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凌有些疲憊地放下了電話,將自己拋進柔軟的沙發上。兩眼空空地盯著潔白的天花板,握著手機的手卻緊了一緊。
母親的語氣十分不悅,對于他們夫妻倆這兩個月遲遲沒主宅吃飯很是不滿。言語間不時探詢到楚恆,似乎已是有所察覺了什麼。
眼神幽幽地瞟向門口,漆黑的眼眸仍是淡淡的,卻有些別的什麼沉澱下去,深不見底。
還能替她瞞多久?
楚恆若再抽不出時間一起回主宅,只怕母親絕不善罷干休。
今年春節他們放棄全家旅游時,她已是頗有些微詞。只是礙于諒解,在剛出生的小佷兒的滿月宴上,她才忍下不提。如今,眼見小佷兒的百日宴就要到,他們夫妻倆再不一起露面,只怕楚恆和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情誼又要受影響了。
楚恆在時鐘指向十點時回到家的,一打開燈,差點讓向凌橫躺的身影給嚇到。
「向凌,你做什麼不開燈?嚇死人了!」
她拍著胸口,顯然心有余悸。
向凌淡淡地扯了下唇角,「你膽子哪來那麼小
楚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他今晚怪怪的。而且,今天竟然沒給她留一盞燈?
「後天請假吧他突然淡淡地開口道。
「做什麼?」
向凌輕淺一笑,「那天是小可林的百日宴,你這做為嬸嬸的若不出席恐怕說不過去吧?」
楚恆咬著唇,遲遲沒有應答,只是帶著為難訥訥地望著他,似乎渴望通過彼此的對視得到他的諒解與支持。
「怎麼?」向凌眼中的笑意淡了下來,讀出她眼里的掙扎。
「後天我得飛香港……」機票也已經訂好了。
「哦?」向凌淡淡地挑了下眉,「你的意思是……要缺席?」向凌扇了下眼睫,有那麼一瞬間,楚恆似乎感覺到一絲冷意。
她窒了下,數度蠕動雙唇,卻是良久之後才吐出一句︰「其實那天我也不需要一整天全在場吧?這樣你看可以不?我讓小何把航班改個班次,我早上過去,直到午宴過後再離開趕航班?」她的眼神幾乎帶著全然的討好。
向凌一直靜默地看著她,良久之後,才澀然問道︰「工作真的就那麼重要?就算是為了家人,也不能稍作妥協?」
「向凌,這次不同以往。對方是香港的e,他們是亞洲唯一一家專注研發和經銷兒童家居用品的公司,在整個亞洲家居界擁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我之前努力爭取了很多次,也下了很足的功夫,才好不容易爭取他們松口給楚氏這次合作機會。向凌,我真的不能放棄這次機……」
向凌抬手制止她,帶著倦意,朝她點了下頭。「我想我明白了自我解嘲一笑,落寞地轉身,打算上樓。
楚恆隱約知道自己似乎傷害了他什麼,但還來不及深思自己具體做錯了什麼,卻又覺得自己已做出了很大的讓步,向凌也該站在她的角度體諒一下她。
可即使如此想著,他那句淡淡的質問仍是讓她噎了下,喉嚨像梗了根刺,心里听來極不好受。
他一轉身,讓她瞬間驚慌,幾乎是反射性的動作,伸手便拉住了他的手。
「向凌,你不知道,楚氏經過上一次大創,底子其實猶虛,每一筆訂單對我而言,都是多麼重要。我的總裁位,就跟楚氏一樣,底子完全沒打實,坐得一點也不安穩,稍有風吹草動,就飄搖晃動著……」她迫切地想將自己此次的情非得己解釋得更清楚些,再將話題重新拉回到這次香港之行的勢在必行。「如果這次和e的合作案真能談成,公司整個季度的……」
「商場上的事我一點也不了解,你不需對我解釋那麼多。我累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
「是呀,你懂什麼?悲春傷秋的時候,你只需把自己埋在那一間琴室就可以了。天塌了,有一大堆疼你的父兄幫你頂著,你怎麼可能了解我的感受?」
話一說出口,她就後悔了。可已經說了的話,又怎能收回去?
兩人的眸光死死糾纏在一起,帶著同樣的驚訝,深深地看著彼此。
她驚訝于自己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而他而驚訝于她竟如此地看待他。
「我……」楚恆嘗試著說些什麼補救,艱難地囁嚅著開了口,道歉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原來如此原來在她眼中,他就是一個只會彈琴自娛娛人的廢物,有事也只能躲在父兄身後尋求保護。
向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飄忽一笑,拿下了她的手
「不,你……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我累了他嘆道,「相信你工作了一天,應該比我更累。沒事的話,也早點上樓休息吧
楚恆怔望著他消失在樓梯口的身影,有種啞巴塞黃蓮的憋屈感。滿嘴的苦,只能自己暗暗吞著,有口難言。
混蛋!要生氣就痛痛快快地發著火,每次都這樣!明明就是不痛快著,卻還總在最後來這麼幾句溫柔的軟聲細語,分明就是給她溫柔的一刀。讓她只能讓愧疚感一刀一刀地往自兒個身上劃過去,讓她覺得自己根本里外不是人。
可惡!這簡直就是比撒潑發火高端不止萬倍的伎倆,而且簡直為對付她這種別扭性格專門量身訂做的吧?
回到房里,向凌已然背身對著她在床上躺著,至于睡沒睡,她是無從得知。
楚恆認命地放下手頭上的公文包,拿了換洗的衣服進了浴室。
十分鐘後,當她頂著一頭濕發出來時,床上的人仍是維持著之前的姿勢躺著,動也沒動。
杏眸閃著小火星,恨不得燒穿他線條優美的背影。
果然就是在生氣!
方才他要那麼直接甩手離開,她的感覺可能還痛快一些,不會被他一句溫聲細語給整得不上不下,明明一口氣噎在喉間,卻是吞不下去,又吐不出來,整顆心堵得緊!又是覺得愧疚,又是覺得自己也很憋屈。
有些忿忿地拿了吹風機,轟轟作響地吹著濕發,眼楮就是沒離開過他的背影。
把吹風的聲響弄到最大,也有些故意的念想在里頭。
幼稚!
她一點也不否認自己的行為實在很幼稚。
只是,直到自己一頭長發被吹得干爽無比,那一道背影卻仍是不動如山地安躺著,完全地紋絲不動!
楚恆瞪圓了眼,心里更憋屈了!難道真睡了?那她這一出幼稚的戲碼根本就是在浪、費、表、情!
楚恆當場臉一黑,兩三下把房里開著的燈關掉,忿然地背對著他躺到床上。
黑暗中,向凌淡淡地揚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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