的走。」

他一副訓練有素的模樣,對七弦的身份沒有絲毫的疑慮和恐懼,不愧是溫于斯親自挑選了在書房外伺候的人。

對于他的眼光,七弦從不懷疑。

然而……看著那下人作勢引路的手,注意到他小拇指偶爾不易察覺地抽搐,看得出來,他也沒有如旁人想象地那般鎮定。

畢竟,有多少人不怕死呢?若是因為一個不祥之人帶來的無妄之災而死,豈非有冤都無處訴。

因而才出書房行了幾步路,那下人便停下腳步回身低眉順眼地說︰「小的帶二少爺去見夫人,這位客人在此稍候片刻,自有人來為您引路。」

溫念遠目光如針,刺在他身上,「我和哥哥一同去見娘就是。」

那下人微微一震,剛想勸說二少爺最近夫人身體不大好,還是不要帶這種人到他跟前去,七弦已經懶洋洋地搖頭︰「罷了,舟車勞頓,我想睡一會兒。」

溫念遠考慮了一下,明白七弦未必願意見他的母親,也不多做強求。

「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來。」

「嗯。」七弦輕聲答應,站在原地看著溫念遠的背影漸行漸遠。

那樣長而挺拔的身姿,寬闊沉穩如山岳的肩背。

每一步都走得那麼堅定。

一轉眼間,那個會爬樹會捉螞蟻會偷偷溜出去找他玩的小小孩已經長大了。成長到仿佛足夠承受風雨而不被摧毀,成長到仿佛足夠張開羽翼庇護他人。

可惜人生在世,無論多麼強大,都無法事事如意。人天生要不斷的學會妥協,才能從容圓融于生活。人天生要習慣謊言與身不由己的借口,才能長袖善舞、八面玲瓏。

七弦相信,溫念遠說他會很快回來,絕對是真心的承諾。只不過……

他微笑著,眼中卻慢慢爬上一層寒意,轉過身,毫不意外地看著來人,「家主。」

真是相看兩厭,其實他也一樣不願意稱呼他為父親。

溫于斯目光陰沉地看著眼前人,將手負于身後,想要像俯視當年的孩童那樣繼續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卻陡然發現,當年已如當年逝,而此刻,這個人已經可以絲毫不懼地與他平視。

他清咳了一聲,很好地掩飾起眼底的嫌惡,壓低聲音以微微透出不滿的口吻問他,「你到底回來干什麼?!」

七弦垂目,「如您所見。」

分明毫無敬意的尊稱讓溫家家主心煩意亂,一揮袖,有肅殺聲響,「好好說話!陰陽怪氣地做什麼!你娘是這般教你的?」

「不。」絲毫不為溫于斯的震怒動容,白衣的男人從容而對,「七弦今日所有一切,自然都為家主所賜。」

或許是因為言語中的諷刺之意,又或許是因為七弦的自稱,溫于斯陰冷地望著他,卻沒有再糾纏那些細枝末節。

而是回到最初也最關鍵的一問,七弦忽然回來,是為了什麼。

關于溫念遠和七弦的那一番作態,他半個字都不信。

溫念遠是他從小最寵愛、也最寄予厚望的孩子,要說他會跟自己的……哥哥亂/倫,那絕對不可能。

必然是七弦曲意勾引,才讓他不小心亂了方寸。

要說美人,以溫家的地位,什麼樣的找不到?隨意給溫念遠兩個美貌女子,想必他很快就會清醒,拋開這種悖/德的念頭。

倒是七弦……這孩子果然跟他娘一樣,專會勾引人,都是賤坯子。

「要什麼?」溫于斯頓覺輕蔑,大發慈悲一般詢問。

「若我說我要正名,家主覺得如何。」七弦也不覺得自己受了輕視,語氣溫和,如同久別重逢後的寒暄。

卻讓听的人目露殺機,半晌冷笑,「正名?正什麼名?眾叛親離、不得善終,那是你的命。」

一陣靜默。

也許是話題太過沉重,壓得人如負千鈞,不得喘息。

盡管說話的人可以如此輕而易舉,甚至如隔岸觀火,帶著某種幸災樂禍的意味。

溫于斯心中那些因為自己兒子揚言說要和這個男人像情人一樣在一起而升騰起的怒火終于慢慢被自己因棋高一著而產生的快意取代。

「你若果真喜歡弦兒,就該有多遠離他多遠,否則,他早晚會死在你身邊,不是麼?」

七弦面沉如水,一聲不響,直到溫于斯轉身要離開的時候,才驀然啟唇道︰「眾叛親離,不得善終?呵……這個不得善終,未必指我一個。家主,有些關系,並非你否認,就真的不存在。」

他表情真摯,語氣誠懇,「溫家主,我祝願你長命百歲,平安喜樂。」

「你!」溫于斯怒目回首,身後卻空空蕩蕩,早已空無一人。

他頓時聳然動容,想不到過了這些年,此人武功已經進益到這種境界!

不知他的幻音術……又練到了幾層?

若有所思地回到書房,卻見自己的長子正站在門口,一臉陰鷙地往里窺探。

溫于斯怒氣未消,厲聲道︰「你干什麼!」

溫無衣一驚,趕緊收回目光,辯解道︰「父親,我只想看看你在不在。」

書房就那麼點大,看看在不在,還需要張望這麼久?這理由未免太牽強。

只是此時溫于斯無心與大兒子計較,隨口數落了一句,「不好好練武,過來做什麼。」

「有件小事,不知道該不該稟告父親,故而躊躇。」

「既是小事,有什麼好稟告,下去。」

溫無衣暗暗看了看父親的臉色,故意猶豫了一下,作勢轉身要走,卻說︰「雖是小事,不過事關二弟……」

話一出口,果然見溫于斯態度一變,對于自己最寵愛的小兒子,他真是事無巨細俱想知悉。

溫無衣便故意吞吞吐吐,一臉為難,「兒子剛剛去迎接二弟,卻發現二弟與那個……不祥之人,竟手牽著手,關系未免有些……」

他本以為自己的父親听到這種驚人的消息會當堂震怒,他一獲知溫念遠離開了父親書房便已經開始推敲措詞。

沒想到溫于斯並未生氣,反而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好一會兒,才冷淡地說︰「你有心了,你二弟年輕,難免行事瞻前不顧後,只要他出不了溫家門,見不了有些妖人。不當的心思,馬上就淡了。」

「父親的意思是——」

「我已經遣人通知你母親,你二弟現在關在聞道館中,絕對出不來。」

聞道館听著像個學館,其實卻是溫家地地道道的閉關之地。

由于溫家的絕學與聲音有關,所以密室更是密不透風,隔音效果一流。

除非外面的人開門,否則僅憑溫念遠一人之力,絕無可能逃出生天。

——反正作為溫家人的閉關處,聞道館中的條件相當好,委屈不了他。

聞道館。

喝下那杯茶的時候,溫念遠就知道自己著道了。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的母親會在茶中下藥,他幾乎是毫無防備地中了招。

現在回想當時母親望著他時若有所思的表情,想必自己跟七弦的事情,已經提早傳入了她耳中。

還是太大意了。

他面無表情地坐在那里,望著牆上一幅「大音希聲」的字,腦海里出現的卻是白衣翩然的身影。

他說他很快回去找他,看來竟要食言。

人安靜下來,思緒便開始活躍。

對于七弦幾乎沒有什麼猶豫就接受了自己的態度,溫念遠其實很清楚,七弦對自己並無深情。

一個吻,換了別人,他一樣可能無所謂。

如此輕易地接受與他在一起,也許是因為,想象今天這樣,以這種姿態站在溫于斯面前,看他驚愕大怒的表情。

溫念遠心知肚明,卻依然無聲放任。

假象又如何,他會慢慢的,把這份感情變成真實,讓七弦總有一天,眼中只看的進他一人。

而在這之前,也許最該解決的,是七弦與溫家的心結。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更~謝謝少年們支持麼麼噠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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