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成淵撫著手上已然泛黃的日記本,眼里涌上一抹深沉的痛色。
不是沒有掙扎,而是抗拒不了。
明明知道楚信是那一個人的兒子,是他此生最痛恨的人的兒子,可是面對那樣一張臉,一張和小幸一模一樣的臉,他真的無法冷顏以待。
即使他總是不斷地告訴自己,他的小幸已經不在了,眼前的人是楚成源的兒子楚信,不是他的小幸。
可每每看著,總是忍不住一陣恍惚。將他和小幸過去的影像重疊,然後在那虛虛假假的幻境里得到寬慰。
輕輕幾下敲門聲響起,楚成淵一震,猛地抬頭,總是太過銳利的雙眸滿是壓抑的痛苦和掙扎。
「叔叔,你醒了嗎?」
他神色一整,瞬間掩去一切情緒,恢復一貫的冷漠。若無其事地將日記本放回床邊的抽屜里,才剛拉上抽屜,門恰好由外而內被推開。
「叔叔楚信跨進房里,看見坐在床上的楚成淵,斯文俊秀的臉上自然而然便揚起了笑意。「方才我喚你沒應,我還想著你是不是也起不來了呢昨晚他們可是對著棋盤廝殺到快凌晨三點,他這會兒都覺得整個人不是很有精神呢。
楚成淵情難自制地輕扯了下唇,「沒的事,早起來了,就是人還有些倦
「那我們趕緊下樓去吃早餐吧,等會兒我去上班,你趕緊再補個眠
「好
餐桌之上,楚信不停地為楚成淵布菜,並繪聲繪色講著自己小時候的經歷,逗出楚成淵眼中隱隱的笑意。
「到楚氏上班還適應吧?」
「嗯,挺好的。而且大家也很關照我,這段時間真的學到不少東西
楚成淵贊賞地點頭,「那就好,還怕你覺得從基層做起太委屈畢竟他是從一流學府畢業的,心志必定不低。
「不委屈、不委屈!信真的很感謝叔叔給我這個機會!」楚信忍不住握住楚成淵的手,眼里滿是感激。
楚成淵堪堪別開眼,不敢再看那一張臉。
可當他的眼光瞥到楚信的餐盤時,瞳孔卻瞬間收縮了下,整個人也是重重一震。
被挑到餐盤右下角的胡蘿卜絲,一根根被豎著擺得整齊無比,而胡蘿卜絲上面則是一圈圈同樣從餐點中挑出來的蔥花,一圈一圈有規律地挨著放。
你呀!都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挑食?
沒辦法,這兩樣東西佐味可以,真要我連著也吞下去,我真做不到!那味兒太嗆了,我受不了!不說了,爸,你看!我將它們這樣擺著,像不像一棵色彩鮮艷的大樹?挺好看的是不?
吃飯就吃飯,真吞不下去挑開就是,還一根一根地擺著放,我看你這小子就是太閑了,才這麼沒事找事做。
我這就叫做廢物利用,讓它們的最後一絲價值得到體現。
回憶似刀,能將守著記憶的人剮得體無完膚。
小幸……
到底兩年前的是夢,還是此刻的是夢?他有些分不清了。
也許他之前只是做了一場惡夢,而此刻夢醒,他的小幸並沒有離開他,還笑盈盈地陪他吃早餐,瞧那個餐盤上右下角那一棵獨一無二的樹,橘紅與翠綠相映,艷麗至極!除了他的小幸,還有誰也想到來那麼一手?
楚信溫文一笑,又為楚成淵夾了一塊他所喜歡的清蒸豆腐,「叔叔,你怎麼吃著就發著呆呢?趕緊吃呀!」他有些明知故問,眼瞼斂下,完美地蓋去了他眼中的嘲諷與算計。
廚房的角落里,桑姨邊收拾著灶台,邊偷偷地朝餐桌旁望去,心里同樣百感交集。
一切好像是時光倒轉,回到了少爺還沒出事前,跟老爺坐在餐桌上用餐時笑語晏晏的時候。
唉!忍不住又偷偷地嘆了一聲。似乎從楚信少爺住進來,小姐便沒再回來過。
這天中午,楚恆難得興起,決定午餐不再窩在辦公室里一盒便當解決了事。
電梯徐徐下降,她靜靜地看著樓層數字的變化。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
楚恆疑惑地抬頭,一張斯文雋秀的男性臉孔赫然眼前。
「堂姐,真巧呀!」楚信溫文一笑,笑得一派真誠。
楚恆淡淡別開眼,只覺悚然。
眼前的人笑得這樣真誠,為何看在她眼中,卻只覺一陣虛偽做作?難道只因他生了一張與楚幸相同的臉嗎?她怎麼會變得這麼狹隘?不!這不該是她!先不說她與楚幸的姐弟之情其實不錯,就是他們之間感情多麼糟糕,可楚信與楚幸是兩個不同的個體,她不該將自己的感覺牽連到他身上的。
楚恆有些心驚,自己怎麼會變得這麼面目可憎,連半點容人之量都沒有?
「堂姐,你是不是對我有些反感?」楚信蹙著眉心,狀似煩惱地看著她。
楚恆面上一凜,「你想多了
「真的沒有?可你每次見著了我,總像恨不得馬上從我眼前消失一樣
她是恨不得永遠不用踫見他!
因為他那一張臉,總是不斷地提醒著她,曾有那樣一個優秀的靈魂也在她生命中消失了。而他,還那樣地年輕!她愛他,為他而自豪,卻也同時渴望超越他,她曾將他當作此生唯一的對手。可是,他卻以那樣的方式,在她生命中永遠消失。讓她有生之年,永遠無法超越他,永遠無法向父親證明︰楚恆其實並不比楚幸差!
「沒有楚恆的聲沉了幾分,面上的表情同樣更冷。「還有,在公司請叫我總裁
「可現在不算是上班時間,我以為這樣能更……」
「無論你是怎麼想的,但我堅持語畢,電梯門剛好開啟,楚恆如獲大赦,三兩步跨出去,將那一張臉隔絕在電梯門內。
看著她幾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楚信冷冷一笑,眼眸落在再度合閉上的電梯門泛起的銀光,眸光如箭。
眸光一閃,他再度伸出長指,重新按了10,有些悠哉游哉地回到自己所在的銷售部。
他回到自己所在的辦公桌坐下,慢條斯理地拿起不久前女同事幫他買好的便當,一口接一口地噎下。
說穿了,他就是故意加無聊,特地去和楚恆制造一場偶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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