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向凌的車子駛入商業街時，四周的路燈早已亮了，華燈初上，整個城市被包圍在一片璀璨的燈火輝煌之中。
楚恆看了下腕表，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了。
其實算算時間，她從昨晚近凌晨登機，到下午五點左右下機，然後再辦理相關瑣碎的程序，到坐上向凌的車，在下班高峰期，從高速公路到市內，能在這個時間到達商業街，已經算是很快了。
「想吃什麼？」向凌有些意外，她的精神竟還出奇地好。
楚恆真的低頭思考這個問題，想著有什麼東西是自己現在很想吃的，在飛機上她幾乎沒有怎麼吃。
向凌有些縱容，甚至可以說是有些享受地欣賞著這樣的楚恆。此時的他，還未發覺，自己有多偏愛卸下公事時的楚恆。
「向凌，你吃辣麼？」想了好一會兒，她終于想起自己想吃什麼了。
向凌見她雙眼發亮，竟是充滿希冀地看著他。他想，如果此時他的回答是否定的，她該有多失望。想了想，自己雖從不踫跟辣椒相關的東西，但對于芥茉、黑椒的辣味接受度還是可以的。于是，他笑望著她點了點頭。
毫不意外地見到她眼中的光芒更亮了，「看來你已經想好去處了，那麼，請楚總下達路標指示吧
楚恆失笑地嗔了他一眼，調開視線，向前望去。才發現，他們正處于一個三岔路口。難怪他那麼說，還真不是只在耍寶。
縴指一指，向凌掃了一眼，便在綠燈閃起時，馬上發動車子，不拐不彎，朝正前方的路口駛去。
百年辣鍋子！
當他們在這間裝潢不算很高檔，卻絕對很舒適的火鍋店站定時，向凌盯著那幾個顯眼的招牌字，頓時有種不妙的感覺！
「你別看它的門面跟大飯店沒得比，但是這是我吃過最爽口的辣味店了！」楚恆還以為他是看這間店的裝潢不入眼而面露菜色呢，覺得自己有必要幫忙矯正下他大少爺的嬌生慣養。
向凌被她拉著走進去時，只能苦笑，他、他不是因為這個呀！
看著她熟門熟路地點菜，他終于忍不住問她︰「你常來這兒吃？」她不是只喜歡吃甜嗎？他竟然不知道她還嗜辣！
「以前常來，但是高中畢業以後就沒來過，算算都好多年了！」因為少了那個可以陪她吃辣的伴。
很少人知道，她和小瑜兩人嗜辣的程度堪比四川人。高中畢業後，小瑜選擇上本地美專，而她去外地上了大學，小瑜讀美專的幾年更常的是和幾個情同姐妹的舍友泡在一起。每每難得她回來，小瑜她們有節目時便會叫上她一起，她也是興趣缺缺，始終不願更深入地接觸，就如同她對待大學里所有的同學一樣。不會完全無視，卻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後來大家都畢業了，她是回來了，但踫上家里那樣的變故，她只好改變計劃進了楚氏，之後更多的時間都耗在楚氏上。出去吃飯，也大多是為了應酬。為了顧及別人的口味，她也跟著幾乎不吃辣。偶爾和小瑜出來，她卻也沒有太多空閑跟她一起跑來這兒吃一回爽口的辣鍋子，畢竟這兒離她們住的那帶還是很有些距離。
如今，那麼多年過去，小瑜都已嫁為人婦，育有兩子。她楚恆的冷漠也不復當初只為了父親重男輕女的單純不服，還摻雜了太多復雜的情緒在里面，也多了生活的滄桑。而這兒，看得出應該有重新裝修過一回，但一景一物卻沒有太多的變化，就連那份菜單，也沒有多大的變更。
向凌從進來就看出她眼中流露出的淡淡懷念，心里閃過一絲了然，想必這兒也曾寄托了她的美好回憶吧？如今再听她說和小瑜高中時常偷偷相攜跑來這兒大吃辣味，說她們的口味簡直就不像個地道的南方人，不禁失笑，猜測得到證實。
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著四周，能讓楚恆多年後還心心念念的火鍋店，到底有何過人之處？
但他實在看不出這兒有什麼特別的，第一感覺，這兒很寬敞，生意挺好，無論是外面沒分隔開的幾張大圓桌，還是像他們坐的這種倚牆的簡易包廂里的小方桌，人都坐了七七八八，估計等一會兒就是座無虛席了。
第二感覺，這兒有點吵。不同于其他高級餐廳里用餐時的安靜，這兒人聲鼎沸的，就是相鄰的包廂里，幾個男人勸酒的吆喝聲都清晰無比地傳到他們耳里。這種情況，比上次跟崇敏到御菜館還要更糟一點。說實話，這一點讓他其實有點不適應，並不很喜歡。
這兒並不豪華，卻也不簡陋。走大氣、豪邁的路線，其實做工很精良的擺設，全被隨意地擺放著，卻同時又布置得很溫馨，巧妙地和有些不拘小節的布局融合在一起。
由此是能看出主人頗有個性，確也沒有特別到那樣與眾不同。向凌帶著疑惑靜靜地坐著，又不時地將視線掃到她身上，欣賞她每一個表情變化。
不多時，他的疑問便得到了解答。
火鍋店的主人是一對上了年紀的老夫婦，兒子女兒都在外地，就老兩口始終不舍放棄火鍋店去跟他們團聚，所以多少年都仍是守在這里。
當老板娘因為人手不足而親自為他們送上辣鍋底料時，她抬眼時認出了楚恆，在最初的驚愕過後，臉上堆起了濃濃笑意，染滿風霜的雙眸也在瞬間似有淚光閃動。看得出是真的因為見到楚恆而非常高興。
「雪姨！」
「你這小沒良心的！一走就是這麼多年，也沒想過來看看我們兩把兩骨頭，倒是人家小瑜這些年還常來！」雪姨以手揩去淚光，嘴上忍不住笑罵著楚恆。
楚恆只是笑望著她，解釋道︰「這些年工作太忙了！」
雪姨假意不滿地冷哼一聲，眼角余光不經意掃到向凌，「這位是？」
「我未婚夫，向凌楚恆笑著回答，又轉而對向凌說道︰「向凌，這是雪姨，我媽的手帕交
向凌恍然大悟，這里也許還承載了楚恆對母親的最後想念。
對上面前長者對他的打量目光，他不躲不閃，也不卑不亢，更不刻意做作，只是坦誠地迎視她，回以一笑，並朝她輕輕頜首問好。
「好好！小伙子長得真俊！」雪姨的臉上簡直就直接寫著「滿意」二字了。
楚恆看著眼前這一幕，真有些氣恨恨的。跟自己相反，向凌似乎很有讓人不由心生好感的眼緣，他不需要刻意做些什麼，只要讓人與他的清澈眸光對上，淺淺一笑，就夠了！
雪姨俯身為他們調上火力，背對著向凌，朝楚恆拋去一記秋後算帳的眼神，便先行告退。
好呀，好你個小丫頭！真白疼你一場了！這麼多年連個影兒也不見，一來就來個勁爆的，居然要結婚了！而且剛剛進門，也不同她先打聲招呼，這要不是她剛好端鍋底料進來，沒準就這麼錯過了！
楚恆訕訕一笑，這不是沒看到你的人，想等會兒嗎？
向凌以手擋唇掩飾笑意，這樣類似吃鱉的楚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可是感覺不壞。
送走雪姨，楚恆明顯有松一口氣的感覺，但同時也有欣慰的感覺。這麼多年不見，雪姨待她還是如昔，一點也沒有疏離客氣起來，會念叨、會板著臉教訓她。
空氣中湯料的香氣裊裊飄散開來，楚恆嗅進滿鼻腔的香氣，驀地有些饑腸轆轆，頓時想起來這兒的本意，忙招呼道︰「喏，向凌！是不是很香？快嘗一嘗！」言語間，她已用筷子為他夾了好幾片薄肉片往鍋里涮。
向凌抬眼，面前電磁爐上翻滾的湯汁紅艷似血，若干黃豆跟著幾經沉浮……
看著看著，眼前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取而代之的是那一堆巨大的血窪。
「呃！」忍不住以手捂唇，努力壓抑喉間翻涌的嘔意。
「向凌！」楚恆看到他的異樣，急忙先放下手里的筷子，轉而面向他。
「……我沒事他低著眼有些無奈地抬手。
「你真的沒事？」她蹙眉看著他，他的臉在剎那間變得慘白慘白的，豆大一顆的冷汗不斷從額間冒出來，這樣子怎麼可能沒事？
「真的沒事他僵著身子，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脖子，調開視線，有些氣虛。對上她狐疑的目光，他連牽強一笑也有些費勁。
不斷地告訴自己，這些像沸騰的血水的湯汁，不是記憶中那可怕的血窪。
楚恆來回在辣鍋子和向凌身上調轉著視線，隱隱地察覺到有些蹊蹺，腦中不期然閃過幾個凌秘的畫面。某種答案似乎就要呼之欲出，卻又在她來得及抓住前被打亂，無法拼湊完整。
只見她的目光愈漸犀利，讓他不禁泛起陣陣涼意。
毫無疑問，此刻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截然不同的路。趁機將一切開誠布公地說出來，抑或再一次隱瞞？
他抬眼，與她對望，心里天人交戰著……
說？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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