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一次,他就那麼放任楚恆帶著那麼難堪的憤怒情緒離開而說不出一句解釋或挽留的話。
即使他追出來時,她坐在車里看著他,臉上已一面平靜,她甚至唇角微微揚起對他說︰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事情沒處理,得趕回去處理。
可是她的笑意未曾到達眼底。他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受傷!
心里一陣鑽心的疼!他知道今晚的一切對驕傲的她而言,是怎樣一種重創。
可是他卻不知如何解釋!
他頹然地坐在內庭門口,呆呆地看著不知落點而處的虛空。
龍任接到向凌的電話後,第一時間便飛車趕到「尊爵」。
可是當他推開這間私人頂級俱樂部的vip.121房間時,向凌正直直地躺臥在沙發之上,似乎睡死了,動都沒動一下。而沙發前的玻璃幾上,數個空酒瓶正七歪八扭地立在上頭。
待他走近了,才發現向凌根本沒有睡,兩只眼楮空洞洞地盯著天花板。
「來了?」如果不是龍任清楚地看到向凌的嘴皮微微地動了下,他還以為向凌並沒發現他的到來。
「這些都是你的戰績?」龍任的目光落在那五六個酒瓶上,薄唇一記笑謔,「不錯啊!這麼多年滴酒不沾,也就上回拉你出來小酌了那麼幾杯而已,現在一下子喝了這些仍是面不改色,一點醉意也沒有!」
向凌輕掀了下眼皮,唇片幾不可見地扯了下。
「怎麼回事?」他眼中的苦澀哪一點像一個正要高高興興當新郎倌的人?
向凌懶懶地直起身子,從玻璃幾上拿起一個小巧的遙控按了一下,不一會兒負責這個vip房間的服務員便敲門進來。
龍任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听到他又叫了好幾瓶啤酒和一瓶洋酒,他輕輕皺了下眉,卻沒有阻止。
「來,今晚無醉不歸!」向凌率先端起一瓶啤酒,舉在半空,等著龍任的踫杯。
鏗鏘!
龍任隨手抓了一瓶,在半空與他踫杯。輕輕地揚起一邊嘴角,微調開視線,樣子看起來既痞又邪氣,卻又充滿了魅惑。
「真該讓你家里人看看你這副樣子!」龍任放下空酒瓶,看著不要命一樣喝酒的向凌,突然如此說道。
就連向家人,也從來不知道,他們眼中的乖寶寶向凌,曾有怎樣一段恣意放縱的青蔥歲月。
與任性妄為的龍任不同的是,白天他依然是大家眼中那個乖寶寶,夜晚則化身為桀驁不馴的狂傲浪子,肆意妄為!
從十五歲到十八歲三年間,他與龍任結下過命交情,也同時在十八歲那年遇到自己生命的轉折,從而改變一生。
向凌重逢了楚恆,而龍任則邂逅了黎真沁。
冷不防地想起楚恆那由迷蒙到震驚的眼神,向凌痛苦地閉上眼楮。
「我錯了、從一開始我就錯了……」他低眉順眼,卻自語般地不斷重復著這句話。
「什麼錯了?」
「所有他深深地看著龍任,眼中是滿滿的悔恨。這樣的眼神,就是那個葉永宜的女孩自殺時都沒見過,這令龍任一驚。
向凌淒然一笑,從沒有像今晚一樣深深地唾棄自己,覺得自己真的配不上楚恆。也從來沒有像今晚一樣,深深地後悔那些不堪的曾經。
龍任對送上門的女孩抱著好玩的心態,看順眼了,心情好時自然樂意玩玩,雙方沒有什麼太重的感情負擔,玩膩了甩了便是。可是向凌不一樣,因為母親的陰影,他對拜金的女人有一種仇恨的心理,他喜歡用錢來買一場戲︰一場為了錢,女人們爭相搶奪的真實戲碼。看著她們為錢叫罵推搶的嘴臉,他總忍不住冷冷地揚起嘴角無聲嘲弄著、鄙視著。
有時,他用錢讓那些女人做盡各種羞辱的事,然後他冷冷地看著她們毫無尊嚴的樣子,心里忍不住會有報復的快感。同時他心里會悲愴地想著︰這就是女人!這世上如那個生下他的女人一樣卑賤的,還大有人在!
雖然這種羞辱並不曾出現在床事上;雖然他知道自己這種仇恨的心理並不正常;雖然他定期都會看心理醫生,可是他無法阻止自己。更可悲的是,再無尊嚴的事,為了那數目不少的錢,前僕後繼的人仍是比比皆是。
唯一的意外發生在一個叫葉永宜的女孩身上,她是好人家的女兒,在一次同學聚會上,在夜店對向凌一見鐘情。為了接近向凌,她甚至到向凌和龍任常去的夜店彈琴。
她鼓起勇氣跟向凌表白,向凌一笑置之。
可是向凌低估了她的執著與決心,無論向凌無視了她多少次,她就是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樣,狠狠地粘在他身邊。
終于,他松了口,問她能像做到包廂內那些女人那個地步嗎?
她二話不說,接過他手里的錢,跟其他女人一樣綁在腰間,然後加入里面的亂局。像其他所有女人一樣,完全不計形象,揪頭發,撕衣服,只為了拿到對方腰間的一萬塊。
只是,其他女人為的真是那些錢,而她從來不是。她只是愛他,只是為了一個得到他的機會。
沒有人知道向凌是因為她的愛而感動,還是覺得她也不過是另一個貪慕虛榮的拜金女,只是煩了她的糾纏,總之他還是心軟了,打算給她一個一夜**的機會。「你就那麼想得到我嗎?就是只有一夜也好?好,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可是,我從不上處女,因為我見不得血
他扔給了她一張酒店房卡,讓她想清楚,並處理好了再來找他。
沒想到幾天之後,一張名為《偽清純拜金女的破處全過程》的光盤被附贈在一本周刊在全國各大發售點火爆暢銷,同時該周刊還刊印了該光盤女主角與眾女衣衫不整、披頭散發搶錢的圖片,一時間在全國各地引起一片嘩然,全是非議之聲。
葉永宜終于不堪輿論壓力,選擇了在家割腕自殺,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向凌從沒有想到葉永宜為了得到他竟能做到這個地步,竟然不惜找個毫不相識的陌生人結束自己的貞潔,而讓自己落入有心人的陷井之中。最可悲的是,她到死都沒能得到他。
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過後他曾不止一次想過,如果他從不心軟,沒有給她那個機會,沒有對她說那些話,是不是結果會全然不同?
龍任至今仍清楚地記得,當他們一起坐在包廂內,玩著以往樂此不疲的金錢游戲時,電視陡然插播那一個震撼的消息時,向凌那一瞬間震驚的眼神。然後過了許久許久,他臉上的表情仍是那樣空洞,仿佛受到某個可怕的詛咒,被抽離了神魂,只留下一具還沒來得及帶走的肉身。
當他回過神來後,他只是笑著對他舉杯,說︰「陪我醉一場吧然後,便揮退了滿屋子玩物一般的女人。
龍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次的意外太震撼,向凌自那一夜醉過後,便收斂了所有桀驁不馴。雖然他看似一切如常,照常白天當他的乖乖牌,夜晚當他的夜店浪子,但他再也不曾親自參與任何一場放縱與狎玩。他就像一個始終旁觀的人,冷漠地看著每天在夜店發生的人性丑陋。他不再與任何一個女孩有牽扯,也不曾再花錢買一場輕賤女人的無聊戲碼。他,就像一個只在夜晚到夜店喝酒尋求發泄的尋常客人。
對此,龍任悄悄地偷吁了一口氣。他想,想不到這件事倒治好了他心里那個仇恨的結了!
思緒被拉回現實,龍任看著眼前酒過一杯又一杯的向凌,回想著他是從何時便真的全然告別黑夜沉淪的,似乎是從在夜店重遇楚恆開始的吧?
「夠了龍任伸手擋住向凌剛倒上洋酒的杯口上。他從沒看過這樣深深唾棄自己的向凌,像要真把自己醉死酒堆里一般,喝起來不管不顧的。
向凌沒有開口,手上卻開始跟他較著勁。
「這樣的喝法,你不要命了嗎?」
手冷不防被向凌給格開,于是龍任再度將手搭上去。「不準備說出來嗎?說出來,我听
說?他能說什麼?他能說自己面對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就在兩人身心就要結合的那一剎那,他卻臨場退縮,狠狠地傷害了她?
他不是不能面對自己年少時有過其他不少女人的荒唐歷史,而是不能面對自己曾有過的扭曲心理。曾對女人輕賤仇視的自己,曾有過的種種劣行,在潔白無瑕的她面前,是多麼自漸形穢!無所遁形!甚至因為他扭曲的心理,而害死了一個花季少女!尤其他身上背負的,又豈只一條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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