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絕對的了解另外一個人,就像有人說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無所不能的人一樣,不能無所不能就不能做到完全了解這個世界,自然也就不能完全了解一個人。
木容從來不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即便他是問路書院的少府君,即便他是天下最有智慧的人,即便他萬法皆通,但他仍然不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
不過,木容從來都知道武藤,也從來都了解武藤,就像一個人永遠都知道自己應該活著一樣。
「你怕什麼?」
低沉的聲音再次出現在了人間,武藤的聲音永遠都顯得那麼稀有。
奔騰的河水,高懸的明月,木容一臉平靜,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歷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無敵的人,我也不是。」
淡然的聲音,淡然的態度,渀佛之前那充滿了無奈與憤怒的話,並不是出自木容之口。
「暮東來雖然與我相交甚厚,但是,終究不能夠改變一些原本就流傳了上千年,上萬年的規矩,而我又沒有信心能夠絕對的打敗他們,所以只能這樣。」
木容在解釋著,但是,武藤卻毫不在意,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里,站在堤岸邊上。
「這些年想做的,不想做的,有的做了,有的沒做,但是,終歸是沒有隨了自己的心願。」
「其實,即便是沒有隨了心願也並無大礙,只是一年年的,越來越迷茫,越來越不知道路在什麼地方。」
或許這才是最真實的木容,這才是最真實的問路書院的少府君,沒有無謂的憤怒與自愛自憐的無奈,只有一種深深地迷惘,找不到方向的迷惘。
「你想得太多。」
武藤再次開口,讓木容一怔,他沒有想到,原來武藤可以在一天之內說這麼多話。
「其實,武藤你才是真正有智慧的人,比我有智慧的多,你總是能把最根本的東西講出來。」
「我想得少。」
木容再次怔了一下,隨後,輕輕地搖了搖頭,嗤笑一聲。
「沒錯,沒錯。」
兩人就站在了岸邊,再沒說話,任由濕潤的夜風,吹動墨黑色的大氅,吹動鮮紅色的武士袍。
夜空靜謐,星光隱逸,奔騰的河水,懸空的明月,堤岸上兩個人,身影被月光拉長,不斷的變換著。
漸漸地,夜空微亮,明月西沉,一抹白色于天邊浮現,一片如月牙般的,鮮紅如血的紅色,從東方升起。
「人早就走了,可我還是想看看日出。」
木容微微眯著雙眼,仔細的看著天邊的紅日,滿面溫熱。
「江岸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即便是這紅日,又有何人知道他何年出現,何人初見。」
「必然是在我們之前。」
木容轉身,看著背向紅日的武藤,微微一笑,並沒有說什麼。
馬車重新上路,前面仍舊是一身鮮紅色武士服的武藤,車里的木容仍舊是一頁一頁的翻看著不知名的書籍,然後隨手丟掉。
現在已然是年關將近,一路上,並沒有見到多少的人,只是家家戶戶的門前,都貼上了很喜慶的紅色對聯。
一路上,馬車並沒有停下來歇息,只是不停的趕著路,直到有一日的晌午時分,馬車停在了燕京城郊外,武藤停下馬車,木容從馬車里探出身子,看了看燕京城布滿了刀劍痕跡的城牆,底層的地方,滿是焦黑,最底層的地方,一層未曾融化的積雪,參雜著一些污穢。
城牆上,每隔一垛,便站著一個士兵,城門也緊閉著。
這是大明朝最北邊的要塞,是抵御草原進攻的樞密處,戒備森嚴,不會有守將花費心思去為過年而作準備,將無心,兵士自然也是有心無力。
「武藤,進城吧。」
木容是問路書院少府君,問路書院是天下正統,皇帝也要禮讓三分,而問路書院在燕京城,木容要進城,自然是暢通無阻。
可是,當武藤在城門前呼喊之後,城門並沒有打開,也沒有人應答,城牆上的士兵,一個個面無表情,渀佛完全沒有听到,也沒有看到。
木容的身子再次從馬車里探了出來,看了看,輕輕一笑。
「先生又在玩笑。」
先生自然是三齋先生,玩笑自然是和少府君開的玩笑。
呼
一幅長長的絹布從城牆上的一邊落了下來,空白一片,末尾處,一桿長長的毛筆。
呼
另一邊又是一幅長長的絹布從城牆上落了下來,隨著絹布的打開,露出上面的字來。
踏步前行不知處
字體方正,勁道滲透絹布,言不知處,卻自有一股勝券在握的氣勢。
木容手握書卷,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看了一眼上聯,隨手將書卷扔在地上,走到有毛筆的一邊,舀起來,輕輕地在空中晃了晃,然後飄然起身,隨意的在絹布上書寫著,不一時落地。
回望來時仍有路
字體飄然,不見迷茫,不見氣勢,只有一種淡淡的味道深透其中。
呼
一幅寬寬的絹布在城牆中間落了下來。
舉杯停箸
吱
城門慢慢的打開,一個頭發花白,身著素色衣袍的老者,手拈胡須,滿面笑容,靜靜地站在了拱門之下。
「你來的有些慢了。」
老者聲音清朗,渀若學堂之上的先生教授詩書一般。
「踫上些人,有點感慨,本想再轉一轉,但眼看年關近了,就想回來寫個對聯。」
木容走在馬車前,手中不知何時又握住了一書卷,漫步的向前走著,武藤牽著馬車走在後面。
木容停下,正好站在了城門里光暗相觸的地方,武藤也停了下來,身子被馬車的影子遮住。
「回家了你也不說句話?」
老者看著木容身後的武藤,有些不滿。
「他前些天說得太多了。」
木容隨口解釋著。
「嗯?還有這等事?」
老者滿目的驚詫,不敢置信武藤竟然會說的太多。
「恩,說了好幾句。」
老者怔怔的看了武藤半天,卻沒有看到任何的變化。
「恩,過了年我要出去走走。」
「我也要出去。」
木容看著面前的老者,並沒有要繼續往前走的意思。
「邊走邊說。」
走進城里,一條寬闊的道路,修正的卻並不整齊,只是很寬闊。兩旁的商鋪也很少,零星的幾個,遠處有一些住人的地方,很是矮小。
寬闊的道路盡頭,一個巨大的牌樓,問路書院四個字高懸其上。
「魯元最近如何?」
木容突然開口詢問。
「恩,這孩子很是好,雖說有些憨,但是卻很有毅力,也有些天分,不錯。」
老者念著胡須,笑眯眯的,一副老懷安慰的模樣。
「過了年之後,書院就讓他看著。」
「恩,這個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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