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回來是嗎?」竺紫琴的笑容從銅鏡中映出,烏黑如絲緞般的長發襯得她一張淨白的素顏如白蓮靜靜悄綻,又似白色的薔薇于風里含露初放,「沒關系,算算時辰,咱們用過早膳,他也就該差不多到了
清蘿呆呆地望定鏡子中的笑顏,一時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竺紫琴怎麼曉得主子出門了?
「所以,雖然時間尚早,你也得手腳利索點兒,快些幫我收拾好,我可不喜歡用膳用到一半就被人打斷竺紫琴說完,笑容慢慢消退,凝成了眼底一道冰冷的寒光。
清蘿心里哆嗦了一下,忙應喏著抓起梳子,竺紫琴的長發被她梳理得又滑又順,她卻是好半天都不敢瞧那鏡中人。
匆匆下了樓,迎面見清蘭來了,清蘿忙使了個眼色,兩人躲到客堂靠里的屏風後,清蘿才有些驚慌道,「蘭姐姐,爺什麼時候回,樓上這位小主精明著呢,怕是瞞不住了
「我正要來告訴你,爺傳來消息,就快到了,最遲不過一個時辰,怎麼,你慌什麼?」清蘭不滿地瞪了清蘿一眼,同時十分警覺樓上的動靜。
清蘿附耳,將竺紫琴吩咐她的話說了一遍,清蘭愣了愣,「她是怎麼知道的?」
清蘿搖頭,滿臉無辜無奈,「我還奇怪,她怎麼一住三天都沒有問過爺呢
清蘭蹙眉,「安神助眠的茶我們是眼見她喝下去的,大多數時間她自己也說總是困乏得很,一躺就是小半天,連客廳的門都沒出過,偏今兒個掐指神算就算到了爺要來帶走她嗎?」
「爺……真的是來帶走她的?」
「不管了!」清蘭不耐煩地揮揮手,「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反正落在咱爺手里還能由著她主張啦?你去吧,我屋里正好有幾件咱爺不穿的舊衣裳,我瞧著尚有八成新,就暫時收著在,你拿去給她,讓她將就將就穿吧
「爺的衣服她穿?會不會大了?」清蘿比量了一高。
「不怕,你趕緊取過來,我給補縫幾針就合適了
目送清蘿急急忙忙離開,清蘭重端起茶盤在樓梯口站定,望了望樓上方向,她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境,這才緩步上了樓。
「今兒的茶怎突然換了?」竺紫琴用茶蓋撥開浮葉,喝了一口清蘭剛端上來的早茶,彷若漫不經心地問道。
「姑娘不是喜歡喝渚安紫蕊與午陽雪眉嗎,可惜姑娘來時府里沒有這兩樣茶葉
,趕巧昨晚花薦入城辦事,在城里茶莊尋到了渚安紫蕊,奴婢今早便趕緊給姑娘沏來了
「多謝,你們有心了!」竺紫琴淡淡道,順手將茶盞擱回案幾,「我猜,今兒鳳大人若是不回的話,我也喝不到這渚安紫蕊吧
「姑娘的話……奴婢不明白?」
「忘了告訴你竺紫琴似笑非笑,從椅子上站起身,「酸棗仁混合百合等物煎茶固然安神助眠立竿見影,但對于我這種素來睡眠就不是很好,試過不少種法子,已習慣藥xing的人,早就毫無功效了,換句話講,你們的心意我領下,然下次可否先征詢我的意思?」
清蘭的臉瞬間發白,不過她顯然比清蘿鎮定和老練得多,「其實奴婢只是希望姑娘能在此好好休息,我家主子亦是這個意思,那藥茶除了安神助眠外,不會對姑娘的身子有任何損害
「我知道!」竺紫琴慢慢踱向花窗,神色平靜地望向窗外,悠悠道︰「如若不然,你覺得我會是僅僅提醒你一句這麼簡單嗎?」
「還是你想……」竺紫琴唇畔莞爾,吐氣如蘭,「下次再試試?」
清蘭愣住,臉色更加難看,她的位置瞧不見竺紫琴的表情,僅憑聲音,就是一股寒氣由腳底直升頭頂,仿佛她此刻就站在冰上,而整間屋子也因為竺紫琴,暖意一點一點消散,正逐漸變成冰室。
她想起了主子臨走前叮囑她的話,他說︰「你固然是跟隨我多年,我最得力的人,可這個丫頭,你最好不要輕易去招惹她,你不是她的對手
當時,她不以為然,既然主子都說她得力,她憑什麼怕一個小丫頭,加之主子是半含笑半用調侃的語氣說的,她便真的以為那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現在,她忽然清醒,主子的笑,其實唯苦笑罷了。
沉默,清蘭不自覺地僵直著身子站了老半天,忽聞樓下傳來輕細的腳步聲,這方如夢初醒般緩過神來,她忙屈膝施禮恭敬道,「奴婢知錯了,請姑娘大人大量不必跟奴婢一般見識,奴婢再也不敢了!」
竺紫琴沒答話,三日里清蘭和清蘿的行事為人她差不多都看在眼里,清蘿xing情隨和機巧,做事細致周詳,很容易討人歡喜,然機巧有余沉穩不足,還膽子略小,是故反倒不是她需提防的類型。
清蘭則不同,清蘭屬于表面上恭順柔和,實際分外有主張的人,至少清蘭對她竺紫琴是沒放在眼里的,且論心機論成熟干練,清蘭遠勝清蘿許多,所以竺紫琴相信,以清蘭的經驗閱歷,絕不可能真被區區幾句威嚇的話就給唬住,所謂的認錯,不過權宜之計,暫避自己的鋒芒而已。
如此甚好,竺紫琴暗暗想到,兩個丫頭各有長短,偏都還不算省油的燈,如今建風十衛的人幾乎全部折損,沒準兒這兩個丫頭正能為她所用呢,哪怕她尚未想好到底怎麼個用法。
「姑娘,姑娘要的衣服奴婢找來了……」清蘿推開門,瞬間察覺屋內的氣氛有點不大對勁,不知所措的她只好將後半句話給生生咽了回去。
「這衣袍怕確實大了,姑娘稍候,奴婢略給姑娘改動一下,保證就能讓姑娘穿著合身了!」清蘭未待竺紫琴發話,忙就一把抓起衣袍假意比了比,順勢想告退。
「且慢!」竺紫琴回身,步步踱近二人,她精致的五官即使不帶任何表情,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冰冷和威儀,清蘭與清蘿愣愣地看著她的目光在那件衣服上逡巡打量,均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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